提燈人

「我已掙扎半生，現在，我只想認真活著，盡我最大的努力充實地過每一天。我不會再說違心的謊言了，看書也不再是為了虛榮和功利算計。以前總覺得還有明天還來得及，對今天得過且過，敷衍了事。我再也不會這樣了。」（太宰治）

有時候，我們缺的是安靜。

還有的時候，我們缺的是決心。

面對驚雷山火，能夠相信自己心中所持，于是毫不畏縮，挺立于世間的人。這樣的人，實在讓人佩服。這里說的是意志，而非身體，身體終究是可以被屈折的。記得某篇筆記便曾提及，某人臨刑前，堅決不跪，于是腿被打折，終究還是被架提著跪在刑場。可人們終究是明白的，這里被屈服的是肉體，而非精神。

一個人的意志同樣有限，看過一些中外古今的殘酷刑罰，折磨人的手段層出不窮，且總是不乏創意。在那些赫赫的命名上，似乎還跳躍著一些心機的火花。我并不認為某個人，一定能夠在這樣的壓力下，堅持什么。真正的問題在于，即使施刑的人，能夠得到任何結果，但請君入甕的背后，仍然有一種道理，無法被折服。這不是因為他的敵手過于強大，或者什么相信歷史之類的虛無縹緲，而是施刑者，同樣也在堅持這種道理，相信這種道理，且無法站在這種道理的對立面。

所以，一切都會被再次評定。

這并不稀奇，只要還是由人類作主，那么一切就只能按照人類的想法去評判。

所以，一切都只能被再次評定。

「因為懷疑導致的失敗，是最卑劣的生存方式。我們要相信，一個普通人的意志是不可能被奪去的。請別報以苦笑。唯有天真無邪相信的人，才能獲得平靜。也請不要苦笑面對生活，只有天真地相信，才會獲得內心的安寧。」

我不是這個人的擁躉，但我引用這些話，只是因為一種感覺。

地平線上露出的光芒，有時是太陽，有時也會是站了一夜的路燈。

可我望向路口，卻看到了一盞燈，提在一個人的手上。因為天太黑，我只能看見那盞燈的白色光芒，而看不見這個人。他的身體完全浸入黑暗，可那盞燈仍然傳達著這個人的意志。

他有他的路向，并沒有告訴我，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但在我們相遇的那一刻，我仍然能感受到這盞燈的力量，并且認為這個完全看不清面孔的人，依然會在黑暗中前行，直到太陽真地出現，然后讓這燈光變得熹微黯淡。誰也不會在白晝里提燈而行，可誰也不會忘記，曾經在沉沉黑夜，給我們帶來光明的那盞燈，以及提著燈的人。

一句話并沒有一盞燈更有說服力，而這盞燈也無需吶喊，就可以給出自己的千言萬語。

人類能夠活下來，一代代延續，就這么壯大起來，真是一個奇跡。

我們不能說自己就是奇跡的后代，但作為這樣一個物種，所謂認真地活著，所謂天真地相信，即使卑劣，即使只是盡最大的努力，也都讓人覺得自己如此不易。有人說，最該擁抱的是自己。我覺得這樣說，很能給人力量。但過活每一天，不該只是讓自己熱烈起來，有時候，我們也必須如同一杯攪拌的果汁，等著那些渣滓慢慢沉淀，讓一杯果汁漸漸清澈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