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前的緬甸:淺談 2015 年政治、教育與宗教關係的第一手觀察
這篇文章之前刊載在我的 wordpress 版面。藉著這次轉移到 matters,我重溫了那次到緬甸參訪的計畫,非常慶幸那時我不顧家人在我出發前的反對,完整參與了整個計畫,收穫寶貴的經驗。今天也剛好看到這篇描寫泰緬邊界流亡者的文章,對於緬甸這幾年依然在奮鬥走向民主的進程感到不勝唏噓。
2015 年八月,緬甸正值迎接 11 月國會大選的熱潮。過往的選舉雖打著「民主」的旗幟,但總在軍政府舞弊的陰影下強渡關山,緬甸從未真正脫離軍政府的獨裁統治。不同於以往,緬甸的公民意識漸彰,公開議論政治再也不是一項禁忌。軍政府控制的力道漸弱,翁山蘇姬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號召力提升,但她同時也在羅興亞議題中面臨兩難困境—為了爭取緬甸主要人口的佛教徒手中的選票,而對種族迫害保持沉默?亦或甘冒大不韙,勇敢為羅興亞難民發聲?在逐漸活絡的政治氣氛,及糾葛難分的脈絡下,我踏上了緬甸國土,展開一場如田野調查般的深度探訪。
此次緬甸行是由 Learning Across Borders (簡稱 LAB )計畫主持,由 Dwight Clark 帶領。參訪團成員以日本大學生為主,另有三位台灣的人社學院的學生(其中一人就是我)。我們到訪仰光、曼德勒、蒲干與景棟四座城市,在 Pre-Collegiate Program (簡稱 PCP )的學生帶領下,走訪當地景點,了解在地人的觀點。
軍政府就是想要培養一批機器人!
緬甸的教育體系十分龐雜,但大多數人念得起的是公立的緬甸語學校,教育品質參差不齊。PCP 的一名男學生告訴我,軍政府希望栽培出一群不懂得思考的民眾,在公立學校中,學生不被鼓勵提問,他們能做的只有背書與考試。我問他:「有沒有熱情有理想的老師挺身而出,做出改變呢?」他半開玩笑的抱怨:「不可能的,如果教科書寫 a dog,老師教 the dog,就會被開除啦!」
緬甸僵化的教育方式剝奪多數人獨立思考的能力,連帶影響到政治、宗教、種族等重要的議題層面。
PCP 的一名女學生跟我說,軍政府打算通過「婚姻法」,立法禁止佛教徒與非佛教徒自由結婚。婚姻法明顯侵犯人權,沒想到佔緬甸主要人口的佛教徒卻高聲喝采,軍政府不僅藉此獲得偏激宗教領袖的支持,也能拉攏人心。「這一切之所以會如此,在於人民不懂得思考,不了解佛教真正的意義。」該名女學生無奈地說出她的看法。
與時俱進的軍政府
網路的蓬勃發展打破了許多有形與無形的高牆,資訊流通度的提升,使得獨裁者越來越難全面掌控民心。我問曾參與學生運動的 PCP 學生,緬甸的社會運動與網路社群、科技間的關係為何?她回答「人民的確透過 Facebook 傳遞訊息與組織運動,但相對的,軍政府也學會滲透進社群網絡,散播及影響輿論,甚至操弄風向。」
「軍政府會用各種帳號散播不實言論,許多民眾不懂得如何判斷資訊的真實性,便會買單。」她解釋:「軍政府也明白權威大不如前,開始利用宗教去分化人民,一些支持軍政府的宗教領袖發言,真的能影響信眾的支持度。」這些跡象均顯示,軍政府深切明瞭情勢,彈性的順應時代改變,以新工具滲透網絡。這或許是緬甸軍政府得以獨裁統治長達 49 年的其中一個原因吧!
大選前的黑幕—軍政府的百般刁難
在仰光的最後一晚,我們到 PCP 學生其中一位學生親戚家經營的餐廳用餐,這位女主人恰巧是「全國民主聯盟」的一位國會候選人。女主人告訴我們,他們十分擔憂軍政府在偏鄉的開票所作手腳。緬甸有太多交通工具無法到達深山荒野,那裏的少數民族大多無法受教育,遑論對於民主選舉的認識。想在這些地區灌票或操弄,十分簡單,他們也不相信軍政府能做到誠信與公正。
席間,PCP 的朋友告訴我,不時聽到一些村落的投票名冊已發落,名冊上有許多支持「全國民主聯盟」的選民「被消失了」。就算想申訴,也不知是否能在大選前及時補發。換句話說,他們合理懷疑,這些選民是被刻意剝奪投票權了。女主人則說了候選人的惡夢,軍政府不時會拿細如牛毛的法令嚴格挑踢在野黨的各種文件申請,硬是雞蛋裡挑骨頭,抓到小問題就取消候選人資格。
蛻變中的緬甸
大選後,「全國民主聯盟」不負眾人所望的大獲全勝,首屆民選國會議員也順利就職。即使如此,緬甸還有許多衝突尚未解決—種族、宗教、教育分別都是重要議題,卻又相互牽連,在政治的公領域當中相互影響。也許緬甸的春天尚未真正到來,但我在這群 PCP 的學生當中看到蛻變的希望。他們是緬甸下一代的菁英種子,如今大多已申請上歐美的大學獎學金,準備遠赴海外求學。
我曾問過他們幾位之後會回到緬甸嗎?畢竟,進步的歐美國家能給他們大好前程,怎能不心動?他們堅定地回答我:「我會回來,我的朋友也會回來,因為這是我的家鄉,我希望能讓她變得更好。」我想,正是這句話,以及無數對緬甸家園懷抱理想與熱情的學子,讓我看到緬甸蛻變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