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德 · 上
1、性善论与性恶论
性善论和性恶论分别由孟子和荀子提出。性善论的典型叙事基本就是,人之初性本善,现在人表现出来的恶行是被社会风气带歪了,只要经过教诲就可以改过来。
此处就体现出性善论的第一个特点:认为人是理性的。如果人不是理性的,那么就没法通过语言和理智来教化人们。语言是非常理性的东西,性善论者认为,只要人们听到正确的教诲,认为有道理,就会听从并改正自己的“恶习”。
所以经常有这种故事:一个恶人无恶不作,然后有天一个大善人对着他一顿输出,让他感到很羞愧,从此弃恶从善。
西方宗教也有类似的叙事:人们作恶是受了魔鬼的蛊惑,只要信仰上帝或者其他的某种神就可以被“净化”,然后行善。
由此引出性善论的第二个特点:好坏善恶二元对立。就像一条线划出两个面,性善论的一套标准划出两种行为。这个标准要么是来自论语、圣经这种道德手册,要么是人们生活中达成的一种主流共识。
只有在这种二元对立下,才会把人分成“好人”、“坏人”,“好行为”、“坏行为”,认为人性是一成不变的,或者是一个时间段只能是善或者恶,一个行为要么出于善意要么出于恶意,而不能是善恶并存。比如对王莽的评价一般有两种,第一种是王莽一开始是个好人,当皇帝后被权力腐化堕落了;第二种是王莽一直都是坏人,之前的好人形象是装的。这两种评价都是性善论的逻辑。
但如果没有“坏人”,我们如何定义“好人”呢?
例如,遵守交通规则是“好”,不遵守交通规则是“坏”。 但如果世界上每个人都遵守交通规则,那么你不能说遵守交通规则是“好”,我们应该遵守交通规则; 因为那时你甚至不需要交通规则。
这就是为什么“遵守交通规则”和“不遵守交通规则”是一个硬币的两个面; 如果一面消失,硬币就不复存在。就像如果所有坏人和坏行为都消失了,那么道德将不再存在,你也无法再定义它。
而性恶论则完全不同。性恶论中根本没有好坏的概念,而认为人性本私,人的一切行为都为自己的利益服务,是一元论。也就是说,性恶论没有行为评价标准,人的行为遵循的是客观存在的规律,认为“人性本恶”依然是性善论。
而这就体现了性恶论的科学性:普遍性。就像1+1=2,必须在任何时候都如此,如果一会儿等于2一会儿等于3,那么数学就是玄学了。性恶论认为任何人的任何行为无时无刻不为自己的利益服务,如果有例外,要么不是人,要么是新的人类物种。
在此基础上,同样有科学性的唯物主义哲学才能建立。主客体理论作为包括马哲在内众多哲学的重要方法论,必然也要有其科学性和普遍性。
例如,主客体理论认为,主体在把另一个人当成客体时,会直接忽视客体的利益;除非压榨客体的后果威胁到自己的利益,主体不会在乎客体。这个定理能且仅能在性恶论下成立(见后文《主体与客体》);如果是性善论,那么当客体语言谴责主体时,主体就应该停止压榨客体——不过性善论为此打了补丁,即只有孔子这样的圣人语言谴责才百分百管用。
从性恶论的角度,既然人性本私,那么只有两种情况可以让人改变行为:得利或止损。比如我现在让你出去跑十公里,你不跑,那么性善论就认为你懒,品质问题。但性恶论就认为,要么是得利不够,要么是损害不够。如果说跑完就给你100万,把现金放你面前,你立刻就去跑;或者拿枪顶着你脑袋,你为了不被打死也会去跑。
由此,性恶论最大的特点呼之欲出:人是感性的。人所谓的“理性”只是情绪不是特别强烈而已,人的“理性判断”只是一种情绪压倒了另一种情绪。人类无法通过理智来操控自己的行为,一切行为都遵从感性的一元逻辑。
如果秉持性善论,就会出现“实现共产主义要等群众都成为哲学家”这种荒诞的观点,试图用嘴巴说服一切人。而性恶论者深知,辩经是没用的,如果想让别人改变行为,只有帮他们止损、让他们得利。这才是公有制和共产主义的理论基础:让人们通过利他行为得利,而不是通过说教让人们道德变高。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总结出性恶论的三条定律:
因为任何人的任何行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服务,所以能够改变人们行为的只有两个方式:得利或止损。
除非别人和你是利益共同体(见后文《论道德·下》),否则别人的标准和要求都只是为了别人的利益服务,而不是为你好。
任何他人对你的评价都仅能从他自身的角度出发,即对我好的就是好人,对我坏的就是坏人。
我希望读者们在阅读后文时能牢记这几条定律,因为后面所有理论的展开都建立在这一节内容之上。
2、主体与客体
什么是主体?主体就是“我”,我的所有的行为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感受都是从我自身的角度出发的;如果站在我的视角来看,好像全世界都是为我服务、因我而存在的。只有我睁开眼睛,这世界才有光亮;只有我触碰到其他东西,这个东西才是有实体的。只有我活着,这个世界才是存在的;我死了这个世界也就消失了。
那什么是客体?客体就是与我互动的东西、供我使用的工具。可以说,除我之外的其他一切东西都是客体。我使用电脑打字,电脑就是我的工具,它就是我的客体;我因为自己的饥饿而吃饭,那些食物就是我的客体。我养了一条狗让我感觉到很快乐,狗就是我感受快乐的工具。我与别人交谈的过程中感受到社交的快乐,别人就是我的客体。
这么说有点抽象,举个例子。
你现在在打单机游戏,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只有你一个是活人,剩下的所有的角色和世界都是围绕你而创作出来的,就是NPC,只有你和别的角色互动那个角色才会活过来,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你而服务。此时,你就是主体,而剩下的那些NPC就是客体。
但不难发现,客观上这个世界根本不是围着我存在的,别的事物并不是为了我而出现,别人也并不是为了我而出生,我死了这个世界也不会因此消失。但是,我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当世界没有按照我的意愿运行时,当我被拒绝时,我就感受到了这一点。心理学上有一个著名的理论:人在刚出生时感受不到自己和外界的分别,认为自己和外界是一体的。比如婴儿一哭,母亲就会给他喂奶,这时婴儿就认为自己得到食物是因为自己的哭,他意识不到是有另外一个人在给他喂奶。而当婴儿哭的时候,并没有立即得到食物,甚至根本不会得到食物,这时婴儿才意识到自己和外界的分别,心理学上管这叫“自恋受挫”。此时,婴儿才会意识到“母亲”的存在,才会意识到母亲并不是一个客体,而是另一个主体。
就比如你在玩多人游戏,游戏里有NPC和玩家,你如何区分他们呢?NPC是有固定的程序的,你和NPC互动时,NPC只会按照你的意愿去行动,只会对你的行为作出反应;但其他玩家只会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去行动,他们的行动围绕的是他们自己而不是你,他们可以主动与你互动也可以拒绝你的互动。
小结一下,客体的定义可以简单理解为工具,是死的东西,是物;而主体则是活的东西,主体使用工具,客体的存在是为了照顾主体的利益,客体是主体发挥其意志的工具(比如我拿电脑打字,我在通过电脑来表达我的思想)。
需要注意的是,主客体理论是必须建立在性恶论之上的,也就是说,主体A并不会从主体B的利益出发去做任何事、有任何思想,主体A的一切行为一切感受都是为他自己服务的。如果主体A照顾到了主体B的利益,那一定是为了和主体B做某种交换,或者是A能通过照顾B的利益得到某种其他的利益,本质上还是利己的(性恶论第二定律)。
接下来,我们需要介绍一下马克思主义中最重要的哲学概念之一:物化,也可以叫客体化、工具化,有的情况下也可以叫商品化。
根据上面的内容,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主体,都拥有独立情绪感受。但是,我们发现很大一部分人在生活中过得非常不爽,他们每天做的事都不是他们自己想做的,比如很多人都是被迫去上学、被迫去上班,他们从中根本不能感受到快乐,反而还很排斥现在自己的生活,但这不就和主客体理论冲突了吗?
而如果对应我们上面的理论,不难发现,这些人实际上在扮演客体的角色:为了别人的利益而活、成为别人的工具。这就是客体化。
我们前面说,只有在现实中被拒绝了之后,人们才能意识到别人也是主体。比如小孩小时候得不到想要的就哭闹,但如果父母坚持不给小孩那个东西,小孩就会意识到哭闹没用。
那么如果这个人的权力非常大,其他人不能违背他的意志,他就会不自知地、无意识地把他人当成自己的客体,而不是独立的主体。比如很多父母就喜欢控制孩子,因为父母觉得孩子就是他们的客体,且孩子没法反抗父母的意志,这使得父母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对孩子有什么影响。
举个例子。我在玩一个战略游戏,我可以操控一群士兵,那么这群士兵就是我的客体,他们会无条件遵守我的命令。那么此时,这些士兵在我眼里就是纯粹的数字,我无法感知他们的死活,我也不需要去知道他们的感受,因为我没有这种客观需求。即,我尊重士兵的感受不能让我得到更多利益,我不尊重士兵的感受也不会让我的利益受损(性恶论第一定律)。
根据唯物主义,人的思维是受其物质条件决定的。也就是说,你无法通过道德来让主体主动尊重客体,不可能。只有当这个主体站在客体的位置上了,才能理解客体的感受。就比如我玩那个游戏,我让士兵送死的时候我是完全没有道德负罪感的,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这些士兵不过是我的工具,是我的意志的一部分。我根本没觉得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任何事,为何?因为我的利益没有受损,对面的刀又没砍在我头上。
从这个角度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你考不好父母就特别生气,然后骂你不努力,还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任何问题。因为去考试的不是他们,挨骂的也不是他们。
只有什么时候我才有负罪感呢?就是这些士兵不干了,跟我对着干,我没法驱使他们了,然后我才能意识到,哦原来他们也是独立的主体,有自己的自由意志。此时我才能知道,我想的和别人想的不一样。
除非这些士兵已经提刀上洛要与我痛陈利害、我无视他们的感受给我带来的得利小于他们带给我的损害了,不然我依然不会去试着理解那些士兵的感受。因为此时,不理解士兵带给我的得利,已经远小于其带给我的损害了,所以根据性恶论第一定律,我此时为了止损只好被迫去理解士兵。
总结,主体在把另一个人当成客体时,会直接忽视客体的利益;除非压榨客体的后果威胁到自己的利益,主体不会在乎客体。
所以,此时我们就能够理解为什么父母总是想要控制你、让你为他们的意愿买单了,因为父母把你当成了他们的客体;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有些官员制定政策时完全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因为官员把人民当成了自己的工具;更可以理解为何有的人说话做事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总是想让别人为他自己的错误和情绪负责,因为对他们来说,别人只是一种没有自己感受的物品。
而在最后,我们还得介绍一个重要概念:主体性。
主体性,顾名思义,就是自我的主权、不被工具化(客体化)的自由,我时刻都以自己的真实需求为主,可以简单理解为自信。比如我很累,然后老板让我加班,我加班了就是以老板的需求为主,就被客体化了;我不加班就是以我的需求为主,就是主体性的体现。
所以,客体化也可以叫做主体性缺失,这两个叫法只是从不同角度描述同一种东西。
举一个主体性缺失的现实例子。我认为现存的亲密关系有两类,第一类是爱,爱能且仅能存在于两个主体之间,也就是平等的;在爱的关系中,双方对对方好、尊敬对方是出于自愿的、自主的,意思是认为对对方好对自己有利,是正面情绪;而如果关系中有崇拜、依赖在内,那一定有一方或主动或被动地客体化了;这种关系我还没想到比较通俗的名字,暂且叫“主体性投射”,就是其中一方自己主体性缺失,然后想通过另一方来找回自己的主体性,通俗来讲就是想让别人给自己的人生负责;在这种关系中,一方对另一方好是被迫的,虽然有时看起来像自愿的;“被迫”的意思是,认为不对对方好对自己有害,是恐惧一类的负面情绪,也就是讨好。
除了心理因素,最常见的主体性缺失往往是经济不独立、不自由的结果。以亲子关系为例,父母掌握孩子的所有经济来源,那么孩子就不可避免地会成为父母的客体。例如孩子想打游戏,其真实需求是放松,或者是感受自我实现,但父母不让他打,这就是对孩子主体性的剥夺。这一过程并不必需通过严厉呵斥,甚至不需要父母开口,孩子自己内心可能就会出现一个父母意志的化身,这个化身让他感到以自己的需求为主是羞耻的,此时他自己就可以剥夺自己的主体性。
那么既然客体化会造成这么多恶劣的后果,如何反客体化?
有两种方式:提高客体的权力、稀释主体的权力。
提高客体的权力,就相当于直接把客体变成了另一个主体了。例如小孩是父母的客体,父母可以肆意控制小孩;但小孩长大后经济独立了,父母就没法控制孩子了,因为孩子此时拥有了和主体(父母)一样的权力。这种解决方式是治本的,也是最彻底的。
稀释主体的权力。这种情况下客体权力还是很小,但是主体的权力被稀释了,所以主体就无法对客体肆意施加行为。例子就是社会化抚养。
最后我们总结一下全文:
客体是主体的工具,客体化就是把别人变成自己的工具。
能且仅能在被拒绝时,主体才能意识到另外一个主体的存在。
主体在把另一个人当成客体时,会直接忽视客体的利益;除非压榨客体的后果威胁到自己的利益,主体不会在乎客体。
反客体化的两种方式:提高客体的权力、稀释主体的权力。
3、工具性与动物性
人们常常用“好”和“坏”评价他人,“好学生”、“坏学生”、“好孩子”、“坏孩子”、“xx是一个好人”、“要成为更好的自己”、“你还不够好”......但这个“好”和“坏”具体是什么意思?这个标准就是谁制定的?
众所周知,“好”是相对于“坏”的评价,这也就意味,“好”和“坏”都要在一个单一标准下。例如,你无法说一个香蕉和一个梨哪个好哪个坏,但你可以说香蕉的热量比梨高,此时热量就是一个单一标准;但这依然只是描述客观事实,高热量并不等于好。但如果我们此时引入第三者,如小明喜欢吃高热量食物,那么对他来说香蕉就比梨好;而小红喜欢吃水分多的,那么对她来说梨就比香蕉好。那么此时,小明小红就是主体,而香蕉和梨就成了客体;而他们对香蕉和梨的评价仅仅是出于这些水果是否符合自己在某个单一标准下的需求,而绝不是也不可能描述客观事实。综上所述,“好”是在一个由主体规定的单一标准下,主体对客体是否满足自己的利益、满足了多少的评判。
单一标准评价的一个典型例子就是考试成绩。考试成绩高的学生是“好学生”,成绩低的是“坏学生”,进而再反向佐证“坏学生”的其他能力和品德也败坏,从而否定整个人。一个特定时间的一次考试的成绩居然就可以把一个人全面否定、把人分出好坏,这是多么荒谬。那我们再找成绩这个单一标准是谁规定的,那就看成绩最符合谁的直接利益:家长、校方、雇主和某些消费者,但就是没有学生自己。也就是“好学生”、“坏学生”的评价是那些主体仅站在自己的利益的角度给出的而已。但这些主体又在社会和经济中占主导,而且这些人还会打着“为你好”的旗号道德绑架,就很容易影响学生和整个文化的价值观。
但我们发现,不管这些评价如何变化,被评价的事物并不会因此发生改变。小明认为香蕉好,但这并不会改变香蕉的本质,香蕉还是原来那根香蕉;老师认为小明是坏学生,这也并不会改变小明的本质,小明依然还是原来那个人。
由此,我们发现似乎当我们被他人评价的时候,他人评价的并不是全部的我们,而只是我们的一部分;我们似乎被他人的评价分割开来成了两个人。
从被评价者的角度看,当一个人被视为客体时,就会被强行分割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可以为主体所利用的部分,我们称之为工具性;另一部分是无法满足主体利益、而仅能满足客体利益的部分,我们称之为动物性。
这个工具性和动物性是从主体的角度来描述的,所以并不是客观存在的,比如水果那个例子,香蕉的高热量对于小明来说是工具性,但对于小红来说就是动物性了。
而任何人的任何观念都只能从自己出发,用自己的利益来衡量别人,即“对我好的人就是好人,对我坏的人就是坏人”,而不可能客观评价他人。一条狗对人表现出攻击性会被评价为“恶犬”,这是因为狗的攻击性损害到了人的利益;而对狗来说,攻击性是在保护它自己,这符合狗自身的利益。一个孩子对父母展现攻击性会被评价为“坏孩子”,这是因为父母的利益受到损害;但对孩子自己来说,展现攻击性是在保护自己。一个学生想要休息会被评价为贪玩,这是因为学校和家长的利益会因此受损,但学生只是想要恢复精力保护健康。一个职员摸鱼会被评价为懒惰,那是因为老板的利益会因此受损,而职员仅仅是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卖命为他人工作。
那反过来,一条狗被夸为“好狗”,是因为它能让人类感到爽,符合人类的利益;孩子被夸为“好孩子”,是因为能让大人感到爽,符合其他大人的利益;学生被夸为“好学生”,并不是因为他们对真正的知识孜孜不倦,而是他们能够嵌合学校体制、成为优秀的职工胚子,以及让家长感到钱没白花;一个职员被夸为“勤奋”,是因为职员工作越努力老板换车就越快,这符合老板的利益。
综上,别人对你的评价,不管是否定还是肯定,本质上都仅是对你工具性的一面评价,而无法评价你本能动物性的一面。也就是说,不管是赞美还是贬低,说的都只是一部分的你。别人骂你废物,意思是你的工具性不能满足他的利益;别人夸你牛逼,意思是你的工具性可以满足他的利益。所以别人的评价是以他自己为主体,把你当客体来掂量而已。对于你来说,只有你自己是唯一的主体,也即,只有你自己能够全面、准确地评价自己。
从上述例子可以看出,所有的评价都仅仅局限于工具性的一面,能让评价主体爽就给出正面评价,不能爽就给出负面评价。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主体不会对客体的动物性作出反应。
比如,我家狗非常爱叫,属于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叫个不停,而如果门外有人经过,它就会冲到门前一顿狼嚎,时常扰得我和我父母头疼。我们也经常试着安抚狗狗,但往往缺乏耐心,很快就会变成大声呵斥,这是因为我心底有这么一种想法:狗叫惹麻烦是狗的事,而我却因为狗的事要先放下我自己的事、牺牲我自己本可以用来让自己爽的时间去处理它的事,这让我很恼怒,也让我没有耐心去安抚狗狗。
但如果从理性的角度分析,狗叫很正常,因为狗把家里视作它的领地,如果有其他人接近它的领地,它当然就要大声吠叫来驱赶“入侵”者,这是狗几亿年进化下来、刻在DNA里的反应,不可能通过呵斥来压制的。
但是我又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把狗给扔了。我需要通过狗来实现自己的安全感、归属感和自我实现,养狗让我感到爽,也就是说,我需要狗作为一个宠物的工具性。
那么这时,我们就可以发现了我和狗的关系中的一对矛盾:我需要狗的工具性、排斥狗的动物性,但是狗又不可能剔除自己的动物性。狗发挥其工具性是符合我的利益的,而它发挥其动物性则是单纯消耗我的资源。所以这就是我及我家人总是与狗发生矛盾的根本原因。
所以,对于主体来说,客体的动物性只会对主体造成损害,而为了止损(性恶论第一定律),主体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客体完全没有动物性。但这又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客体”本质上是另一个主体。
所以主体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去尽可能压制客体的动物性。
以封建时代的妻子为例,其动物性几乎完全被否定,不能有性欲,不能有攻击性,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要求,丈夫供你吃喝就算大恩大德啦,要努力做工带孩子报答婆家,几乎沦为了一个完全的工具。这是因为婆家永远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妻子发挥其工具性是为婆家谋利,而发挥其动物性则是单纯消耗婆家的资源,这就是家庭的集体主义。
所以主体对于客体动物性的一面则一般是直接无视的,而当客体的动物性威胁到主体的利益时,主体才会看到,且永远是持否定、打压的态度。
举个例子,别人拿你开了一个很冒犯的玩笑,此时他根本就是无视了你的感受,除非你对他展现出攻击性,他才会意识到奥你原来还是有自己的感受的;而他绝对会下意识排斥你的动物性,说你怎么这么小气,因为他开你的玩笑能让他爽,而你的攻击性让他不爽。
那么,当别人说“你不够好”,翻译过来就是,客体的工具性不够满足主体的利益,而客体的动物性损害了主体的利益。
比如父母骂你不好好学习,这是因为你的成绩不能够让他们拿去炫耀,或者感到自己钱没白花。教授问你为什么没能和小组好好合作,这是因为你不按他的标准做事让他的权威受损,以及给他增加工作量。公司老板骂你废物,那纯纯是因为他想要最大程度白嫖你的劳动力。英格兰国王说苏格兰人野蛮、刁民,是因为苏格兰人居然不想被他吸血。所以,“你不够好”这句话并不是在客观描述事实,而只是说,“我想要从你这里得到更多的利益,你作为我的工具没满足我的需求,所以我要用我手中的权力打击你,逼着你满足我的利益”。
人做一件事,要么出于欲望,要么出于恐惧;很明显,“我不够好”是出于恐惧,就像是你跑长跑不是因为热爱,而是因为后面有一头熊在追你。所以知道为什么人们会“持续性摆烂、间歇性踌躇满志”了吧,如果他感受不到那种恐惧和焦虑,他就没有动力去努力;后面没有熊追了我干嘛要跑。
所以,恩格斯所说的“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就是说在今天的“必然王国”,人们要变得更“好”是出于被迫的“必然”行为;而在共产主义社会的“自由王国”,人们的成长、发展与自我实现,都是他们自己的意愿,都是为了他们自己爽,在那时,工具性就被消灭了,而动物性也随之消失,两个对立统一的概念在碰撞中发生爆炸,而产生的超新星则是自由、完整的人。
最后总结一下:
“好”与“坏”是在一个由主体规定的单一标准下,主体对客体是否满足自己的利益、满足了多少的评判。
客体发挥其工具性符合主体的利益,而客体发挥其动物性则是单纯消耗主体的资源(方便起见,我将这一条命名为“性恶论第四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