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突破時刻】迷霧裏的爵士

乏善可陳的人，任性又任性不了，大概就只能老老實實的活著。我向來規行矩步，不敢造次。人生的突破時刻，往往是在有意無意中發生的。倘或人生沒有偶然，大概是命中注定了罷。

長年生活在既定框框裏的人，彈琴也是離不開五線譜的。學習爵士鋼琴，在我是一件糾結的事。先撇開根深蒂固的愚忠，對古典音樂的執著。一開始，我就已經出師不利了。

古典音樂的琴譜，都是黑白分明的。何時放慢節奏，哪裏起承轉合，一目了然。爵士樂的琴譜，倒是簡要精練的。這大概是爵士樂都講求即興隨性，不少爵士大師甚至不會看譜。因此五線譜索性省略了細緻的堆砌。家徒四壁，就餘下一行簡無可簡的單音主旋律。

我的爵士夢

自從看了《星聲夢裡人》，發現爵士音樂是如此浪漫醉人。我就幻想有一天，在羅曼蒂克的小餐廳裡，絕細的一線流光下。忘我、深情、自信、優雅的演奏著心愛的爵士作品。

多想無益。現實和理想，從來都是最遙遠的距離。

半途出家，充其量我也只能做個將勤補拙的好學生。除了發狠的鑽研爵士音階，長髮橫飛的苦練搖擺基本功。較有詩意的畫面，大概是宅在家裏練琴。然後抱著「醜婦終需見家翁」的心情上鋼琴課。我的老師是個專業的音樂人，天生的表演者。曾擔任多個大型演唱會的首席鋼琴樂手。在他面前厚顏演奏，基本上是勇氣大於技術的考驗。

我不那麼天真。妄想有生之年，可以掌握被認為最複雜的音樂。縱是浮光掠影，也還是有所領悟的。我一直以為，只有協調諧和的聲音，才能交織出悅耳動聽的旋律。原來只要用心聆聽，靜靜地感受音樂。有時加上穿鑿附會的撞擊和弦，倒也能譜出動人的樂章。

跳出框框，隨心而行。偶爾做個 offbeat 的人。也未嘗不可。

大約是半年後。我做了人生中一個最破格的決定。

我的第二人生

告別經營多年的行政管理工作，成立長者學習社企。在我是有如「一千零一夜」的奇幻旅程。請辭的一刻。我的上司氣得幾乎惱羞成怒，就連好朋友都覺得匪夷所思。總括各方友好，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的結論只有一個：「豬！此路不通，回頭是岸呀。」

轉換跑道，到底是對是錯？我問。

一位智者倒認真的告訴我：「猶豫不決，就選擇無法為你帶來即時利益的那條路吧。事實證明，即便回報就在眼前，你依然感到困惑苦惱。答案，不是顯而易見了嗎？」

在芸芸爵士音樂當中，我最喜歡經典中的經典《Misty》。一首被譽為爵士樂史上，辨識度最高的慢速抒情標準曲。光聽開端三個音，已經在那裏暗道：「噢，是 Misty！」

這是著名爵士樂鋼琴家艾羅嘉納的作品。他是個不會看譜的樂手。音樂上的成就，全靠自學與天賦。據說《Misty》是在飛機上創作的。當時他在機上正等候起飛，只見窗外是一片灰撲撲的薄霧。薄霧裏有一道耀眼的彩虹。《Misty》描繪的就是這個朦朧迷離的意境。

以下的版本，是我初期的練習紀錄。影片的後期製作，是我的社企學員一手包辦的。何伯，今年八十歲。退休前是個納悶的會計師(是他自己說的)。去年報讀「電腦後製課程」，原本純粹是為了整理孫女的成長點滴。現在倒發展成狂熱的興趣，簡直不能自拔。

今次仗義幫忙。何伯很高興，我也很高興。

這段鋼琴獨奏雖有數不盡的稚拙瑕疵，倒記載了我的茫然、挫折、灰心和失望。今天我彷彿走進了舊日的迷霧裏，在迷霧裏瞥見了一道美麗的彩虹。

Misty｜ 作曲：Erroll Garner ｜作詞：Johnny Burke

Look at me, I'm as helpless as a kitten up a tree;

And I feel like I'm clingin' to a cloud

I can't understand

I get misty, just holding your hand

Walk my way

And a thousand violins begin to play

Or it might be the sound of your hello

That music I hear

I get misty, the moment you're near

Can't you see that you're leading me on?

And it's just what I want you to do

Don't you notice how hopelessly I'm lost

That's why I'm following you

On my own

Would I wander through this wonderland alone

Never knowing my right foot from my left

My hat from my glove

I'm too misty, and too much in love

Too misty

And too much

In love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