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一. 六月. 二十
人生活在三個面相 (dimension) 上,靈性 (spirituality),自我 (ego),肉體 (flesh)。有沒有一種藝術媒介,能夠整合計算機、賽博空間、以及人類的三個面相?如果有,人類會是什麼樣?
當我寫下和人相關的這三個詞,才發現 Columbia University 有一個 2015 年才成立的 Spiritual Mind Body Institute,恰好和我想說的詞一個不差。我知道得太晚了。於是查了 institute 裡所有人的資料,好在 (或者是不好) 發現並不完全覆蓋了我想探索的方向。Columbia 的 SMBI 仍然是在現代心理學的框架下,建立相對「傳統」的教育和心理學系統,但引進了靈性傳統的方法。
六十年代的加州興起的 New Age Movement,遺產並不完全是正面的。雖然知道 San Francisco 以藥物濫用出名,但我第一次在地鐵的窗戶反光上看到一個皮膚潰爛的白人在我後排吸食海洛因的時候,我仍然受到極大的不適的震撼。在後現代資本主義的加州,毒品導致自我和肉體的潰爛,是這個瀕臨的系統最醒目的註腳。
我無意探討任何思維意義上的存在性 (being),只是人的不同面相是三種可經驗的現象 (phenomenon),是務實的觀察 (observation)。我會說,人當尋求靈性的覺察,敏銳的自我,推動邊界和極限的肉體。
駱一禾曾寫:
我能,我做,我熔煉。
這是我所行的,
為我成為一個赤子,
也是一個與我無關的人。
在個人的完善之上,也許未來我們會更受到科技的改造、馴化,個體的生物邊界、意識邊界都會發生巨大的轉變。那一天的我們,準備好了嗎?我想,今天最好的方式,仍然是尋求一種媒介,去探索未來的可能。這是我想做的,也是我所行的。
人類的文化是建立在三個個體的面相上的。肉體的體育和戰爭,關於自我的文學、科學、歷史,靈性的宗教和超越。只是我認為,三者並非沒有融合,如宗教起源於靈性,而最終固化成為自我 (ego,或意識,mind) 的避難所。而沒有健全自我的靈性追求,將導致病理層面的成癮、人格障礙、精神疾病,這些都是已經廣泛受到認可的常識。而肉體作為我們在世間的實現 (manifestation),和我們的意識、靈性都有不可分割的相互作用。
之所以說,靈性和自我意識是兩個不同的面相,因為它們的發展是並行的。一個自我還沒有得到發展的二十歲年輕人,可能擁有比六十歲的人更深層的覺察;但同樣一個二十歲就對存在有著深切感受的人,可能到了四五十歲發現自己還需要對童年的創傷經歷進行處理。靈性是一種廣泛的生命力的連接和覺察,僅僅是覺察,無法處理我們在世間層面的困難 (如財務困難,人際的困難,或是沒有受到充分教育而無法做事的困難)。
出於此,我曾寫:
沒什麼是需要見證的。
沈默不需要見證。
我不需要見證。
一切的進行也不需要見證。
來玩一個遊戲。
當我說「沈默」,你保持沈默。——沈默。
你面對著我。沈默。
你的眼睛中,鏡像倍增著。沈默。
時間裡所有的時鐘,已製造和未製造的,
都在生長。沈默。
十年後,有人走過了這扇門。沈默。
它告訴了我很多。可是,
它也永遠不揭露任何答案。沈默。
不要出聲地說出你想說的,然後。沈默。
如果你已清晰地聽到了它。沈默。
不要,見證。
禪宗六祖惠能因掃地時,聽喝茶的人說到金剛經中「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而頓時開悟,但他仍然不識一字。恰好說明靈性和意識的並行。但在今天的世界,惠能也許難以作為。我也認為,Krishnamurti 僅強調靈性的開悟,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是不夠適合的。我們仍需要媒介,我們仍需要去愛、疼痛、體驗、活著。
恰好另一句英文翻譯是,「Form is emptiness, emptiness is form」,我以為在今天的語境下,form 更好的詞應當是指代媒介的 media;所謂望月削指,媒介是指向月亮的手指,在藝術中,它是一種必要,但並非應該執著的東西。
手語和舞蹈是身體性的。瑜珈也是。對我而言,它們不是我熟悉的身體方式。靈性和意識受到阻礙的時候,可能反而是身體、飲食能很簡單地疏通障礙。我偶爾素食,並常攀岩,在身體達到極限的時候,也會推動意識和靈性的邊界,這是實際的體驗,而非理論和想象。攀岩者之間都有一種互相尊重、互相開放的默契,我想它來源於此。
我正在探索的媒介是詩 (以及手語詩)。但它當然應該不止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