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日本流浪记 镰仓金泽横滨之行

2025年1月5日 日 共和233年雪月燧石日（04.16）

月例还是要出城旅游一次，综合翻了各种日程，最后决定1月4日去镰仓和金泽。

一大清早就坐车在镰仓站下了。下车出来就吐着白气，我想到底东京大城市热岛效应还很明显，镰仓虽然纬度低，但是比东京冷。时间还早，就随着参道一路前往鹤冈八幡宫。参道上挂满日之丸，一派新年气象。庙是开着的，也是正月里，香客很多，亏得鹤冈八幡宫比较大，才不至于拥堵。

自然鹤冈八幡宫我来过好几次，对我来说没什么好看的，现在这时候展览馆什么也没开门，我在庭院里休息了一会就走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年有小吃摊，鹤岗八幡宫的鸟那天非常多，到处都是乌鸦，源氏池浮满了水鸟，应该是海鸥之类。旗上辩才天的旗帜都换了新，这种大庙当然是不缺交信仰税的人。说来之前我觉得求谋反成功应该去神田明神，那里有日本历史上最有名的造反者平将门，在源氏池边一想不对，应该来求旗上辩才天，平将门造反失败，而北条贼在旗上辩才天举旗造反成功，把皇上都抓起来了，实属反贼楷模。

之后我就前去寿福寺。寿福寺是镰仓五山之一，明庵荣西建立的寺庙。这里收藏了一些鹤冈八幡宫神佛分离后扯下来的佛具。寿福寺对游客很不友好，盖章自然是没有，每年也只开放几天。我之前看网上说每年一月一日到七日开放，所以才选这一天来镰仓。结果我到达寿福寺时候，山门紧闭，写着今年一月一号到一月三号开门。我大受打击，决定以后不想寿福寺了，等什么时候它常年开放再过来。

离开寿福寺，我沿着滑川河谷东进，去探访镰仓东北部山沟里的几个地方。第一站是杉本寺。杉本寺是镰仓最古老的寺庙，是行基所建，可以追溯到8世纪。杉本寺通向本堂有一条已经变形，覆盖满青苔的台阶，是这里的一个景点，当然现在是不准通行的。杉本寺比较难得的一点是，交钱之后可以上本堂近距离视察建筑和雕塑，日本很多庙是不给随便进本堂的，有再多东西你都看不到。本堂里的雕塑非常古老，中间那尊十一面观音是源赖朝奉上的。

离开杉本寺，下一站到净妙寺。净妙寺也是镰仓五山之一，是镰仓初年足利义兼请僧人创建的。寺庙里的植被打理还算用心，但是这个季节什么都是光秃秃的。净妙寺的建筑很简陋，但地皮出乎意料的大，还是有些东西的。庙背面的墓地里有足利贞氏之墓，就和其他墓碑摞在一起。

庙东面的山坡上是镰足稻荷神社，就是个很小的街边无人神社，但其实大有来头。传说中臣镰足夜宿镰仓，当然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地名的时候，梦到老人告诉他把镰枪埋在这里，天下可治。中臣镰足被白狐带领，把镰枪埋在了这个山坡上，就是神社所在地，也是镰仓得名的由来。这里自然也是我们精神藤原的圣地。

庙西面的路上，有一条紫阳花小径，现在这个季节自然是秃的。庙里在这修了一个英式小花园加咖啡馆，我没什么兴趣。不过再往里走，就能看到足利直义的墓。

离开净妙寺，下一站是旧华顶宫邸，是华顶侯爵在镰仓建立的宅邸。这家侯爵是臣籍降下的旧皇族，绝嗣的华顶宫家的继承人，然而侯爵当了不长时间日本就战败了。这个洋馆每年就开放几天，花园倒是经常开放。不过，进来就知道，花园大打折扣，大部分地方都改成草坪了。而且还是老话，一月份什么都是秃的。

继续向东能看到镰仓公方宅邸的遗迹碑，镰仓公方的府邸就在净妙寺东面。路上我意外遇到了一块耶稣会的牌子，很奇怪怎么镰仓山沟里还有耶稣会的。后来看地图，路口再往里走，山里是耶稣会的一家修道院，面积还不小。可惜当时没往里去看看，多半不会对外开放，但起码在门口看个热闹。

滑川谷地拐弯北上的地方，是光触寺。这间寺庙没那么大的来头，不过有一个传说。传说镰仓初年，一个僧人被怀疑盗窃，受害的贵族在僧人脸上打烙印，但是僧人毫发无伤。夜里阿弥陀如来托梦给贵族说，你为什么要在我的脸上打烙印。贵族醒来后，发现佛像脸上出现了烙印，怎么修复都修复不了。相传这个故事里的佛像被称为“颊烧阿弥陀”，收藏在这个庙里。然而和我斗没有关系，我来了之后发现不但看佛像要预约，而且年末年初这个庙关门，没有人。

滑川在光触寺折向北方，继续沿着河走，沿着支流太刀洗川北进，就能到达镰仓灵园。镰仓灵园面积很大，占了整整一片山区，里面有宽阔的车道。这里地形是立体的，道路网很复杂，地图导航不怎么好用。这里也有一些名人，比如秋山真之，《坂上之云》观众的老朋友。杉原千亩也埋在这里。杉原千亩是日本外交官，在立陶宛时候给犹太人发签证，救下不少犹太人，此人人生很曲折，就不多交代了。杉原千亩在东北时候和白俄结婚入了正教，教名谢尔盖，后来离婚了，不过回日本再婚之后妻子和长子都入了正教。当然镰仓灵园里最有名的居民是埋在山顶的川端康成，埋在家族墓地里。

滑川河谷里的这条主干道就叫金泽街道，自然去金泽是顺路的。离开镰仓灵园，我坐车前往金泽，在金泽八景下车。古代的金泽风光秀丽，镰仓时代的禅僧把这里当西湖的代餐，江户时代时候群众把金泽周围的几处景观平伟金泽八景。然而因为现代城市开发，金泽八景现在连一根毛都不剩了，只留下了地名。金泽八景站边的濑户神社是源赖朝创建的，金泽北条很崇拜这个神社。神社里有个小展览馆，展出了不少本地的老东西，包括旧时代的一些画，让人能追忆一下金泽八景的样子。

那么对于一个老中来说，金泽八景有一定知名度，当然是因为本地出了一个“名人”。粗心的观众或者没看过动画漫画的人会以为波奇是下北泽人，其实波奇是横滨人，家就住在金泽区南头，侍从川北。濑户神社对面有一条深入海中的堤坝，里面就是琵琶岛神社，是12世纪北条政子从琵琶湖请来的，微型小岛也是填海建成的。在堤坝边上有个辩才天小塑像，这里就是波奇和广井菊里相遇的地方。可惜这边重新装修过，和作品里已经不一样了。

离开金泽八景站周边，我北上去金泽文库。金泽文库的位置，是曾经金泽北条家宅邸内图书馆的位置，现在是个博物馆，有不少东西，此时还有特展。结果我走到称名寺的时候，看见贴着告示，说金泽文库一直休馆到四号。我之前就怕这里休馆，12月份看了博物馆年历，说是1月2日闭馆，今天是开的，结果来了又不开。我只能在附近的称名寺转了转。称名寺是金泽北条的菩提寺，庙里庭院不错，特别是池子很搭配布景，但还是老话，在冬天一切都是秃的。出来时候，我多看了一眼，就遇到了老熟人：庙门口的忠魂碑是东北人民的老朋友本庄繁写的。

我气急败坏。原本我的心思是，看完寿福寺，在滑川河谷里转一圈，去金泽看完金泽文库后沿海岸散步。结果金泽文库没开，我突然感觉这一天很没有意义，都成在山沟里看小庙了。这时候有人给我发消息说有事，你要有空明中午吃个饭。我说别了，我现在就在横滨，你要有空就今晚吧。于是我离开了金泽，往横滨市内去，在主教座堂碰头。

在石川町站下了车，我看时间还很早，就去附近的意大利山庭院去。横滨有很多洋馆，山手意大利山庭院里有两栋。最著名的外交官之家现在在修缮，我就去另一栋，Bluff18号馆看了看。比起东京的山手地区，横滨的山手名副其实，全都是坡，让人爬得欲仙欲死。意大利庭院是一个欧式小花园，里面有整齐的并木，但是冬天也看不出什么。庭院地势很高，可以俯瞰横滨，但横滨的街景也就那样，谈不上多惊艳。

18号馆建于关东大地震之后，是当时一个奥地利商人的住宅。几经易手后，战后被附近的天主教座堂当神父宿舍使用，90年代后异地重建到这里。我也不懂建筑史，说不上这建筑是什么风格，只觉得特别像以前在东京看过的那些世纪之交的建筑。但这栋房子设计和用材都比东京那几栋传教士馆好，如果保温和防水能合格的话，现在住着也会很舒服。

出来后去主教座堂，又是爬坡。主教座堂就在路边上，我看到主教座堂第一眼印象就很好，这风格是东京很少见的哥特复兴，很有英国风味，不对称的单塔反而让空间灵活起来，配合大殿的外观，既有飞升的感觉又有沉稳的感觉。山手的主教座堂，现场感觉比照片好看多了。我也是理解为什么那个年头哥特复兴那么时兴了，近代的条件一般很难做出过去那种繁复的中世纪哥特，然而人类的材料技术却进步了，这种情况就很适合哥特复兴大展身手，材料进步下做出来的宏伟感可以弥补细节的不足。

横滨的天主教堂是19世纪日本教会重建后最早的天主教堂，后来迁移到山手。现在的堂是关东大震灾后重建的，逃过了世界大战的战火，因此逃过了现代化改造。内饰也很古朴。堂里的钟和圣母像都很古老了，圣母像是老堂里的，具体什么时候的我忘了，钟可以追溯到居留地时代。

弥撒散场后先和友人在附近走了走，山手附近教堂还很密集，走出不远就是看见一个摩门的堂。再往前走，就是有名的横滨外国人墓地。我走在路边瞥了一眼，突然看到下方的栅栏后有一个很大的八端十字架。我一看日期，这不是但以理·主代郁夫都主教嘛，当年我在国内时候他是日本都主教，但等我来日本他人已经没了。活人没看见，今天大晚上让我遇到死者了。

墓地门口有个展览馆，展览横滨发展相关的一些东西。墓地每年开放几个月，交门票钱进入——这个墓地里大部分墓没人交管理费，因此运营很成问题。现在不开放，虽然区区一条铁链拦不住我这种恶棍，但晚上太黑了，路都看不见，只能作罢。

往前继续走，能看到一个像城堡一样的诺曼式建筑，是圣公会的山手教会，但要注意的是，这不是主教座堂，圣公会的横滨主教在三泽下町的圣安德烈，在正教会山坡下面。山手圣公会不远处，是山手天主教会的墓地，不过门锁着，也进不去。在山坡上看看横滨的夜景也不错。

山下就是元町中华街，顺便就下去看了看。非常符合群众对唐人街的刻板印象，中华街上的天后宫和关帝庙是我很喜欢的华丽闽风庙宇，好像回了海南一样。但是关帝庙锁着，天后宫要交几百块买香才能进去，所以只在外面看了看。

横滨的中华街，是战前的老华侨建立起来的，所以它有些地方很微妙，不用明说大家也能知道是什么。除去不便明说的方面，老中因为自己这三百多年来社会的一轮轮剧烈变化，每一批侨民带去的东西都不一样，不同代际的侨民民俗非常不同，老侨民的中国和我们体会到的中国是很不一样的。国潮外卖比舞狮亲切，池袋和川口比横滨亲切，虽然这种亲切未必是什么正面感受。我熟悉的文化就是古书里的衣冠礼乐加现代流行文化，传统民俗对我很遥远，我也不怎么感兴趣。不过春节可以考虑来横滨看看西洋景。

离开中华街就回家了。今天的旅行体验挺糟糕的，没看到什么好景，幸亏下午去横滨稍微转转，在教堂里坐一会，心情才好了些。二月份去看看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