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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读liberal arts项目的第一个学期:一篇结课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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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评价一门课程好与不好的标准,就是看参加这门课程的学生是否能够在课程结束后也保留着对这门学科的兴趣与好奇,以及自主探索和学习这门学科的能力。真正的学术将人从一堆杂物、“中介”、感性物中解放出来,与世俗生活产生有意义的联结、超越它并为之立法。

Final week is over! 从英文写作测试的考场走出来,每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期末周终于结束了,这也意味着这个“漫长的”学期画上了一个句点。无数个为paper发愁的夜晚,有趣然而冗长的reading list,因大量的group discussion和问答而不得不集中注意力的课堂,大大小小的活动,构成了我们在上海这半年的学术生活。


这可能是我在中国上过的最独特的学校。它独特在哪里呢?首先,它是一所非营利性办学机构,办学经费来自中国某些企业家的捐赠和部分学生支付的学费。不同于许多国际学校,我的同学并不一定都是所谓“城市中产”的孩子,相反,学生的来源还算多元。有的从海外学校(如美高)因疫而回到中国,参与这个项目;有的从国内的国际高中来到这里;有的从小学毕业或初中毕业以后就开始home schooling;有的放弃了国内的体制内名校,即使超一本线一百来分也仍然选择了这里;有的从小就是上的创新学校……大致这几种来源。有的人全额支付学费(18w),有一半的人(有不少属于农村家庭,经济条件很不乐观)选择了申请全额或半额奖学金。


第二,我们的课程、课本、教学包括整个项目内容的设计,没有任何第三方的干涉。每个人签署严格的保密协议,保障人身安全和学术freedom。democracy在我们这里也并不是一个口号,它包括各项事务的公开透明,全员平等的参与讨论和决策等等,每个人都是校园的共建人。一个具体的事例是,当学校一些老师(非教授)决定建立查寝system,学生完全有可能把它废掉。(参考:我们为什么逃避冲突


第三,有趣!相信各个学校都有各自的有趣法,这里只给个参考:致极新生 | 在致极,初次感受中西课堂差异


2022年1月12号上午10点,我们赶到学校参加最后一堂课,课程名称是China Economic Reform and Social Transformations,教授和一些同学分别做学期总结,即兴演讲,谈谈这学期以来对这门课程的看法、感受、评价。


当教授邀请到我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将所有“套话”搁置一边,而表达我此刻最真切的想法。果然,真挚的语言总是更容易得到回应和赞许的,当我在表达的时候,我遇上了许多双好奇的眼神。一些原本在盯着电脑忙自己的事的同学,也因为我的演讲内容的新奇,抬起了头,聆听。我决定将它们记录下来,当作珍贵的回忆。大致如下:


我有一个评价一门课程好与不好的标准,就是看参加这门课程的学生是否能够在课程结束后也保留着对这门学科的兴趣与好奇,以及自主探索和学习这门学科的能力。真正的学术将人从一堆杂物、“中介”、感性物中解放出来,与世俗生活产生有意义的联结、超越它并为之立法。有的人认为一定要上一所好学校、名校,才能学到真正的知识。有的人认为一个好老师对于学知识是必不可缺的。有的人把学知识建立在“对于有文化的崇拜/对于没有文化的歧视”这样的感性物上,正如一个持有“平等”这个理念的人却有可能创造不平等。然而这样学到的知识迟早会随着感性物的消失(如对有文化的崇拜/没文化的歧视)同时消失,并不建立在实现个人性(individuality)上,无法实现个体自由以及让一个人在生活中变得更勇敢更包容上。(有的知识丰富的人反而在生活中倾向于懦弱和逃避;有的反而会轻视那些知识并不丰富的人的人格)


经过了这学期的学术训练,我感到无论我未来走向哪里,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工作,我都会对现实世界的纷繁万象保持好奇、敏锐和觉察,并会用一套熟练的、内化的学习机制去学习和理解它们,从庞杂的日常中捕捉其普遍性,并持续地向世界发出我的声音。


我发现,即使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没有“集体”可以去依赖或依附,没有人指导我,我也很想去弄明白那无数个why. 学术、知识,被一些人(潜在地)认为是知识精英巩固自身地位的话语,或者将它们束之高阁,设置了许多精神上的门槛,仿佛只有“精英”才能去了解、弄懂它们,或者将它们看作和世俗生活完全不相关的东西,高雅的玩物。然而,它其实和我们每一个人都相关,涉及许许多多的人的切身利益,每一个人都可以从此刻去打破那些门槛,去为自己、为他人发出声音和抗争。


例如最近关于网红或明星的tax avoidance的新闻,这样的新闻并不是个例,许多人在道德上谴责他们,用“贪财”“毫无底线”指责他们。这样的谴责只是情绪的发泄或焦虑的转移,和背后的本质没有多少联系。我不想评价这样的谴责是否合理,因为对我(们)来说更要紧的是,这个现象是怎么形成的?它和我们有什么关联?我们可以怎样做?[演讲结束后有同学找我探讨这个话题,交换了一些在经济学上的看法,分享了一些相关的paper和书~]


再比如,最近的一个热门新闻,一位农民工翻译哲学书。很多人,包括我,很欣赏他的热忱,同时也有很多人鼓励他走向学术体制,去过和自己实力匹配的、更好的生活。但这样的鼓励其实是能反映一些问题的。为什么农民工(一个具体的人)就不能作为农民工(农民工这个普遍身份)也过得很好?当一群人认为走向体制是最不错的出路( 2021年度国考报名人数为150万余人 ),也许是在向别的一些问题表态、用jio投票。一波接一波的民工讨x(参考China Labour Bullutin)、民工超长的工作时长等等却很少有人看见。这些让农民工生活得不顺利的问题,并不是由于“他们不努力”而导致的,而是一些很难触及的system问题。然而,他们并没有条件去看见。从十多岁就开始离开乡土,进城打工,自由时间被超长加班挤占,人格不被尊重并常常被打压,别人是很难有理由去指责“他们不努力”的。不过我们作为一个有幸,并且过得还不错的人,就有机会去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了。也许一个人的力量、影响力很小,但一旦发出,就可以激荡起涟漪,影响到周围的人,再影响到更多的人。


学术、知识,本身就可以是一个超越功利的追求。它们让我更加能发觉自己的个人性(individuality),也让我在生活中更勇敢、富有同理心。它们并不是高高挂起的理论,而是世俗生活的集中体现,对于肯挖掘的人来说,它们随处可见且十分有趣、有力量。所以,感谢这门课程,让我更好地看见自己,也发现了原来自己的能力比想象中更强大。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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