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軍-02】遠征軍在滇西的整訓和反攻(宋希濂 時任中國遠征軍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
蔣介石在抗日戰爭後期所組織的遠征軍分為兩個時期,它的名稱,作用和組織都不相同。我於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充任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兼任昆明防守司令,指揮第七十一軍(軍長鐘彬),第六十六軍及預備第二師。一九四二年二月,第六十六軍開往緬甸,駐在昆明東部曲靖的新編第三十九師歸我指揮。一九四二年三月一日,蔣介石由昆明偕軍令部次長林蔚(兼軍委會駐滇參謀團團長)等人乘飛機赴緬甸的臘戌和英軍總司令魏非爾將軍會晤,當天飛機帶回林蔚寫給我的一封親啟信,說蔣要我擔任入緬軍總指揮,希密做準備。三月四日,蔣由臘戌飛回昆明時,又叫我仍然留在昆明,不去緬甸。但第一時期的遠征軍入緬敗退後,從一九四二年五月直到一九四五年一月,所有滇西阻擊戰,怒江敵我對峙,第二時期遠征軍的訓練及滇西反攻各役,我都參加指揮。本文就是扼要敘述以上各役的情況,基本上屬於遠征軍第二時期的範圍。
滇緬路撤退的凌亂
一九四二年四月廿九日,入緬軍後方的主要基地臘戌被日軍佔領。當臘戌吃緊的時候,入緬軍各種車輛器材及傷病兵等紛紛向國內轉運,而原在滇緬路線上的臘戌,畹町,遮放,芒市,龍陵等地所存貯的物資,亦爭先向後方搶運。除武裝部隊外,還有緬甸僑胞逃回祖國的,還有一些到緬甸經商運帶貨物回國的,或乘車,或步行,同一個目的,就是拼命向後方逃跑。於是滇緬路上,人車擁擠,途為之塞,車輛頭尾相接,進退兩難。沿途步行的人強制搭車,車輛每次前進,最多一二公里就被堵住,只好停下來等後再走,可是剛行車一小段又得停下來。這樣一段一段的磨,車子不是交通的利器,反而變成堵塞道路的障礙物了。當時親身經歷的一些人說的最爲真切:
“畹町,遮放,芒市,龍陵,一路都是車子,......芒市前後有十多公里走不通,龍陵前後有廿多公里走不通,滿滿都是車子。“
“三路縱隊,四路縱隊......誰也不肯讓誰,一個頂住一個。“
”走一公尺,不定要等多少時候......好多人只好攤開被褥在車子底下睡覺。“
總括一句話,就是擁擠和混亂。
敵人東進的威脅有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原來儲放在畹町,遮放,芒市,龍陵等地倉庫的大批物資是來不及運走了,有的就自動焚毀,黑煙滾滾,直衝雲霄;有的倉庫的看守人員早就逃跑了,根本沒有做出任何處置,變成了敵人的戰利品。我國人民用血汗所換來的大批物資,在國民黨軍隊潰敗和後勤人員不負責任的情況下喪失淨盡,這是多麼令人痛心和憤慨的事!
入緬軍的核心指揮機構——參謀團,五天內由臘戌退到了保山,行程達一千多華里。而自臘戌到惠通橋丟棄的物資簡直無法計數。原來入緬部隊一到臘戌,許多部隊長及軍需人員就以大量的外幣(當時入緬軍都是發的緬幣盧比)購買布匹,化妝品,高級食品(如餅乾,咖啡,牛奶,白蘭地等)一車一車的裝到昆明出售,獲利十倍到廿倍。我當時曾派了兩個參謀隨軍入緬,他們在給我的報告中對這種情形言之頗詳。由於國民黨政府的腐敗無能,抗戰到第三年,物價就開始急劇上漲。到一九四二年,許多東西都是漲了幾百倍,大家都在叫苦,軍隊中絕大部分官兵的生活尤為艱苦。但蔣介石那時卻拿出大批的外匯發給入緬部隊。部隊原來就有許多空缺,入緬時各級部隊長就已冒領了許多錢。及到戰爭失敗,許多下級幹部和士兵都病死,餓死或被敵人打死以及逃散,正當入緬軍喪師辱國,舉國震動,士兵的親屬得到噩耗,悲痛萬分的時候,許多部隊長和軍需人員卻是充滿了愉快和歡笑,因為他們可以大撈一把,領來的大批外匯再也無須發給那些死人了。死的逃的愈多,對他們就愈有利。無數士兵的鮮血和人民的血汗填滿了他們的私囊。當時沿滇緬公路潰退的第六十六軍,我派幾十名幹部在保山,永平,下關一帶收容他們。內中有不少官兵向我控告他們的軍長張軫和師長劉伯龍,馬維驥。根據他們提供的許多材料和當時的情況來推斷,他們三個人每人貪污的緬幣盧比至少是十多萬(約合美金三四萬元),這還是最低的估計。根據這些情況和他們的不戰而逃,我向重慶軍事委員會建議將第六十六軍番號撤銷,所有殘部合編為一個師,並將軍長張軫,師長劉伯龍,馬維驥革職查辦。蔣介石雖然很快批准了我的建議,但最後經何應欽的庇護,張軫,劉伯龍不但沒有受到任何處分,而且很快就另派新職;馬維驥只關了一下,很快也就開釋了。負失敗重大責任的參謀團,不但沒有檢討錯誤,而在參謀團中幾乎是支配一切的參謀處長蕭毅肅,居然於六月間回到昆明,利用團長林蔚的昏庸,用林蔚的名義為自己向軍委會請獎,說他籌謀有功,破壞惠通橋有功。軍委會根本不審查事實,很快就予核准,由國民政府發給蕭毅肅三等雲麾勳章一枚,並登在當時各大報上(一九四二年八九月間)。我看了這段消息,十分憤慨,曾在日記上寫過這樣一段話(原文記不清,大意如此):“參謀團的許多作戰計劃都是蕭毅肅做出的,入緬軍十萬之師在這樣的策劃下幾乎全軍覆沒。如果說他有功,那對日本帝國主義說來確是有功的,應該由日本天皇發給他一枚勳章才對。至於說到惠通橋之敵,是第三十六師的官兵流了許多鮮血擊退的,蕭毅肅當時坐著汽車拼命向後逃跑,有何功之可言?這實在太沒有是非了,但林蔚是蔣介石最親信的人,我又能說什麼呢!”
2. 惠通橋的阻擊戰
敵軍第五十六師團攻佔臘戌後,迅即組成了一個以裝甲車為先導,並用汽車百餘輛載運步兵的快速部隊,沿著滇緬公路挺進。原在滇緬公路上的部隊,在敵軍虛張聲勢的威脅下,完全喪失了戰鬥意志,狼狽潰逃,遂使敵人如入無人之境。五月三日,滇緬邊境的要地畹町即告失守,遮放,芒市,龍陵相繼陷落。到五月五日,敵軍就進抵怒江的惠通橋,並有一部渡過了怒江。當時不僅滇西局勢處於極端危險的狀態,連昆明也震動了。那時駐在雲南的美國志願空軍指揮官陳納德於五月四日給蔣介石的一個報告中說:“根據美空軍的偵察報告,在滇緬路上中國軍隊零零落落,潰不成軍,對於日軍的前進完全沒有抵抗,如果再不設法挽救,依照敵人幾天來前進的速度計算,大約十天左右就可到達昆明了。”
當時我部第七十一軍的第三十六師原駐在四川西昌一帶,已於四月下旬奉命徒步開往滇西的祥雲附近集結。由於謠言紛紛,人心不安,我於五月四日下午五時到五華山昆明行營會晤龍雲(我當時歸昆明行營主任龍雲指揮)及劉耀揚(行營參謀長),探詢入緬軍方面的真實情況並籌商對策。行營方面因和林蔚的參謀團及入緬軍指揮部均無聯繫,所得到的消息多是片斷的或片面的。唯一較為可靠的消息,即是保山縣政府的一個電報所說畹町失守和芒市,龍陵吃緊的情況。重慶軍事委員會方面沒有任何指示,行營方向亦不能做出任何決策。是日深夜,我突然接到重慶蔣介石親自打來的長途電話,他告訴我臘戌,畹町均已失守,敵人乘勝沿滇緬公路東進,林蔚的參謀團已有一天多沒有電報報告,不知到了何處,要我迅即設法和他們取得聯繫。同時叫我迅即徵調車輛,將已到達祥雲的第三十六師先運,沿滇緬公路西進阻擊敵軍,並陸續運送昆明附近的部隊。我隨即驅車到郊外黑林舖滇緬路運輸總局洽商。兼任總局長俞飛鵬不在,我把副局長和幾位主要負責人都喊醒起來,把情況告訴他們,要求所有一切軍運商運的車子均應暫時停止,凡能夠使用的車輛都要服從這一緊急任務。他們立即向所有各主要場站查詢車輛情況。我大約停了兩個鐘頭,和他們做了詳細的計算,他們答應於五月五日至七日三天內提供五百五十輛卡車交本集團軍運輸,並於今後陸續徵調車輛運送。我計算三天內大約可以運出兩個多師,連夜和在祥雲的第三十六師師長李志鵬通電話,要他的部隊整裝待運,並叫他帶少數人先行,去趕上已經乘車西進的該師第一〇六團,沿路打聽情況,對東犯冒進的敵軍予以迎頭痛擊。五日,蔣介石及軍令部和我通電話,商定叫駐在滇南的第九集團軍關麟徵所轄的第五十四軍(軍長黃維)開來昆明接替防務,而命本集團軍陸續西移。我於六日下午三時乘軍用飛機到祥雲,隨即偕副參謀長陶晉初等乘車西行,七日上午三時到了保山。打聽到參謀團所住的村莊,隨即驅車前往,和林蔚,蕭毅肅等會見。第一〇六團已於五月五日上午十時到達惠通橋東岸高地,與敵軍先頭部隊發生遭遇戰。雙方為了爭奪公路兩側的最高山頂,進行了激烈的戰鬥。我軍浴血奮戰,反復衝擊,於是日傍晚確實控制了公路兩側的最高山峰。但渡過怒江的敵軍約有四五百人,仍繼續佔據惠通橋東岸的一帶山地頑抗,其西岸的砲兵不斷向我轟擊。第三十六師陸續運到另一個團(一〇七團)也已投入戰鬥,正準備向東岸之敵攻擊。七日下午我偕陶副參謀長,楊參謀及一個衛士乘小汽車前往惠通橋東岸第三十六師李師長的指揮所。保山到惠通橋約七十多公里,大部分都是山地。車行到由旺附近(離惠通橋還有三十多公里),被在上空盤旋的四架敵機發現,我們立即下車走入附近的樹林裡隱藏。敵機低飛掃射,沒有打著我們,在汽車附近丟了三顆小型炸彈,也沒有傷壞車子。敵機走後,我們繼續行進,不久就到了李師長的所在地。我們在山頂觀看惠通橋附近地形,但見:怒江兩岸,山勢陡峻,兩岸公路,無論自東而西或自西而東,都是由山上蜿蜒而下,曲曲折折的轉幾十個彎。大約走十二三公里才能到達惠通橋,過橋之後,又要曲折而上。怒江江面不寬,但水流湍急。惠通橋橋東橋西,遙遙相望,隔岸對立,能相呼應。五月五日晨敵人佔據了惠通橋西岸的高地——松山,在公路的拐彎處架起了重砲,向東岸公路猛烈轟擊,遂使自橋邊至山頂一段的車輛(約一百餘輛),完全不能開行,車上的人都下車向公路兩側的荊棘叢林里繞道逃往後方。大部分車輛被敵軍的燃燒彈命中焚毀,物資更是損失不少(在這些車輛和物資中,以重慶軍委會軍政部兵工署的材料為最多)。第三十六師於六日下午曾繼續向東岸之敵攻擊,又攻下了兩個山頭。敵軍這時只剩下兩百多人,仍然據守惠通橋頭兩側的一些高地負隅頑抗。我當時和李師長及各團長商定將全師所有迫擊砲集中起來射擊,並將一些重機槍的火力點做了重新部署,預定於八日上午發起攻擊,務求一舉將東岸殘敵徹底殲滅。我於當晚回到保山。八日上午,第三十六師攻擊部隊進行了應用的反復衝殺,有的和敵人進行了白刃戰,最後除有數十名敵軍泅水逃回西岸外,其餘全被消滅,至此完全肅清了東岸之敵。自五日至八日間的戰鬥,先後繳獲敵輕重機槍,步槍共八十餘隻。這樣,打擊了日軍繼續東進的企圖,保持了保山這個重要基地,造成以後一個時期在怒江對峙的形勢,爭得了準備反攻的時間。這一仗雖然是個小規模的局部戰爭,但就戰略意義來說卻是很有價值的。
八日,我到保山城及附近觀察。保山是一個南北七十五華里,東西寬二十五華里的平壩,四周都是高山。相傳諸葛亮南征時曾到過這裡,有點將台,諸葛營等遺址。這個縣產糧頗多,稱為滇西糧倉。保山城五月四日,五日遭日本飛機的瘋狂轟炸,城內房舍被毀的達十分之七,尤以一條較為繁華的大街幾乎完全被燃燒彈焚光了,還有不少被炸死的人的屍體沒有掩埋。在城東南一帶,匯集著由緬甸,畹町,芒市,龍陵一帶退到保山來的許多難民。這些難民中有好些快到保山的時候,遭到雲南地方部隊龍奎元旅的搶劫。這個龍奎元旅原駐在滇緬邊境及保山一帶,聽說敵人來了,拼命向後逃跑,沿途洗劫,在保山還搶了銀行及許多商店,真是無惡不作。難民有的財產行李全丟光了,有的幾天沒吃飯,有的生病,大多數都找不到食宿的地方,狀至淒慘。裏面有不少人是緬甸華僑,他們由於熱愛祖國,不甘心受日本帝國主義的奴役,放棄了在緬甸的產業和工作回到祖國來,哪知不僅得不到政府的照顧,反而遭受種種的損失和折磨。同日下午,我進行了下列兩項工作:
(1)找了保山縣長和地方上的幾位士紳及負責管理公路運輸的人們開了一個會,請他們徵集一些人將街上屍體掩埋,破磚爛瓦打掃一下;在城內或城郊附近找出一些空房給難民暫時居住,確實無力維持生活的應暫由縣府供給吃飯;所有東開的軍車除裝運急需運送的軍用物資外,盡可能的免費裝載要往下關,昆明的華僑和難民。這些事情後來是做了,但是做的不夠好,例如仍有一些司機向華僑勒索車票等情形。
(2)派了幾個參謀副官到保山壩子里各村莊收容散兵。這些散兵都是從緬甸潰退回來的,三五人一群,也有幾十人一群,大多紀律廢弛,跑到鄉村裡亂搶食物,也不給錢,甚至隨便拿老百姓的東西,還有任意放槍的,弄得鄉村驚慌不安。這項收容工作十分重要,我又迅即從昆明調來了幾十名幹部,分別在保山,永平,下關一帶進行收容,先後收容了幾千人和許多武器。
3. 怒江對峙
當時重慶軍委會軍令部對於敵情有一個錯誤的判斷。他們認為沿滇緬公路東進的日軍,只是敵人為施行追擊任務而臨時編成的一個快速部隊,最多不過二三千人,孤軍深入,不能持久。因此軍令部於五月十三日下令要第十一集團軍反攻騰衝(騰衝系於五月十日被敵軍佔領的),龍陵,並派一部分兵力向騰衝西南地區之蓮山,盈江,梁河等地前進,另派一個加強連向密支那,八莫間地區挺進,迎接入緬軍第五軍的部隊回國。
我接受了這個任務。那時部隊的情況是:第三十六師在惠通橋正面,預備第二師已運送到保山集結完畢,第八十八師正在運輸中,僅有一個團到了保山,第八十七師尚在昆明待運,新編第三十九師是否西開尚未確定。當即命已到達保山集結完畢的預備第二師顧葆裕部,在惠人橋附近渡河向騰衝前進。第八十八師胡家驥部於十七日集結完畢,由於正面渡江不易,乃命該師在惠通橋下游的攀枝花渡江繞攻龍陵,第三十六師派一部渡江攻擊正面之敵。隨後第八十七師到達後,也派出一團跟隨第八十八師向龍陵攻擊。到五月廿二日,指派擔任反攻騰衝,龍陵,松山的部隊已完全渡江完畢,並已到達攻擊準備位置。我預備第二師並派出一部深入騰衝西南地區。第五軍的第二〇〇師高吉人部主力及黃翔所指揮的第五軍兩個補充團二千餘人,就是受到預備第二師的掩護,經騰衝北面到達怒江上游的瀘水縣,又渡江回到保山附近的漕澗整休的。
到達攻擊準備位置的各部隊於廿三日起開始向騰衝,龍陵,松山之敵攻擊,並分別以一部攻擊騰龍,龍松(龍陵——松山)公路上的敵方各據點。這種攻擊由於沒有砲兵,不能摧毀敵軍的工事,以及補給上的不充分(例如各種彈藥糧秣都趕運不上去),只持續進行了五天,遭受相當的傷亡,僅攻下兩條公路間的一些小據點,未能收到預期的成果。廿八日,第八十八師的第二六四團在龍松公路上擊斃了一個敵軍大隊長,在其圖囊中獲得敵第五十六師團的作戰計劃一份及地圖一張,得知敵軍第五十六師團團部都在騰龍地區,分為騰北,騰衝,龍陵,臘猛(松山),芒市,新濃六個守備區,其師團部及直屬部隊駐在芒市,判斷其兵力約為一萬五千人至二萬人左右。我當將此項文件送到參謀團林蔚那裡,林蔚立即電報軍令部,隨著蔣介石於卅一日下令停止攻擊,將主力部隊撤回,固守怒江,留一部分在西岸打游擊。這樣,滇緬路上的戰爭遂演變為怒江對峙的局面。這個局勢一直相持到一九四四年五月反攻時為止。在這期間也有過幾十次的小規模戰爭,但每次使用兵力都不超過一個師。
林蔚率參謀團人員於六月十日離開保山返昆明,在“遠征軍司令長官部”沒有成立以前,我就單獨擔負起滇西戰爭指揮的責任。在將近一年的時間里,除作戰方面經常使用約一個師的兵力控制騰北地區掩護右側,並不斷襲擊騰衝一帶之敵外,獲取敵軍情況,破壞敵軍交通,以及徵購騰龍一帶的糧食以解決部分軍糧。另外還有幾項較為重要的工作,簡要敘述於下:
(1)整訓部隊
第十一集團軍是以第七十一軍(轄第三十六,八十七,八十八師,這個部隊和我有多年的歷史關係)和第六十六軍(下轄新編第廿八師,新編第廿九師,新編第三十八師)兩個軍為基幹組成的。一九四二年二月,第六十六軍入緬作戰失利。新編第三十八師師長孫立人率其殘部退往印度。張軫指揮新編第廿八師,新編第廿九師,在滇緬公路上幾乎沒有進行任何抵抗,被敵人的快速部隊衝擊了一下就完全潰散了。他們大多是幾十人或三五人一群,沿著滇緬公路的兩側向東逃跑,到處搶劫,弄得雞犬不寧。我派了大批人員在下關,永平,保山一帶收容他們,嚴禁他們再向東去,到六月底總共收集了五千多人。為了整飭軍紀,申明賞罰,我向重慶軍委會建議:將第六十六軍軍長張軫,新編第廿八師師長劉伯龍,新編第廿九師師長馬維驥均革職懲辦;將第六十六軍及新編第廿九師的番號均取消,保留新編第廿八師的番號,以收容的五千多人編成,並將新編第廿八師歸入第七十一軍建制,將第七十一軍第三十六師改為獨立師,歸本部直接指揮。這個建議很快得到了蔣介石的批准。
甘麗初的第六軍(轄第四十九師,第九十三師,暫編第五十五師)在緬被日軍擊破,潰不成軍,由緬甸的景東退到雲南的思茅,普洱一帶後,殘部僅存六千多人。軍委會將這六千多人編入第九十三師,調駐車里,佛海一帶整訓,並守備國境;免去了甘麗初第六軍軍長的職務,並取消暫編第五十五師的番號(第四十九師保存其基幹,調到昆明,歸昆明防守司令部予以整補)。同時,軍委會發表黃傑為第十一集團軍副總司令兼第六軍軍長,第六軍以預備第二師,新編第三十九師組成。第六軍的直屬部隊及新編第三十九師均於是年秋開到了滇西。是年冬第五十四軍(軍長方天,下轄第十四師,第五十師,第一九八師)亦由昆明開到祥雲,彌渡一帶,暫歸我指揮。這樣,當時我在滇西戰場所指揮的兵力為:第七十一軍,第六軍,第五十四軍及第三十六師。
一九四二年五月,入緬軍的潰退和日機的濫肆轟炸,給滇西人民帶來了很大的痛苦,而熱帶病——“虎列拉”的傳入,更給滇西人民加上可怕的災難,保山一帶村莊的居民在六七月裡死於這個疫症的有一千多人。有的全家死亡,有些村子裡一兩天之間死了六七十人;沒有棺材,只好用席子包裹掩埋。我和當時到了保山的李根源老先生,立即採取了措施。那時軍隊全部都注射了防疫針,感染情形不嚴重,當命令部隊在所有的村莊裡為居民進行環境的掃除和隔離工作,派出大部分軍醫人員為居民注射防疫針。由於人員和藥品的不足,我和李根源分別向昆明的一些醫療機關發出緊急呼籲,先後得到了幫助。這樣,到七月中旬,這個疫症才沒有繼續發展。
在這時期,除以一部軍隊守備怒江各要點,並派出一部在怒江西岸游擊外,大部分駐在保山,永平,大理,彌渡,祥雲一帶整訓。向軍政部要到了二萬多名補充兵,充實各軍師的兵員,達到了按編制有八九成的人數。為了使官兵能耐艱苦,射擊準確,善於攻堅,能打運動戰,我們掀起了一個練兵運動,也常住到各師團部里督促和鼓勵。在大理,永平,保山等九個縣的各村莊里,大部分都住有部隊。查到任何一個單位(不管是團或營,甚至一個獨立排),都可以看到住的地方弄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每個連或獨立排都有自己的講堂,這種講堂形式不一,主要的材料就是泥土,都是士兵們的智慧和勞動創造出來的。有各種練習射擊的設備,有各種式樣的沙盤,有各種作業(例如坑道作業等)的模型,除了基本教練外,經常舉行班排連營的對抗演習,有時完全是實戰(雙方都使用實彈),攻擊堡壘,爬山,夜間演習等等。部隊駐在滇西這樣偏僻的地方,農村風氣純樸,官兵很少有從事賭博及其他不正當行為的。一般都是鍛鍊體格,練好本領,這就為以後的反攻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2)成立大理幹部訓練團
我於五月間在保山看見從騰衝,龍陵跑出來的一些中學生及從緬甸回來的一些華僑青年。他們因受戰爭的影響,大多沒有錢,不能到昆明等地去繼續就學,而又無其他出路,流浪街頭,衣食困難。我曾派員收容他們,先解決他們的食宿問題,隨後想到將來反攻緬甸需用大批工作人員,何不開辦一個訓練班收容他們,並擴大招收一批滇西青年,施以一個時期的政治教育和軍事訓練,然後派到各地去從事地方工作,組織民眾,運濟糧秣,偵察敵情,對配合國軍作戰是能起一定作用的。經過同林蔚商談,得他同意後,我隨即擬了一個具體方案送給他轉報到軍委會,不久就批准了,定名為“滇西戰時工作幹部訓練團”。到一九四三年五月,由於軍委會駐滇幹訓團在昆明成立,改稱為“駐滇幹訓團大理分團”,團長名義由蔣介石兼任,副團長為龍雲,李根源(後由陳誠繼李根源)。我兼任教育長,董仲竾任副教育長。地點選擇在大理的三塔寺營房,八月下旬正式成立,招收的學生共一千一百多人,編組為一個總隊,下轄三個大隊。確定團的教育方針為“對滇西青年施以三民主義的政治教育和必要的軍事訓練,培養他們成為保家衛國的幹部”。訓練時間定為一年。訓練課程,政治與軍事並重,有一個大隊較為偏重于軍事教育,因為準備派他們到部隊去充當下級幹部。當時在政治教育方面,雖未公開對學生進行過反共教育,但對於三民主義的解釋,是以戴季陶,蔣介石等人的思想體系為依據來灌輸給學生的。所以這個團雖有鼓勵青年爭取抗戰勝利的積極性的一面,但在思想教育上又有消極的一面。這個團于一九四三年一月曾邀請當時在昆明西南聯大的一些教授如潘光旦,費孝通,曾昭掄,羅常培,張印堂,蔡維藩等人到大理來講學,他們對於促進滇西的文化發展和鼓舞青年爭取抗日戰爭的最後勝利,起了一定的積極作用。這個團到一九四五年三月結束時為止,共辦了兩期。先後在這個團受過訓練的學員學生共約兩千人,除一部分派到各軍師充當排連級幹部外,大部分就其原籍編組成許多小隊派到滇西各縣去做地方工作;並有一部深入到滇緬邊境的江心坡,片馬,拖角,盞達,隴川,猛卯,耿馬,卡瓦山等地區工作。這批學生對於一九四四年的反攻勝利是有一些貢獻的。
4. 反攻的籌劃和規劃
緬甸全景及滇緬邊境一部分被日軍侵佔後,中印交通被切斷,美援物資無法運入,重慶政府大為焦急。史迪威于一九四二年七月十八日送給蔣介石一份備忘錄,提出反攻緬甸的意見,蔣介石批交參謀總長何應欽及軍令部核議。隨後羅斯福總統的特使威爾基到重慶,國民黨政府的立法院院長孫科又致函何應欽,提議中,英,美應向緬甸進攻,打通中印交通。何應欽將孫科的信交軍令部辦理。軍令部隨即提出“中,英,美聯合反攻緬甸方案大綱”,曾由蔣介石和威爾基商談。方案大綱摘錄如下:
甲. 反攻緬甸的理由:(1)規復緬甸可建立反攻日本的基地,使盟國爾後攻勢作戰容易。(2)可鞏固印度,徹底擊破軸心國會師遠東的企圖。(3)打通中印交通,使美國援華物資大量輸入,及早完成中國總反攻的準備。(4)牽制日本陸海空軍,使不能再行增辟戰場(如對蘇對澳或襲擊美國)。
乙. 緬甸方面敵軍兵力判斷:(1)陸軍現約五個師團,將來增加到十個師團為最大限度。(2)海軍現自新加坡依稀亘孟加拉灣,似尚無主力艦,將來可增加至其餘全部艦隊四分之一為最大限度。(3)空軍現緬境約有飛機一百五十架,將來其第四飛行師團全部(約八百架)協力該方面作戰為最大限度。
丙. 作戰準備:(1)中國陸軍以十五至二十個精銳師,準備以主力由滇西,一部由滇南攻擊敵人。英美陸軍以五個至七個師兵力及一部降落傘部隊與中國留印部隊聯合,準備以主力由印度陸地正面,一部由仰光登陸攻擊敵人。(2)英美聯合海軍以主力艦三至四艘,航空母艦六至八艘為基幹,特別須編入多數的潛水艇,準備確實控制孟加拉灣,掩護陸軍在仰光登陸。(3)英美聯合空軍以能擊破敵人一個空軍師團為對象而準備之。(4)美國應設法加強中印間空運力量,盡先輸送中國出擊部隊所需的裝備及其他必要物資。(5)英國應迅速準備開設印緬邊境的交通路。
丁. 作戰指導大要:(1)英美聯合空軍先攻擊敵空軍根據地,奪取制空權,掩護海陸軍作戰。(2)英美聯合海軍先以有力潛艇艦隊進出中國海及爪哇海,截斷敵海上交通,爾後以海軍主力攻略安達曼群島,控制孟加拉灣,掩護陸軍在仰光登陸。(3)中國陸軍在盟國空軍掩護下,主力由滇西,一部由滇南,向緬北之敵攻擊。(4)英美中聯合陸軍以主力渡清德溫江向斯威堡,曼德勒方向,以一部沿吉大港海岸向阿恰布,仰光方向攻擊,另以一部在海軍掩護下由仰光登陸攻擊敵人。
到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十日,蔣介石命軍令部次長林蔚,劉斐及第一廳廳長張秉鈞同史迪威就反攻緬甸計劃進行談話,談話的主要內容為對泰,越,馬,緬方面的敵陸海空勢力的估計,中,英,美聯合軍反攻的目標;雙方一致同意對泰,越取守勢,對緬甸取攻勢;中國方面擬使用的兵力及部隊的選定;補給,交通,衛生等方面的整備等等。會談紀要送交蔣介石後,蔣介石批:“可照談話結果積極準備進行,但留守滇省與昆明防守部隊必須增派一軍,尤其要增強昆明的實力,必須要有三個軍防守昆明,應即籌劃在第六戰區或第九戰區再抽一個軍限明年二月以前到達昆明。“從蔣介石這一批示,可以看出蔣介石和龍雲間矛盾的尖銳,同時也可以看出蔣介石早已蓄謀解決龍雲。
緊接著,軍令部于十一月廿八日頒發了一個關於“部署聯合英,美反攻緬甸作戰計劃”的訓令,其主要內容如下:
約以九個師團為基幹之敵,分布於我滇西及緬泰越方面(滇緬五個師團,泰越各兩個師團),有待機擾滇犯印的可能。英,美盟軍及我駐印軍正在印境加緊整備,適時與國軍協力規復緬甸。
國軍以聯合英美反攻緬甸,恢復中印交通之目的,應於英美由印發動攻勢時,先行攻略騰衝,龍陵,整備態勢,爾後向密支那,八莫,臘戌,景東之線進出,保持主力於滇緬公路方面,與印度盟軍協力殲滅緬北之敵,會師曼德勒。作戰準備須於明年(一九四三年)二月底以前完成之:
關於國軍的部署概括如下:甲. 滇西方面(1)以三個軍又一個師沿滇緬公路及其以北地區攻略騰衝,龍陵後,以一部分向密支那,八莫,主力向畹町,臘戌方面攻擊前進。(2)以一個軍沿滇緬鐵路便道協同主力向臘戌方向攻擊前進。(3)以一個軍沿車里,佛海大道及雙江,猛腦道協同主力向雷列姆,景東前進,威脅敵之側背。乙. 滇南方向以三個軍守備國境。丙. 桂南方向以一個軍守備國境。 丁. 昆明方面以兩個軍擔任防守。
3. 滇西方面的後方勤務,應由後方勤務部部長派定專員負責,並加強其機構;關於兵站的設施,應使野戰軍于騰衝,龍陵,滾弄,打落間地區會戰時補給靈活,同時並須準備向八莫,臘戌,曼德勒,雷列姆,景東各方面分別延伸設施,能適應時機補給而無貽誤。
除上述大綱外,還寫有方針,指導要領,兵團部署,航空及防空,交通通信,兵站整備要領等較為具體的辦法。
關於兵團部署方面,是以我所指揮的第十一集團軍為進攻部隊的主力,其部署的重要內容如下:
第十一集團軍以第二軍,第七十一軍,第九十三軍及預備第二師與怒江西岸的游擊部隊編成。
第二軍應由雙虹橋,馬料舖附近渡河,與預備第二師協力,一舉攻略騰衝,爾後扼守騰衝以西諸要隘。
第七十一軍應由惠通橋附近渡河,一舉攻略龍陵,爾後扼守放馬橋附近要隘。
第九十三軍隨第一線攻擊部隊的進展,適時向龍陵附近推進。
同時另派第三十二軍一部向龍陵,芒市間游擊及破壞交通,並對滾弄附近之敵嚴密監視。
第十一集團軍攻略騰衝,龍陵後,應先扼守囊宋關,放馬橋之線整頓態勢,爾後依下述之部署行動:(1)預備第二師以主力向密支那,一部向片馬,拖角攻擊前進。(2)第二軍向八莫攻擊前進。(3)第七十一軍,第九十三軍先向畹町進出,爾後向臘戌攻擊前進。另派第三十二軍驅逐滾弄附近之敵人後,協同第十一集團軍主力向臘戌攻擊前進。另派第六軍以主力由雙江附近渡過薩爾溫江向雷列姆方向攻擊前進,以一部于攻略景東後,向泰國嚴密警戒。
軍令部策定這項計劃後,第二軍王凌雲部(下轄第九師,第七十六師,新編第三十三師)隨著其主力由四川瀘州經昆明,其一部(第七十六師)由西昌道祥雲,開入滇西。第三十二軍及第九十三軍,因第六戰區及第九戰區堅持不放,並未按照計劃進行,這兩個軍始終沒有開入雲南。
重慶軍委會軍令部和後勤部曾於一九四二年十二月電召第十一集團軍參謀長車蕃如及滇西地區的補給司令(當時稱為兵站分監)李國源到重慶開會,就軍令部所作的反攻計劃進行了較為細緻的研討。
這個反攻計劃原定於一九四三年夏季開始實施,但因英,美絕大部分陸海軍用在歐洲戰場,不能抽出必要的兵力,而中國方面關於兵力的集結,裝備的充實(尤以炮兵很缺乏)及後勤設備等,亦均未準備就緒,因而延期實行。
5. 成立司令長官部和裝備美械
一九四三年四月,蔣介石命令成立“遠征軍司令長官部”並調陳誠為遠征軍司令長官。隨著,陳誠帶了一大批人員來到雲南,設立他的長官部於楚雄。陳誠原為第六戰區司令長官,並兼任湖北省政府主席。第六戰區的作戰地境是湖北的西北部及湖南的西部地區,負有拱衛重慶政府的責任。陳誠去雲南後,第六戰區和湖北省政府仍由他負責,只是由他分別派人暫時代理。當時在雲南方面並沒有設立這種所謂“遠征軍司令長官”的必要。因為滇西地勢多是崇山峻嶺,主要交通線只有一條滇緬公路,同時滇西地區人口較少,物產不豐,糧食的籌補運輸也有困難,所以這個地區是不大適於大兵團作戰的。敵人也只有一千多師團的兵力扼守怒江西岸各要點。我方以三至四個軍組成一個集團軍,充實他們的裝備和必要的炮兵,並輔之以空軍的支援,盡可擔負反攻的任務。原來軍令部所策定的方案,比較合情合理,為什麼又突然要設立這個遠征軍司令長官部呢?主要原因是:
(1)陳誠好抓權。陳誠自一九二九年當第十一師師長,到一九三零年當第十八軍軍長起就開始抓權。直到一九四六年他充當國防部參謀總長,在這將近廿年的時期中,他倚仗蔣介石對他的信任,使用種種卑劣手段排斥異己,吃掉了許多部隊而使之“十八軍化”,也就是拼命擴大陳誠系的力量。蔣介石通過史迪威和美國方面洽商,決定給蔣介石政府以十二個軍(三十六個師)的美械裝備,而當時擬定要裝備的部隊,大多在雲南。喜歡抓權的陳誠是絕不會輕易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的。
(2)蔣介石的私心和對龍雲的控制。蔣介石用人的標準第一是親戚,第二是同鄉,第三是學生。而他真正給以軍權的,主要還是親戚和同鄉。開入雲南這樣多的部隊,又加以要美械裝備,蔣就覺得非他真正的心腹來負責不可。一九四三年冬,陳誠病重,不能繼續幹下去了,蔣才無可奈何的派衛立煌接替陳誠的職務(衛立煌正是由於蔣介石對他的不信任,才從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的職務撤下來的)。同時蔣介石和龍雲間矛盾尖銳,最害怕龍雲有異圖,動搖他的統治。設立這樣一個長官部,又派陳誠來擔任司令長官,將楚雄以西所有軍隊的指揮權從昆明行營的系統分割出去,達到削弱龍雲權勢的目的。而司令長官部又設在昆明附近的楚雄,更能就便控制龍雲了。
上述美械裝備,其大致情況如下:
實施美械裝備的部隊計為:第二軍,第五軍,第六軍,第八軍,第十三軍,第十八軍,第五十三軍,第五十四軍,第七十一軍,第七十三軍,第七十四軍,第九十四軍。以上共十二個軍(其中可能有一兩個軍的番號與當時的實情不符,尚待查證)。
每軍成立一個榴彈砲營,每營配備一〇.五公分的榴彈砲十二門;每師成立一個山炮營,每營配備七.五公分的山炮十二門;每個步兵團成立一個戰車防禦跑連,配備戰車防禦砲四門;每個步兵營成立一個迫擊砲排,配備“八一”迫擊砲兩門;每個步兵營成立一個火箭排,配備“伯楚克”式的火箭筒兩具;每個步兵營的重機槍連配備重機槍六挺;每個步兵連配有輕機槍九挺,“湯姆森”式手提機槍十八隻,“六〇”迫擊砲六門(每排兩門)及火焰放射器一個。每個軍部和每個師部都配備設備完善的野戰醫院一所。自軍,師至每個營,連都配有完整的通訊設備,包括有線電話和無線電報話兩用機等。其他還有工兵器材和運輸工具等等。可以看出,這和國民黨軍隊原來的裝備比較起來,是要完備得多,尤以獲利方面更是大大加強了。
聽說還有一些部隊,如盧漢所屬的第六十軍,關麟徵所屬的第五十二軍,都是半美械裝備,內容如何,我不大清楚。
關於這些美械裝備如何配發到部隊,何應欽的軍政部和美國人方面有過一番尖銳的爭執。軍政部方面說,所有中國軍隊的裝備和發交辦法,是屬於軍政部職權範圍的事情,美國應該將全部裝備交軍政部處理。美國方面則認為這些裝備應盡速送交部隊,使部隊官兵學會使用這些兵器,俾能早日完成訓練,準備反攻。他們認為軍政部的工作效率低,因而堅持不肯交軍政部接收。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不休,最後經蔣介石同意由美方直接送交各軍師接收,並由各軍於接收後將各項裝備數量報軍政部備查。
美國方面為什麼要堅持這樣做呢?除了主要的是史迪威對軍政部深為不滿外,認為軍政部腐敗,工作效率太低(後面還將談到);此外,可能還有一種較為深遠的用意,就是想以此討好各級幹部,使這些幹部對美國發生好感,甚至發生直接聯繫。
6. 軍委會駐滇幹訓團和蘭姆伽訓練學校
有了美械裝備,就得請美國人來對幹部進行教育。因此蔣介石于一九四三年五月在昆明設立了“軍事委員會駐滇幹部訓練團”(隨後又將大理的“戰時工作幹部訓練團”改名為“駐滇幹訓團大理分團”,前已敘及)。
駐滇幹訓團由蔣介石兼任團長,龍雲,陳誠兼任副團長。頭一個時期陳誠經常住在團內實際負責。擔任教育長的,先後有杜聿明,關麟徵,黃傑,梁華盛四人。
幹訓團的地址設在昆明的北較場營房里,先後舉辦過步兵訓練班,炮兵訓練班,工兵訓練班,通訊訓練班,戰術訓練班(又稱參謀訓練班)。步兵訓練班和參謀訓練班設在昆明近郊的黑林舖,炮兵訓練班設在昆明附近的幹海子;其餘設在北較場營房。
這個團訓練的對象為部隊副團長以下的營連排級幹部。除炮兵外,按所屬的兵種分別到步兵,工兵,通訊各訓練班受訓。參謀人員和團附或營級幹部入參謀訓練班(即戰術訓練班)。炮兵訓練班是將各軍的炮兵營全部官兵調來昆明裝備(當時有許多馱砲的騾子,系在印度買的,由美機運到昆明),一直到訓練完成後才歸還各軍建制。
訓練時間除炮兵外,一般均為六個星期。依據當時的交通條件,每個班隊報到滿一百人即開始訓練,訓練六個星期即結束;所以幾乎每個星期甚至三五天就有一批畢業的。
訓練的方法是根據各個兵種的情形決定。占主要地位的步兵訓練班,都是第一,二週為兵器訓練,使受訓者了解各項兵器的名稱性能並善於分解結合;第三,四週為射擊訓練,使受訓者善於使用各種兵器來發揚火力;第五,六週為戰術訓練,通過沙盤教育和班排連的實兵指揮,使受訓者了解如何確實掌握和運用自己指揮的隊伍以發揮戰鬥力量。
通過這樣的訓練方式,在一九四三年,一九四四兩年中先後訓練約達一萬人,內中包括一部分士兵。
另外在大理分團還辦了一個軍醫人員訓練班,也是將部隊中的醫務工作者輪流調訓,訓練期也是六個星期,先後約有四百多名醫務工作人員在這裡畢業。
蘭姆伽訓練學校也是一九四三年在蘭姆伽設立的。蘭姆伽位於印度加爾各答西北方約二百多公里,英國人在那裡修建了一所相當大的營房,駐印軍總指揮部和新編第廿二師都駐在這裡。除駐印軍的幹部輪流入這個學校受訓外,在中國境內有美械裝備的十二個軍的軍師團級幹部,都要到這個學校來受訓。這些軍師團級幹部先到昆明幹訓團報到,然後一批一批的搭乘美國飛機越過喜馬拉雅山到印度的列多,再乘火車前往蘭姆伽。在蘭姆伽訓練學校受訓的時間也是六個星期,訓練的內容和方法與昆明的步兵訓練基本上是一樣的。
在昆明,大理和在蘭姆伽所辦的多種訓練班所進行的訓練,幾乎所有的教官都是美國人。在行政管理方面,原來美國人是打算直接控制,因言語不通,又找不到這樣多翻譯, 才把管理的任務交中國人負責。
7. 美國人和英國人
自一九四一年美國人陳納德組織一個自稱為“飛虎隊”的志願空軍駐在昆明起,隨後這個志願空軍又改組為美國第十四航空隊,擴大了它的組織,擁有昆明,沾益,陸良,羊街(在嵩明顯境內),雲南驛(在祥雲縣境內)五個空軍基地。一九四二年史迪威的司令部一部分工作人員也來到昆明。到一九四三年,美國人就來的更多了,由辦理後勤的大批工作人員,有修路的工程隊,有派到各集團軍擔任連絡的參謀人員,有派到昆明幹訓團擔任教學的大批教官,有派到各軍師野戰醫院工作的大批醫務人員,還有美國的外交人員,新聞記者,電影拍攝者......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人都有。東自沾益,西至保山,美國的卡車,吉普車川流不息的奔馳著。昆明的金碧路,正義路,南屏街等幾條大街開設了好些專供美國人吃喝玩樂的跳舞廳,咖啡館,電影院,西餐館。在幾條主要的街道上,許多商店都充滿了美國貨,各種衣料,化妝品,玻璃絲襪,尼龍手提包,香煙盒,牙膏,牙刷,巧克力糖,口香糖,香菸,白蘭地酒......真是應有盡有。這個祖國西南邊陲的重鎮,簡直變成了美國人的商場。抗戰到了一九四三年,由於國民黨政府的腐敗無能,弄的物價飛漲,幣值低落,許多人都在極端窮苦的情況下生活。而官僚買辦階級卻很快就和這些美國人勾結起來,利用美國空運援華物資的便利,把大量的外國貨用飛機走私運進來。在史迪威司令部有一個後勤司令(忘其姓名),竟利用職權專幹這些勾當。他不僅運貨,而且大做其黃金買賣,經常用子彈箱裝上印度的金幣——“拖拉”,運到昆明來謀取私利。他的侄兒是個憲兵,在飛機場執行檢查任務,這就給他走私以更大的方便。也許他們內部分贓不勻,有人向史迪威告密,史迪威命令憲兵隊長嚴密調查。一天,憲兵隊長來到機場,當一架運輸機降落後,看見那個憲兵搬著一個木箱,裝上吉普車立即開車飛跑;憲兵隊長馬上開車追去,一直追到那位後勤司令的公館。憲兵隊長盤問那個憲兵“箱子里裝的是什麼,那憲兵嚇得面無人色,吞吞吐吐的說是子彈。憲兵隊長打開來一看,原來是一整箱耀眼的黃金——”拖拉“。這樣,那位後勤司令就不得不被押解回國了。這件走私案一九四三年曾經在昆明轟動一時,然而也不過只是千萬件中的一件而已。美國人發財的竅門很多,還和昆明的商人勾結起來套購外匯,買賣美鈔黃金,投機倒把,以及盜賣軍用物資等等,真是層出不窮。
昆明有這樣一批壞蛋,利用人民生活困難,專替美國人物色中國婦女供他們淫樂。昆明北面有一座山,山上有座“金殿”,據說這是為明末招引清兵入關,扼殺李自成農民起義的大漢奸吳三桂的愛妾陳圓圓修建的。在這個殿的周圍有茂密的樹林,稱為這些美國人淫樂的場所。他們在白晝用吉普車裝載妓女來此,還不能滿足獸慾,更要到處亂闖,亂找女人。在咖啡館,跳舞廳,為了爭奪女人而打架的事經常發生。有一次,一個在步兵訓練班當助教的美國少尉,在黑林舖的一家酒店硬要一個中國軍官給他找女人。那中國軍官不願聽從這種侮辱中國婦女的亂命,美國少尉就開槍打傷了中國軍官。強姦婦女的事經常發生。其中尤以六個人輪姦華僑符瑞生的妻子,令人髮指。華僑符瑞生原在緬甸經商,因仰光陷落,率眷回國。在滇西的下關做點小買賣維持生活。一天,他和妻子向一輛美國的大型吉普車要求搭載前往昆明,車上的美國佬(共六人)滿口答應。等到符妻剛剛上車,車子就飛快開走,開到祥雲東邊一座大山的天子廟附近時,六個美國佬拖著符妻走進樹林,實行輪流強姦。這些傢伙的獸性發洩後,就開著車子一跑了事。符瑞生當被撇下的時候,直到事情不妙,連忙另搭上一輛車向前追趕。趕到天子廟,發現他的妻子已被糟蹋的奄奄一息了。隨即將她扶上汽車送往昆明,一直在甘美醫院住了兩個月。當時在國民黨的壓力下,知道的人不敢聲張,至於那些地方官吏,一切仰美國人的鼻息,更談不上什麼追究。符瑞生夫婦唯有忍氣吞聲而已!
在這成千上萬的美國人當中,像上述這樣的壞蛋畢竟是少數。他們的社會成份是各種各樣的:有職業軍人,有資本家,有商店職員,有大學教授,由中學教員,有工人,有農民,還有許多自由職業者——醫師,會計師,律師等等。他們絕大多數都是由美國政府徵召,施行短期的軍事訓練和業務訓練後,派到中國來工作的。在我的集團軍司令部負責整個集團軍醫務工作的漢森上校,和我共事兩年,對傷病兵的救治熱情親切,無論對軍人或滇西老百姓,絲毫沒有輕視和傲慢的態度。他從不胡鬧,甚至連一滴酒也不喝,向他這樣的老實規矩的人也是很多的。
在遠征軍司令部里擔任連絡參謀組組長的竇爾恩准將,可說是美國五角大樓的一個典型代表人物。他出身于美國的西點軍校,具有濃厚的軍國主義思想。一九四四年在雲南保山,由他就對我說:“打敗希特勒德國和日本,只是時間問題了,今後世界問題的重心就是要認真的對付俄國人/”他又說:“拿破崙和希特勒進攻俄國都失敗了,要認真研究他們失敗的經驗。俄國的氣候嚴寒是一個特點,在裝備上必須適應這種情況。”他處處表現白種人的優越感,瞧不起中國人。一次,我和他同坐一輛車由保山去惠通橋,他對我說:“這些地方多窮啊!”在開會時,他總是喜歡誇耀美國的物質力量,同時這個傢伙也十分狡猾,常常說過的話不承認,答應辦的事情又辦不成。
當時在遠征軍的系統裡,從遠征軍司令部至各集團軍,軍,師,團,都派有美國人,名稱都是叫做“聯絡參謀組”。每個步兵團有一個中上尉級的軍官和一至兩個軍士,帶有無線電報話機一部。軍部或師部的聯絡組,一般是六七個人,為首的是中少校級軍官。在第十一集團軍和第二十集團軍總部的聯絡參謀組,每組都有廿多人。第十一集團軍的聯絡參謀組組長是吳德上校,第廿集團軍的聯絡參謀組組長是康德上校。自集團軍至軍,師,團,他們都自己配帶無線電機,在集團軍總部還有一部雷達機,專供對空聯絡之用,經常用一塊帆布包著,有一個少尉負責嚴密保管,不讓中國人看見。在這些聯絡參謀中,真正的職業軍人仍是少數。在各個野戰醫院都有不少的美國人在工作著,內中有好些是在美國的中國人。他們雖然知道他們自己是中國人,可是他們卻很少有人能說中國話。
這許多美國人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十分喜歡戰利品,凡屬從日本人身上得來的東西,哪怕是一個水壺或一頂帽子,他們都拼命的追求著,常常拿自己抽的香菸,吃的糖果或其他用品向前線的軍官和士兵們去交換戰利品。有一次我把前方部隊繳獲的一把日本軍刀送給吳德上校,他高興的跳起來。尤為有趣的是在一九四四年七月間我們住在龍陵附近的廖家寨,那時正值雨季,經常下著大雨。有一天四架日本飛機給困守在松山的部隊投送彈藥,因天氣惡劣找不到松山,就在上空兜圈子,當時我們以為是自己的飛機,就將對空聯絡的部板打開,有兩架日本飛機沒有看清楚,立即投下四個降落傘(隨即發覺投錯,沒有繼續投)。在我司令部的廿幾個美國人高興極了,把四個降落傘全要了去,每人分一塊保存著。我曾問過幾個美國人為什麼這樣喜歡這些東西,他們都是異口同聲的說:“我拿回去掛在家裡的客廳裡,請親友來參觀,這將是我一生中最光榮和最愉快的事。”
這裡再談談史迪威。
我和史迪威曾經見過四五次,有兩次談話,給我的印象較為深刻。一次是在一九四二年的春天,他住在昆明西門外農業專科學校的樓上,我是和關麟徵同去看他的。這次談的多側重於國際形勢的分析,他對於戰爭前途是樂觀的。另一次在一九四三年的春天,我和他都在昆明,他約我去談談。首先他向我了解滇西戰場的一般情況,接著就對重慶的國民黨政府說了許多批評的意見,政府機關腐敗無能,行政效率很低,物價飛漲,人民生活痛苦等等。隨即當我提出軍政部對兵員補充器材補給異常遲緩等情形時,他立即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吧右手一甩,用中國話大聲的說:“壞透了!壞透了!太腐敗了!太腐敗了!”接著他舉了好些事實對軍政部進行了尖銳的批評。他說:”美國送給中國的大批物資,是美國人納稅人出了錢的,一交到你們的軍政部就公開盜賣,如藥品,電訊器材等,街上都可買到。你們的政府這樣遭,怎能爭取戰爭的勝利呢?這叫羅斯福總統怎樣對美國人民說話呢?“
一九四二年七月我在保山的時候,有一個英國大使館的副武官柯勒克上校由重慶跑到保山來看我。我請他吃了一餐飯,並問他到滇西來幹什麼,他含糊的說,他只是想來了解一下滇西戰場的情況,並沒有具體任務。我當時也信以為真。是年十一月我在大理(那時集團軍總司令部設在大理)的時候,他又來了,並且帶了端納少校同來。他對我說:“英國駐印度的總司令部很希望和貴集團軍建立聯繫,交換關於緬甸日軍活動的情報,英國政府已向貴國提出在大理設立一個聯絡站,今後就由端納少校負責,請宋將軍多予協助。”我隨即打電報向重慶軍令部詢問,軍令部復電說,我國已同意英國在大理設立一個聯絡站。這樣,這位端納少校就在大理住下來,不久他的妻子也來了。隨後我才知道這位端納少校並不是英國的正式軍人,他原來是在騰衝海關的一個稅務人員,在騰衝呆了三四年,對滇緬邊區情況相當熟悉,騰衝被日軍侵佔後,他逃到重慶,英國政府給他以少校軍銜,派來大理工作。約半年之後,我才發覺這位端納少校並不是來收集緬甸日軍活動的情報,至少可以說這不是他的主要任務。原來他是被派來進行間諜活動的。我的司令部里有一個姓李的緬語翻譯員(想不起名字,是個緬甸華僑,雲南人),端納常送錢給他用,叫他聯絡司令部里的一些參謀,向他們了解我軍對緬甸(主要是緬北地區)的企圖,我方和哪些緬甸人有聯繫,我方有無派人員到緬甸去進行活動,以及滇緬邊境各土司的動向等等。有位參謀懷疑這個姓李的活動超越了他的工作範圍,向我匯報了這情況。經我派人調查,才得悉上述這些情形。當時為了保持同盟國的友好關係,沒有揭露這件事,只是在內部採取了一些防範措施。一九四三年三四月間柯勒克上校又來到大理,對我說:“英國駐印軍總司令部派了一個旅約二千人,已在緬北地區用降落傘投下,準備在這個地區進行游擊活動,希望貴軍在騰衝的部隊和他們取得聯繫,並給予協助。”我當即答應照辦。經過兩三個月之後,才發現事實是這樣的:英國確曾用降落傘投下三四百人于密支那東北地區,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英國豢養了多年的緬甸人,他們並不是要在那個地區進行什麼游擊活動,他們是執行一項政治任務,就是要盡力防止中國軍隊和緬甸人間的聯繫,恐怕緬甸人傾向中國,因而動搖它在緬甸的殖民統治。這充分說明英帝國主義是如何處心積慮的想在戰後仍然維持它在許多地方的殖民統治。英國在緬北降落的幾百人,被日本軍隊發現後進行搜捕,有些被日軍打死,有些被俘,約有百餘人退到騰衝和緬甸的邊境。當時在騰北地區的第三十六師派了一部分兵力去接應他們,把他們從日軍脅迫下救出來,以後並把這些人交柯勒克上校接收。英國政府以後曾贈給第三十六師師長李志鵬及一些官兵勳章獎章。這個柯勒克上校曾在中國住了二三十年,對中國的社會情況相當熟悉。他曾說他和張宗昌賭過牌九,會唱一些低級趣味的小調,中國話說的相當好。他是英帝國主義者長期培養出來的在我國進行間諜活動的。
8. 反攻的勝利和勝利的因素
(1)反攻前的情況
遠征軍方面:第十一集團軍所轄的第七十一軍(軍長鍾彬)在滇緬公路正面,除一部分扼守怒江外,大部分集結在保山的蒲漂,由旺,施甸等地;第六軍(軍長黃傑)所屬的預備第二師在漕澗,一部分在騰北地區游擊,所屬的新編第三十九師在永平,下關一帶;歸集團軍直轄的第三十六師在大理,鄧川一帶;集團軍總司令部在大理。第廿集團軍(總司令霍揆彰)所轄的第二軍(軍長王凌雲)在順寧,鎮康,三江口一帶;所轄的第五十三軍(兩個師,軍長周福成)在彌渡一帶;集團軍總司令部在彌渡。遠征軍司令長官部在楚雄,歸長官部直轄的第五十四軍(軍長闕漢騫)在祥雲。第五十四軍原轄第十四,五十,一九八師共三個師,一九四四年春第十四師和第五十師均空運印度,分別歸入新一軍,新六軍的建制。這時,第五十四軍實僅剩軍直屬部隊及第一九八師。
駐印軍方面:由史迪威所指揮的駐印軍——新編第一軍(軍長孫立人)和新編第六軍(中國駐印軍在一九四四年八月攻克密支那後,在部隊整頓期間始改編為新編第一軍和新編第六軍兩個軍。新編第六軍軍長為廖耀湘。)于一九四三年冬開始由印緬邊境向東修築中印公路,一面向前攻擊,一面修路,于一九四四年春已進入緬甸境內。
敵軍方面:日軍第十八師團在密支那及其西北地區,第五十六師團全部,第二師團和第三十三師團的各一部在滇緬公路線上各要點騰衝,龍陵,松山,平戞,芒市,遮放,畹町等地,利用地形,構築半永久性工事;日軍之第三十三師團主力在曼德勒附近,其他情況不悉。
(2)反攻滇緬邊境的戰鬥
反攻滇緬邊境的戰鬥分為三期,分述如次:
第一期——強渡怒江:遠征軍為策應駐印軍攻擊密支那,打通中印公路,以第廿集團軍為攻擊集團。這個集團以第五十三軍(轄第一一六師,第一三〇師),第五十四軍(轄第三十六師,第一九八師)及第六軍的預備第二師組成,由栗柴壩,雙虹橋間渡橋,以騰衝為攻擊目標。另以第十一集團軍為防守集團,這個集團以第七十一軍(下轄第八十七師,第八十八師,新編第廿八師),第二軍(下轄第九師,第七十六師,新編第三十三師),第六軍(欠預備第二師)組成,負怒江東岸防守之責。又以新編第三十九師,第七十六師,第八十八師各派一個加強團渡江攻擊,以策應第廿集團軍的攻擊。所有擔任攻擊的部隊,均應于五月十日完成一切必要的準備。
第十一集團軍所派的新編第三十九師一個加強團,五月十一日在惠通橋上游附近渡河成功,十二日攻佔紅木樹。又第七十六師,第八十八師組成的兩個加強團,五月十二日分由三江口,攀枝花渡河,會攻平戞,殲滅敵軍百餘人。十三日殘敵突圍,竄往芒市。
第廿集團軍的右翼第五十四軍的第一九八師于五月十二日由栗柴壩渡河,其第五九三團于十六日迂迴攻佔橋頭,馬面關,第一九八師主力圍攻北齋公房,敵軍的第一四八聯隊憑險死守。左翼第五十四軍的第三十六師在雙虹橋附近渡河成功,經過激烈戰鬥,傷亡甚眾,繼以第五十三軍渡河增援,于十四日攻佔大塘子,乘勝追擊,約過了高黎貢山,進抵瓦甸江,江苴街以東之線。
第二期——圍攻據點:渡河攻擊各部隊奏效後,軍委會鑑於我駐印軍之一部已開始攻擊密支那,判斷敵軍難於短期內調動大量部隊增援滇西,遂下令遠征軍應迅速攻佔騰衝,龍陵,與駐印軍會師緬北,打通中印公路,即以主力渡河擴張戰果。遠征軍長官部隨即變更部署,以第廿集團軍配備預備第二師為右集團軍,攻擊騰衝,第十一集團(欠預備第二師)為左集團軍,攻擊龍陵,芒市,並限第十一集團軍各部隊于五月底以前完成攻擊準備。兩集團的戰況如次:
右集團于六月初以預備第二師渡河接替第一九八師橋頭,馬面關防務,俟第一九八師以全力攻克北齋公房及大塘子後,第三十六師即經北向瓦甸前進,準備進攻瓦甸。六月九日敵軍反撲,突破我橋頭,馬面關陣地,並與困守北齋公房之殘敵取得聯繫。當命第三十六師以一部監視瓦甸之敵,以主力北援橋頭,第一九八師,預備第二師,第三十六師協力于六月十四日攻克北齋公房,十六日再克橋頭,馬面關,殘敵分向明光,瓦甸逃竄。預備第二師先後攻佔明光,固東街,于六月底進抵騰衝城郊的西北地區。第三十六師于六月廿日攻克瓦甸,六月底亦進抵騰衝城郊的東南地區,準備會同預備第二師攻擊騰衝。又第五十三軍于六月廿日攻佔江苴街,隨即尾敵前進,亦于六月底進抵騰衝附近,準備攻擊。
左集團的右翼部隊為第七十一軍並附新編第廿九師,于六月一日由惠通橋,三江口間地區渡河,六月四日新編第廿八師攻克臘猛街,進圍松山敵軍第五十六師團第一一三聯隊的堅固據點(松山敵陣地工事很堅固,所有機槍掩體及掩蔽部均能抵抗重砲彈)。第八十七師渡河後,其一部于六月九日攻克鎮安街,其主力及第八十八師于六月十日攻佔龍陵。旋敵軍由芒市增援反撲,第七十一軍于六月十日退據龍陵東北郊與敵對峙,並令新編第三十九師由龍江橋南下掩護右側。七月初旬第八軍(軍長何紹周)的榮譽第一師主力開抵龍陵附近增援(反攻開始時,第八軍由昆明向滇西移動,歸遠征軍長官部指揮,成為長官部的總預備隊,第八軍轄榮譽第一師,第八十二師,第一〇三師),于八月中對龍陵開始第二次圍攻。左集團的左翼部隊第二軍于六月上旬渡江,以第七十六師的一個團于攻佔平戞後掩護軍的左側,其餘向象達,芒市前進,第九師于六月廿四日攻克象達,繼續向芒市前進,第七十六師主力于八月上旬攻佔放馬橋,截斷敵人龍,芒間的公路交通。
第三期——攻克要地:右集團于七月初以預備第二師,第一一六師攻迫騰衝城垣。八月上旬,第一一六師,第三十六師,第一九八師,第一三〇師先後加入攻擊,由於敵軍憑堅固工事頑抗,我軍傷亡甚大,攻擊進展遲緩,到九月十四日才完全攻克騰衝,守敵全數就殲。
左集團的右翼部隊第七十一軍主力及榮譽第一師,新編第三十九師的各一部圍攻龍陵,九月上旬第五軍之第二〇〇師由昆明增援,迂迴攻擊敵軍龍,芒間聯絡線。至十一月三日攻克龍陵,向芒市前進。左集團的左翼部隊第二軍自八月上旬起圍攻芒市,敵憑藉其堅固工事據守,攻擊進展較緩。至十一月,得第七十一軍,第六軍兩部的支援,協同攻擊,于十一月廿日攻克芒市。七月間圍攻松山的第七十一軍新編第廿八師,將攻擊任務交第八軍接替,敵憑強固工事頑抗,攻擊進展遲緩,傷亡甚大,直到十月間第八軍才竭全力攻克松山,盡殲守敵。
第四期——會師芒友:敵軍因兵力不足,遂採取逐次抵抗部署,除其第五十六師團外,曾以第二師團的第十六聯隊,第廿九聯隊及第三十三師團的第一一九聯隊交互支援,掩護撤退。第十一集團軍于攻克龍陵,芒市後,以第七十一軍,第五十三軍的主力及第二軍的一部及第二〇〇師向遮放追擊。十二月一日克遮放,一九四五年一月廿日克畹町,一月廿二日第五十三軍與駐印軍的新編第一軍先頭部隊取得聯絡,一月廿七日遠征軍與駐印軍正式會師于畹町附近的芒友。至此,中印公路完全打通,數以千計的栽載重汽車,裝載著大批物資,通過這條數萬士兵的鮮血所築成的中印公路運入內地。
一九四四年遠征軍和駐印軍在滇緬邊境及緬北所進行的反攻,是一場勝利的戰爭。日軍第十八師團,第五十六師團全部被殲滅,其第二師團,第三十三師團的損失均甚慘重。日軍費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在緬北地區及滇緬邊境利用地形,擇要構築堅固工事,加上日本軍國主義者平時在部隊中施行的“武士道精神”的教育,在戰爭時往往戰到最後一個人,因而這場戰爭是艱苦的,犧牲是很大的,單是遠征軍方面,死傷人數即達四萬多人。
關於這次反攻所以能夠獲勝的原因,在一九四五年一月間我曾寫過一篇文章有所論述,歸結於:(1)滇西人民的支援;(2)官兵的堅強鬥爭意志;(3)同盟國的協力。這篇文章曾發表在當時重慶的《大公報》,《掃蕩報》上,特再簡要說明如下:
(1)滇西人民的支援:這場反攻戰爭,先後參加作戰的官兵達十六萬多人,首先吃飯就是個大問題。當時絕大部分的糧食是由滇西老百姓拿出來的,從昆明方面運濟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有了糧,還得送到部隊所在地去,同時打仗還需要大批的彈藥來補充。滇西僅有一條滇緬公路,其他地方都不能通行汽車和大車。尤以戰爭是在怒江西岸進行,而怒江兩岸全是崇山峻嶺,道路崎嶇,有些小道甚至連駱馬都不能通行,完全依靠人力挑運。好些地方沿途沒有村舍,食宿都成問題。當時參加運輸的滇西老百姓,至少有二三十萬人。尤其是為軍隊直接運送糧食,彈藥,傷兵的幾萬民伕,真是辛苦萬分。糧食在名義上是征購,當時重慶軍委會確也拿出了一筆購糧款,但通過地方政府的層層剋扣,到老百姓手的很少;運輸雖按照規定付給一定的運費,但經過層層盤剝,民伕所得工資也很微薄。但是老百姓知道對日本帝國主義打仗是一場民族生死存亡的戰鬥,只有把日本強盜消滅了或趕出中國國土,才能安居樂業。所以他們一方面忍受痛苦,一方面以極大的熱情來支援這次反攻。這是這場戰爭所獲得勝利的決定性因素。
(2)官兵的堅強鬥志:自開始反攻到戰爭結束,軍隊始終保持著旺盛的士氣。在極端困難的地形,向築有堅固的句點的敵人施行攻擊,傷亡累累,但是官兵前赴後繼,奮勇直前,絕不退縮。六月至九月上旬是滇西雨季時期(六月下雨廿天,七八月每月下雨都是廿二天),經常大雨滂沱,雲霧低壓,不僅道路泥濘難行,且影響空頭及後方的補給。有一時期每天只吃一餐飯,有幾天有些部隊只好掘野菜剝樹皮以充飢。在這樣惡劣天氣和補給匱乏的情況下,沒有一個部隊的官兵有怨言。八月間我在龍陵東北的尖高山一所廟里,觀看第八十八師的部隊向據守老東坡堅固據點之敵施行攻擊,用坑道作業迫近敵人,然後用砲火摧毀敵人的工事和壓制其機關槍的火力。英勇的官兵們奮勇突擊,緊接著便是陣地內的白刃戰和掃蕩戰。喊殺聲,手榴彈的爆炸聲以及急促的手提機槍的射擊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戰爭白熱化的高潮。當時在場的美國聯絡參謀組組長吳德上校對我說:“中國軍隊耐受困苦的精神和作戰的勇敢,都是世界上少有的。”的確,官兵們所以有這樣的旺盛的士氣,這樣堅強鬥爭的意志,這樣願意忍受惡劣氣候和給養匱乏的痛苦,主要是他們認識到所參與的戰爭,是反侵略的戰爭,是正義的戰爭。
(3)同盟國的協力:當時所謂同盟國的協力主要是美國,有以下幾項事實:
以相當數量的物資裝備中國部隊,在作戰時供應大量彈藥,從而大大的增強了中國部隊的戰鬥力。
美國第十四航空隊再滇緬戰場上完全取得了制空權。
美軍運輸機常冒惡劣氣候投宋糧彈。
美軍戰鬥機經常協助第一線部隊的攻擊,例如松山敵人的堅固據點,賴美機低飛投擲五百磅乃至一千磅的炸彈才得摧毀,在騰衝,龍陵的若干據點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