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丨令人“恐惧”的万圣节和杨笠

• 作者：刘云

距离“白纸运动”两周年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上海警方却已经早早出动，目标并非乌鲁木齐中路，而是步行不到一公里以外的巨鹿路。

按照往年的习惯，酒吧林立的巨鹿路，会在万圣节迎来大批年轻人的聚集，身着“奇装异服”上街游行。比如2023年的万圣节，有人cos做核酸检测的“大白”，手持一根棉签出场，迎来阵阵欢呼；有人打扮成摄像头、鲁迅以及戴上经典反乌托邦电影《V字仇杀队》里的面具。

如此“西化”的生活方式，作为主角的年轻人又是“白纸运动”的生力军，上海当局很难不心有余悸。于是早在万圣节两周之前，上海警方与街道办已经发布内部通知，“今年将严格禁止任何形式的万圣节装扮”，通知中强调，警方将采取“谁发现，谁带离，谁卸妆”的原则，一旦发现不合规的装扮或相关活动，即会被劝退乃至执行强制措施。

上海警方也确实说到做到。因“白纸运动”而备受关注的X投稿账号 “李老师不是你老师”收到的视频投稿显示，从10月25号开始，巨鹿路上已经出现了数十名警察严阵以待的场景，地铁站口也有警察镇守，并对身穿cos服装的人士进行劝返。25日晚，巨鹿路仍然出现了身穿“奇装异服”的人——比如有人就一起cos了皇帝与妃子，结果是被警察驱离或带走。

有去了巨鹿路的人在微博发文，说自己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认为上海警方的严防死守正在“扼杀上海这座城市的活力和创造力”，“就像怕学生课间嬉闹受伤就禁止去操场活动，怕孩子晚上踢被子感冒就锯掉ta的腿，打着‘为你好’的正义大旗就可以为所欲为，怎么不见你们派人守在996企业门口监督劳动法防止人民过劳死呢？”这条微博最后也被删除。

同时被删除的，还有上海万圣节现场的互联网痕迹。微博上，带有“上海万圣节”“巨鹿路”相关字样的话题一概无法显示结果。抖音上，巨鹿路现场实况的直播间迅速被封，之后通过关键词搜索“巨鹿路”相关直播同样无法显示结果。

上海多所高校也提早发布了不参加聚集活动的通知，甚至有辅导员打电话询问学生是否参加了万圣节活动，有学生被要求如果参加不要暴露自己的在校生身份。

线上、线下的围追堵截之中，上海人民没有就此退缩。10月26日晚，在巨鹿路严密管控的情况下，大批人群转移到了中山公园。社交媒体上的视频片段与媒体报道显示，中山公园及周边商场出现了包括特朗普、列宁与斯大林、自由女神在内的众多cos造型，同时也有多人被警察带走，人群被驱散。

当天晚间，中山公园临时发布公告，宣布自27日下午两点起闭园，并未公布恢复时间。甚至连上海锦江乐园也发布官方公告，称因为“安全原因”，“不接待变装游客”。

现场内容遭到国内互联网严格审查，X上“李老师不是你老师”收到大量投稿，显示现场出现了人群高喊“自由”的场景，有人手持“警惕同性恋”的讽刺标语，有人则因为cos警察被带走。

社交媒体上，一位用户对上海警方的严防死守发表评论，“你以为是禁止了cos，其实是在cos上海封城”。

万圣节的风波并未止于上海。同一时间，杭州中山北路的万圣节活动上，也出现了大批警察的身影。社交媒体视频显示，数名cos死侍、蝙蝠侠、范冰冰的人被警察带走。在南京一个商业广场上举办的万圣节主题特展也传出临时取消的消息，尽管早在活动开始前的宣传里，主办方已经明确禁止在cosplay环节出现“过于暴露/和风主题/政治相关”。

当局对于万圣节活动的恐惧有两种可能的来源。一是去年的上海巨鹿路，由于是疫情后的首次万圣节活动，有大批年轻人聚集，前一年“上海封城”的影响与“白纸运动”的气氛仍然残存，饱含政治隐喻的cos装扮一再出现，相关的现场图片“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中国社交媒体平台上，并多次冲上微博热搜，导致当局最后不得不以安全原因实行交通管制。

另一个可能的原因是，10月27日是前总理李克强逝世一周年。10月上旬，李克强曾主政的河南、老家安徽，多起马拉松赛事均宣布“因故”推迟到11月举行。

与上海政府的逻辑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微博上的一部分男性大V们。在上海万圣节事件在海外社交媒体上被广泛讨论的同时，中国的社交媒体正在热议一个女人的名字——杨笠。

事情的起源是在10月14日，京东在一场“双十一”的发布会上，邀请了杨笠及一批喜剧演员参与宣传，并在微博上发布了包含杨笠的物料。此举被一些男性大V解读为”京东邀请杨笠当代言人”，他们称之为京东对男性用户的背刺，要求京东道歉，同时呼吁要抵制京东“双十一”、取消会员订阅及卸载App。

简单讲述一下背景，杨笠是著名脱口秀演员，表演较多关注女性话题，此前因一句“为什么有些男人明明那么普通，却可以那么自信？”，让“普信男”这个词成为网络流行语，也间接让杨笠被一些男性大V认定为“女拳”代表。之后，英特尔与梅赛德斯-奔驰都曾因为发布有杨笠参与的广告而招致大批男性网友反对，其中英特尔的广告在发布两日后被撤下。

在中国众多购物平台中，京东有着接近60%的男性用户比例，创始人刘强东本人也因为“兄弟论”，而在与马云等被谴责为“资本家”的创业者相比时，要更受男性网友青睐。刘强东此前深陷明州性侵案，女权主义者声援受害者，同时也对京东发起了抵制行动。而当时，一批男性网友则“挺身而出”，表态支持刘强东。

邀请杨笠让一些男性网友感觉“背叛”，一位男性大V在微博上问：往往最支持你的人也最容易被伤害，请杨笠这个事情让一直以来支持东子的主力群体感受到了最深切的背刺，你被女拳攻击“强奸犯”的时候是我们在力挺你被仙人跳，现在反过头来你把我们支持你的钱去请侮辱我们的人来宣传，这是什么道理？

事件发生后，一批男性网友在微博上晒出了自己注销账户与取消会员订阅的截图，有人附图表示“为了我娃长大后能生活在一个没有拳师的世界，我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京东旗下金融平台甚至传出“挤兑”消息，但京东金融随后回应称传言失实，内部人士则表示平台并未销售网传截图中的产品。

京东起初并未公开回应事件，仅有客服回应称“经了解杨笠不是京东代言人，她是参加了一场京东11.11期间的直播活动，后续我们与杨笠也暂无相关合作”。但男性网友们的愤怒却在持续燃烧，有人将矛头指向了京东零售市场营销部负责人须聪，因为她在担任麦当劳首席市场官期间，曾公开表示情感需求满足成为女性消费关键、女性承担很多购买的决定性作用等观点，于是被认为是她在推动杨笠参与京东的营销活动。

10月18日，京东在官方微博发布正式道歉内容，仅提及对“相关脱口秀演员”参加京东营销活动受到的关注“深表歉意”，再次明确无后续合作计划。该道歉声明落款为“京东大促营销组”，评论设置了不可见。

该道歉得到了一部分男性网友认可的同时也招来嘲讽，认为京东现在的做法属于两头不讨好。事实也是如此，道歉声明发布之后，也有女性网友晒出退单截图，并表示：“我宣布京东归男的了”。

就在事件即将告一段落之时，BBC中文在10月21日的一则贴文再次让杨笠走上风口浪尖。这则贴文引用了2021年的一则报道，对此次事件做了一个简单归结。但贴文的配图随即传到中国互联网上，硕大的BBC标识与杨笠的肖像图一结合，就成了网友口中“杨笠喜提BBC英国广播公司认证”，成为女权主义者背后受到境外势力支持的又一例证。

近百年前，鲁迅感慨“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从上海万圣节的cos联想到颜色革命，从一场营销活动、一则报道就能引申到境外势力，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