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滬抗戰-39】第廿一集團軍(中央軍) 寸土不讓,尺地必爭(瀋治 時任第廿一集團軍第七軍第一七〇第五〇八旅第一〇一六團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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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溝橋事變時,我是桂軍第七軍第十九師第五十六團團長。淞滬戰役前夕,白崇禧飛赴南京,決定廣西部隊照中央編制改換番號,將原來一師三團改為一師兩旅四團,第七軍第十九師改稱第一七〇師,師長徐啟明,下轄第五〇八,五一一兩旅。調羅活為第五〇八旅旅長,旅轄兩團,原第五十五團改稱為第一〇一六團,我任團長。當時桂軍的裝備相當完善,每團約一千五百人,大多數是老兵,班長以上都久經訓練並參加多次戰役,乃廣西的精銳部隊,戰鬥力很強。

 我所在的第一〇一六團原駐廣西宜山,奉命北上抗敵。由宜山步行到全縣,沿途都由各縣徵調民伕,搬運行李輜重。過了全縣,輜重由船運至衡陽,部隊仍徒步前進。到衡陽後,乘粵漢鐵路火車繼續北上。沿途所經各地,群眾都組織了慰問團,男女青年學生到車上熱烈慰問,與各官兵親切握手,贈送鮮花,罐頭,水果,餅乾,香菸等慰勞品,官兵頗受感動。有些士兵說:“我當兵十多年,內戰打了幾十仗,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實在沒有意思。現在打日本侵略者,保衛國家,這是我們最大的光榮,我們一定要痛痛快快的打,把敵人趕出去!“從這些事情來說,當時的民氣士氣都激昂,因此沿途雖受敵機轟炸騷擾,士兵中無一貪生怕死的。

 部隊經徐州到海州,在連雲港內構築工事,約半個多月,即奉調上海參戰。我團是先頭部隊,於十月十一日到達上海,歸胡宗南指揮,我見了胡宗南,他說:”桂軍打仗,衝鋒很勇敢,但無持久力。現在對日作戰,敵人火力佔優勢,我們不能單憑勇氣,必須在白天少活動,利用夜間修補,加強工事,才能減少損傷,持久與敵周旋。“並告訴我,守張華浜的部隊打得很好,兩個月來陣地很少失守,他們的作戰方法是在陣地前面派遣戰鬥群,用少數兵力固守據點,待敵人突破據點向我陣地攻擊時,就容易將敵擊退。他鼓勵了我幾句,即將我團撥歸第一師李鐵軍指揮。當我團到達前線時,我軍陣地和敵陣地接近,中間地帶狹窄,已不能派出戰鬥群做據點固守,只好按陣地作出部署。

 我由胡宗南指揮所回團後,即召集全團官長講話,要求各部特別注意做工事。當晚由軍部派人帶我們向洛陽橋前線出發,夜間二時到達洛陽橋前第一師指揮所,見了師長李鐵軍。李對我說明前線一般情況,並告訴我,敵人開始攻擊必先用砲火和飛機轟炸,然後步兵攻擊。我們必須在敵人用火力攻擊時盡力隱蔽,減少損傷,注意監視敵人行動。敵步兵攻擊時,即以火力加以殲滅,萬一陣地被敵佔領,必須乘敵立腳未穩,即時反攻,奪回陣地。還說,你們剛來參戰,準備暫不使用你們,讓你們見習幾天,隨即由師部派人帶我團到達前線。

 當時上海市郊所有村莊都被敵機炸毀,斷牆頹垣,無一間完整房屋。我團到達指定位置(距洛陽橋約五六里,小地名已記不起),即分班利用崩倒房屋的木梁木柱架設掩體,上覆泥土,星夜工作,天明前全團進入掩蔽部休息。

 敵機整天在上空盤旋,每天從上午五時左右,直至下午八時。晚九時以後才是我軍活動時間,調動部隊,煮飯,燒茶都在夜間進行。

 第二天,我在村外視察敵人活動情況,敵機一發現我後方部隊目標,即輪回俯衝投彈。我砲兵威力微弱,射擊時被敵軍發現,即在上空投下黑布帶,敵人砲火集中向這回擊,我砲兵遂被壓制。我在上海作戰前後十天,只在第二天中午見我軍飛機五架飛到前線上空,當時所有敵機均升空迎擊,我機在高空周旋了幾轉就飛走了,此外只於夜間聽聞我機飛到黃浦江面攻擊敵艦。上海戰場的制空權完全操在敵手,砲兵也完全受制於敵。

 我到前線的第二天(約是十月十三日)上午十時,接李師長電話,說湘軍某處(忘其名,作戰地圖上有記載)陣地被敵人突破,命我派兵兩連即刻增援,奪回原陣地。我接電話後,即派第三營第八,第九兩連,由營副率領,向該陣地攻擊前進。中午後,據該連派人回報,與敵激戰約一小時,已將敵人擊退,奪回陣地,九連連長負傷,士兵傷亡十餘人。下午四時,湘軍部隊仍派人接防,我團官兵撤回待命。

 次日下午,第廿一集團軍總司令廖磊率第七軍到達上海,我與軍部通話,將上述經過報告廖磊,廖很高興,在電話中說:“我軍第一次與敵接觸,即奪取陣地,很好!很好!第九連連長即升少校,傳令各部,以示鼓勵。”

 第三天(十月十四日)下午一時左右,接李師長電話,謂該師正面情況不明,電話線被炸斷,陣地恐已守不住,要我派兵一營增援。我接令後,即派第一營前往,以疏開隊形,一連接一連前進,敵機輪流向我部投彈掃射,我部士兵不怕危險,繼續前進。該營到達前線後,了解陣地並無變化,於黃昏後仍歸還待命。

 十月十五日,桂軍開始接受戰鬥任務。是日上午,廖磊派人來找我到前敵指揮所(在上海作戰時,廖磊被任為前敵指揮官)。他在地圖上指示了一般形勢和第一〇一六團的作戰地境,接著對我說:“我們現已奉命參加作戰,今晚接守胡宗南軍防地。你這一團就守這一陣地,左邊與黎團(黎式谷團,即第一〇一五團(,右邊與顏團(顏僧武團,即第一〇二二團)銜接,必須堅守陣地,與陣地共存亡。你們生在這個範圍裡,死也在這個範圍裡,若無命令,有敢擅自脫離陣地的,無論任何官兵,只有拿頭來見我。“

 是夜我團進入洛陽橋前面約五六里胡宗南部的原陣地,敵人並未發覺,胡宗南撤出和我部換防,只有敵人的洩光彈不時一連串的發射,前線槍聲沈寂。

 自十月十六日到十月廿日這幾天,敵人每天發動數次攻擊,都是先以砲火炸彈向陣地猛攻,然後步兵前進。每次攻擊兵力並不大,只是一個排,最多不過一個連,都被我守軍擊退。廿日,敵人連續發動五次攻擊,最後一次,敵軍已接近我第二營陣地前,我營士兵頑強固守,以熾盛火力向敵射擊,敵不敢前進,相持至黃昏。入夜後,第二營派隊出擊,敵已於黃昏後撤走,僅有少數兵力在第二營陣地前活動,被我驅逐。

 廿一日拂曉,敵軍砲兵集中火力向我第二營陣地攻擊。飛機輪回投彈,陣地被摧毀很多,掩蔽部也有被炸塌的。天亮前至上午九時,敵軍砲火從未間斷,接著敵人步兵出擊,我第二營守兵仍沉著應戰。該營營長王有清是跟白崇禧當衛兵出身,過去作戰一向勇猛,所以我派第二營固守陣地。

 約一小時後,接王有清電話說,敵坦克五輛向第二營陣地突擊,掩護大隊步兵前進。王營長親到前線指揮,當時我團步兵平射炮已被軍部調到別處使用,我以電話報告旅長,請求將平射炮排調還我團,然一時無法調回。過了約四五十分鐘,前線槍聲沈寂。敵砲火延伸射擊,敵機亦向我後方投彈轟炸。我團通訊排掩體被敵機炸崩,電話中斷,特務排部分掩體也被炸崩。我除派傳令兵到前線聯絡外,到村外傭望遠鏡觀察前線情況。不一會,第二營司號中士由前線跑來報告,敵人坦克沖至我陣地前,我軍與敵戰車混戰,打成一團,陣地全被炸毀,第二營營長陣亡。正說話間,又有署名士兵由前線跑來,詢問情況,知第二營陣地已陷敵手,我遂令第三營李營長率步兵兩連,重機槍一連,馳赴前線反擊,第九連做團預備隊,雖我跟進。第三營即以疏散隊形,一連接一連前進。這時敵機向我出擊部隊轟炸,我部置之不顧,跑步前進。敵人砲彈連續在村邊和樹林上空爆炸,樹枝樹葉被流彈打斷,紛紛飛落。

 第三營出動後,我率特務排赴前線督戰,第九連暫留原地待命。在前進途中,團副徐圖被流彈所傷,激戰中團副李壽民陣亡。第三營幾次衝擊,戰鬥機為激烈,終將第二營陣地奪回。陣地前躺著敵戰車三輛,第二營司號中士指著對我說,他隨營長到前線指揮,當敵戰車衝入我陣地時,某連副,連長率領士兵向敵戰車衝擊,用手榴彈轟炸戰車履帶,向戰車展望孔投擲,我官兵用肉體與敵戰車搏鬥,全部犧牲。

 第二營陣地奪回後,陣地一時寂靜,我即轉移到第一營與第三營的後方,以便指揮。這時已到正午,我一面派人報告旅長,一面收集第三營失散官兵,只剩士兵二三十人。

 下午二時左右,敵人發動第三次攻擊,坦克四輛向我陣地衝來,戰鬥又復猛烈。右翼第一營陣地動搖,謝營長退下火線,我命他仍回原地固守,不得後退。不久,第三營營長又由火線退下來,班長也有退下的。我見情況危急,親往督戰,激戰中我兩足負傷,第三營陣地被敵佔領,第一營陣地後移。當時的情況,若我因傷脫離陣地,則第一,三兩營陣地恐不能守。敵人坦克一輛距我不過三百米左右,我如要人背負,目標顯著,亦難脫離敵人火網。遂決定暫時不下火線,一面包扎傷口,一面交代第九連歸還第三營建制,以特務排監督前線官兵,一律不准後退。就這樣支持到天黑後,我才由特務排黎排長背下火線。

 那天敵人發動總攻擊,戰況劇烈,洛陽橋附近公路兩側,滿地都是傷兵,竟至上海開來的救護車也無法開動。我負傷後,師部曾兩次派車要送我到上海,因我不下火線,所派汽車改由其他負傷高級人員乘去。後我到旅部報告戰況,即用擔架抬我去上海,途中又遇空襲,直至第二天黎明始到上海。先在野戰醫院施行手術,後遷入法租界廣慈醫院醫療,經過四次手術,臥床兩個多月,才能勉強行動。後回柳州軍醫院醫治,雖已痊癒,但行動不甚方便。

 我離開陣地後,是晚我軍反攻,所失陣地完全奪回,仍由我團第一,三兩營固守,團長職務由第一營謝營長代理。上海撤退時,謝代團長擔任掩護隊,與敵作戰陣亡,第三營李營長於撤退時被敵機炸死。部隊退至孝感後整編。

 在上海抗戰時,桂軍的傷亡是重大的,壯烈陣亡的軍官計有旅長龐漢禎,夏國璋,秦霖等六七人,團長廖雄,謝鼎新,褚兆月等十多人。部隊經過這次損傷,影響作戰能力,此後對敵作戰都沒有打過一次好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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