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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人_WANDER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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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旅行(二)

流浪的人_WANDER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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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竹北-三峽

上午十一點,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在水汴頭高源道路上,有時走在順向的一邊,有時在逆向的,哪裡有陰影我們就去哪裡,七月的太陽雖然擋不住想徒步走完台灣一圈的兩個人,但還是能控制我們走的路徑。

一個念頭,一句話,讓徒步環島成為今年一起完成的目標,如果我們未來還想走更遠的路,短短的一千多公里只是基本吧,心裡這麼想著,但身體似乎不這麼覺得,滿頭大汗、緊繃的肩膀、手臂、痠痛的腰、大腿、小腿、腳踝,這些其實也還好,真正考驗的還是大腿內側肌肉在長達10小時的摩擦所帶來的灼傷,即便已經記取上次從台南車站走到新市車站的教訓,換了貼身的legging,但男女生身體構造的差異,男生穿著legging,胯部還是有些微的空檔,而這一點點縫隙,已經足夠汗水、脂肪還有化學纖維創造足以燒傷的火焰。

「如果能快點走到就好了。」

痛苦的時候總是在內心自言自語,但其實也不是因為喜歡,只是漫漫長路,兩個人要無時無刻都有話可說也有點強人所難。當痛苦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超過能負荷的臨界值以後,總是無法避免的產生責怪環境的念頭,痛苦在這個時候如果沒有減少的趨勢,在時間的催化下,責怪環境與反思自我在天平的兩端就會逐漸失去平衡,好像樂高積木的坍塌都不是因為自己疊的差,全都是有風吹或是桌子不平,又或者都是跟你一起疊的夥伴疊不好。

「這個速度我們可能要晚上七點才走得到背包客棧。」

「我已經盡力了。」

「我知道。」

「不然你走前面嘛。」

不想怪罪別人,但免不了怪罪別人的念頭,只要這樣的念頭產生,就算再怎麼想壓抑始終都會從沒注意到的洞口冒出來。不管怎麼包裝、怎麼藏,是苦就是苦的,再怎麼會料理的人,苦瓜湯煮出來就是有苦味,以前總想著如何使用漂亮的說話技巧,好讓那些難聽的話變得好聽,但說話的意識如果早就帶有攻擊意圖,包裝得再漂亮也會被拆穿。以前都沒有真的被拆穿過,可能是真的沒被發現,又或者只是遇到不想拆穿的人,直到被整個撕破以後,才意識到假的包裝就是假的,謊言就算是善意的,仍然是謊言。

不包裝、不修飾的說真話真的很不容易,就好像大家都知道要吃原型食物,這樣最健康、最真實,原型的蔬菜水果當然沒問題,但血淋淋的肉塊跟內臟似乎就不太行,雖然以前的人其實也都是這樣吃,但對現代人的胃少說還是得沖掉血漬跟火烤,又或者至少用鹽或米酒醃過吧。火烤或是醃漬算是某種程度的包裝嗎?這樣的包裝是真的還是假的?肯定還是善意的吧,如果加點調味、或是改用水蒸又或者用油來煎又有新的滋味。肉永遠都是肉,蔬果也永遠都是蔬果,有問題或許從來都不是料理本身,而是明明就是黃豆還硬要說素牛排的東西。

黃豆真的是黃豆嗎?黃豆應該就是黃豆吧?應該是吧?是嗎?吃了一口驚為天人的素牛排的瞬間冒出這些問題。心裡的想法是真實的嗎?如果現在覺得很討厭,但下一秒突然就喜歡了,那上一秒的討厭是騙人的嗎?上一秒如果剛好又花了一些心思包裝了這個討厭,對比下一秒喜歡的感受,好像有顯得那些包裝是多麽荒謬,小時候嫌酒苦、嫌菸臭的酒鬼跟老菸槍是騙人的嗎?

沒有答案的問題繞著褲襠裡太陽的打轉,得不斷地往前走就好像無法停止的核融合一樣,持續燃燒在那周圍所有能燃燒的。很痛、真的很痛,還不曉得該如何好好品嚐這種痛。痛苦的當下總是伴隨回憶,想起沿途一起走過的那些橋、那些小鎮、百家姓的墓園、客家味的老房子,即便都是以前騎車經過時早就看到不想的風景,但走過好像又有新的滋味,看著太陽慢慢升起,感覺到汗腺也跟著打開,大口喝著水、吃著冰棒,失去水分以後又得到新的是一種爽快,回憶在此刻意外成為一種調和劑,讓快樂與痛苦在一來一往之間得到某種平衡,不知不覺也就這樣順利地從竹北走到大溪,抵達的瞬間問題消失了,太陽也不再發熱,或許解方早就藏在時間裡。

走路的時候時常在想一起走路的意義是什麼,一時之間好像也沒有一個很好的答案,但想起每次經過路上的廣角鏡兩個人都故意跑去前面跳舞,走在橋上看著旁變得汽車機車呼嘯而過會一起抱怨台灣的路真的對行人很不友善,能並排走路時就東南西北的隨便聊、沒辦法就用隨身音響放著音樂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唱,走過不少路,看過很多風景,聽過各式各樣的故事,但兩個人一起讓一切有了化學反應,讓快樂不再只是物理上的排列組合。

「你走到我旁邊一下。」

「為什麼?」

「這個茶園好漂亮,我想要跟你的臉一起看。」

路上的兩側種滿茶菁,子媛看著我跟右邊的茶園,我牽著她的手,如果有人從後面幫我們按了快門,我現在會說這就是答案,但也有可能下次走的時候答案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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