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的列车|1
火车迟迟不开动。和我坐在一张硬卧上的小秦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了她的ipad。
深蓝色的ipad胶壳,有笔槽,只剩余30%的电量。
「太匆忙了,没来得及充电。」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学习?」我惊讶地看向她的眼睛。
此时这座火车上乌泱泱的塞满了人,硬卧隔间没有门,人来人往的,空气嘈杂又烦躁。小秦头也没抬,声音很平:「总要找点事做。」
我沉默了一会。她说得也没错,我们在这里干等了两个小时了,然而人还是不停地被塞上来,仿佛火车设置的所有座位、床位、隔间都以失去它们分割人群的功效,人们挤在一起,呼吸混淆——而车始终没有出发的迹象,混乱得让人心生绝望。
我们一个宿舍八个人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硬卧隔间,只有四张床。这么窄的床竟然试图平均睡下两个高大的北方成年女性,抑或是默认我们都只需要在床上枯坐罢了——不知道。我下意识地两只手互相揉搓着,心头的烦躁压都压不下去。我们宿舍目前还没有人出现阳性的症状,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许多有阳性病例的宿舍依然阴阳混住地挤在一起,然而收到的核算结果却总是阴性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可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我们为什么又都在这里呢?我的手互相揉搓得越来越用力——小秦忽然伸手按住我的手。
「找点事情做吧。」她只是这样说,可我听得出她话语中的宽慰。然而这份宽慰也并不够冷静,想必此时这座列车上没有人的心情能真正地安静下来吧。
「妈……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我完蛋了!」对床的霖霖忽然讲着电话哭了起来,「妈,怎么办啊?现在阴的阳的都在一起,这地方挤得很,连门都没有……是想把我们一车人拉去杀了吗!」
「救命啊,救命……」
我垂下眼帘,心里也万分难过。命运是比病毒更加可怕的东西。这个病毒显然不能吃人,然而吃人的却是命运。我们冒着生病的风险却还要交换出自由和未来人生作为代价——救命啊,可谁能来救救我们呢?在这片土地上,还有谁能翻覆越来越强硬无情的命运之手?
霖霖的情绪激动,然而她带着哭腔的呐喊也被淹没在了嘈杂之中。此时在哭泣的、在控诉的一定不只是她,只是这些声音都无关紧要。
无序,喧哗,真像末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