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南美,是因为我对它一无所知

樊北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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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丹麦,有时一些素未谋面的孤独老人会和你搭话。

有一天我穿着印有体育品牌“Colombia”logo的T恤正走着路,迎面就被拦了下来。

“哥伦比亚,在哪?”她指着我的衣服说。

“啊?我不知道。”我匆忙摘下耳机,“这是个牌子,不过我想应该在美国。”

“不、不,哥伦比亚是一个国家,它在南美。”

哈!哪来的老妪,竟这般无来由地考我。我在心里暗笑,又对她强行搭讪的行为感到无奈,于是礼貌地笑了一下就走了。

回去一查,还真是。哥伦比亚(Colombia)分明是一个位于南美洲的独立国家,而我竟一直大咧咧地穿着这件T恤,却浑然以为它是美国的一个州(Columbia) 。拼法不同,位置和含义迥异,一种对于自己无知的惭愧感涌上心头。

当然,不可否认,这种习惯性的“无意识”也和一直以来的权利叙事有关。近代以来,南美洲似乎总在以一种被遮蔽和被讲述的形式而出现。古老的文明匿身成一种遥远而玄奥的寓言,说起南美洲,我们想到的往往是原始的地貌、炎热的气候、丰富的资源、疯狂的总统、慵懒而贫困的人民……我唯一一次知道“哥斯达黎加”是因为02年世界杯上那场国足和它的对决(严格来说它是中美洲国家,这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知道“秘鲁”是因为“秘”是一个需要额外记忆的多音字,知道“智利”是因为车厘子上的包装,知道“委内瑞拉”,是因为“世界之窗”里有个互动场景展示,叫”委内瑞拉山洪暴发”。天啊,想想看,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南海之滨,可怜的委内瑞拉人民一天之内还要“重温”八次梦魇般的山洪暴发……说得更刻薄些,对于很多具体的国家,我们甚至连对它的刻板印象都没有,厄瓜多尔、乌拉圭、巴拉圭、玻利维亚、苏里南……这些遥远而陌生的名字糊成一团,藏在奥运会开幕式的一面面国旗后,藏在春节联欢晚会发来新年贺电的逐字稿中,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称之为“其他国家”。

“在此(资本主义原始积累)过程中,我们甚至失去了被称作美洲人的权利,尽管在‘五月花’号的移民定居普利茅斯沿海地区的一个世纪之前,海地人和古巴人业已作为新的种族而被载入历史。今天对世界来说,美洲就是美国,我们充其量只是居住在一个身份模糊的美洲次大陆,一个二等美洲的居民。”在《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一书中,作者这样写道。是啊!想想看,拉丁美洲为什么会被冠以“拉丁”这个在大航海时代来临之前,在这片大陆从未拥有根系的词汇,南美洲又为什么被冠以“南”,而不是像亚细亚、欧罗巴一样拥有独一无二的美丽名字。

“当年大西洋上开往欧洲大陆的船只装载的每一种货物,都为一个后来的拉美国家规定了命运……在西方国家的“援建”下,拉美许多国家的铁路网呈扇面通往面向欧洲的港口,港口的背后却是一片毫无内部联系的沙漠。”读到学者索飒的一段表述,我对那片未知之地的好奇更多了………

就这样,我记住了哥伦比亚这个国家,几乎宿命般的,以一种极其特别的方式。

于是它成为了我南美之行的起点。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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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北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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