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到新加坡——瘟疫中的马劳
一直都觉得马来西亚人乐天知命,拼搏有时,单纯有时,愤慨有时,安逸有时。
今年,马来西亚的第四任首相马哈迪医生曾许诺的2020年宏愿还没实现,自己却在二月末辞去了第七任首相之职。
一夕之间,执政党变了,变成了土团和巫统的人马,在众人默哀民主被骑劫时,COVID-19在马来西亚,已经开始传出大批感染。
二月之前,这场浩劫彷佛只是中国的事。马来西亚政府从漠视到轻视到终于重视,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从禁止到过疫区的游人入境,到封城“锁”国,禁止国人出境, 只须一个数字——553例。对刚换政府不到半个月的马来西亚来说,实在是双重考验。
3月16日,马来西亚的新冠状病毒病例升至553例。
那一日晚上10时,马来西亚的新首相慕尤丁发表了10分钟的演讲,颁布了行动管制令——3月18日开始,禁止国人出境,而外国人则禁止入境。除了医院、超市、巴刹[1]和重要的政府部门,餐馆也仅能打包(外送),其他的地方一律禁止营运,大家都要居家、隔离14日,期盼能借此暂缓疫情。
3月17日那天,20-30万马来西亚人越过新柔长堤和新马第二通道,赶在行动管制令生效前入境新加坡,以免被禁出境。而此后无论是入境还是处境,在两国都需要居家隔离14天,至少一个月没能工作。
马来西亚的行动禁令一出,新马两地不知多少人收到牵连。其中,以“马劳”[2]受影响最深。每日往返新马两地的马劳们,近乎30万人,多从事技术支援、服务和饮食业。
平日往返的马劳们被逼仓皇地做出选择——请两个星期的无薪假,留在马来西亚,或是在剩下的26小时内入境新加坡。平日只须半小时的路程,那天共耗了4-6个小时。
我的8姑戏称这叫“跑路”(逃难)。
那天,她迅速收拾了几件家当,她就随着人潮,塞了几个小时后,顶着烈日与染病的风险,一步一步走进新加坡。她说着这段经历时,是笑着的。这让我想起阿嫲,她也是以笑声述说下南洋的苦难。
马来西亚的行动限制令一下来,马劳们又要下南边“搵食”[3]。幸运的,找到了背包旅馆和亲友收容,新加坡政府和商界也在此时雪中送炭,提供雇主一人一晚50元新币的员工住宿津贴。
而少数几个同乡,带着一个行李箱,在克兰芝地铁站“訓街”[4],有家归不得。隔日在新加坡的媒体的报道后,新加坡的草根组织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收容了他们。常听老一辈的说的“新马一家“,这回亲眼看见了。
新马只有一水之隔,马来西亚有什么风吹草动,必定会影响新加坡。反之亦然。
马来西亚新政府的行动禁令,让30万”马劳“有家归不得之余,更影响了新加坡的民众。
马来西亚首相慕尤丁宣布行动限制令当天,新加坡的贸工部部长陈振声立即呼吁大家别慌张,别囤积食物。然人民还是担心的,担心3月18日后,马来西亚的鱼、菜、肉和蛋进不来[5],纷纷出门抢购。
而新加坡的雇主们,在就业寒冬之下,也难免会先放弃困在马来西亚的员工。失业率增加,马劳首当其冲。平日1兑3的兑换率,比起在马来西亚打工,是比较能存到钱,但这些都伴随着风险。这城市吞吐马劳的速度极快,而被吐出后,马劳还要重新适应马来西亚的薪资,有了房贷和孩子的,更是难过。
此时,疫情蔓延,归家的日子慢慢延,而远在马来西亚的家人则坐困家中[6],没得上班,不能扫墓、祷告、祈祷,日常生活受扰。
行文至此,听闻马来西亚的行动管制令将延至4月14日(后来一直延到6月9日),而我们这些马劳们的归期也要延后再延后了。
衷心期望这场瘟疫能赶快过去。
初稿: 2020年3月21日
定稿: 2020年6月16日
参考:
1 https://www.straitstimes.com/asia/se-asia/faqs-on-malaysias-new-restrictions
[1] 马来文Pasar的音译,即是传统菜市场。
[2] 在新加坡工作的马来西亚人对自己的戏称。
[3] 广东话,直译“找吃”、作 寻找生计解。
[4] 广东话,直译“睡街”、作 无家可归解。
[5] 新加坡从马来西亚进口的鸡禽类占了货源的37%、鱼类占15%,还有鸡蛋、牛奶和蔬菜类亦占了不少%
[6] 新首相慕尤丁呼吁大家:Duduklah diam-diam di rumah,意即:静静地坐在家中,别出去。
后记
试图在大事件、大的叙事中写出被牵连的,有血有肉的人们,虽然最终还是免不了流于表面的叙述。
Well, I have to start somew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