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家姐超討厭細佬的日子

在太太第一次懷孕，還未知道肚內是龍是鳳的時候，我便選定了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的名字。我和太太知道，如果要有小朋友，還是生兩個比較好，至少成長時有個伴。

後來，家姐出生後，慢慢懂性，也得到了家人的愛和關懷。她知道，爸爸媽媽想多要個孩子，雖然不知會是男是女，但如果有人陪她玩，讓她照顧一下，還是件很開心的事情。

可是，這個想法，在我們真正陀著細佬的時候，卻因為意料之外的問題，經歷了很多變化，讓我們經歷了一段困難的日子。

那時候，家姐剛剛進 N 班不久，媽媽還在當護士，需要輪班工作。開始上學，家姐對日子開始有概念。基本上，她要上學的日子，爸爸也要上班。不過關於媽媽，她就不太清楚，有時早上，有時下午，有時整晚都沒有回家。星期六日，媽媽又要上班，雖然爸爸經常都會開車和家姐去接媽媽放工，但家姐心裡面卻不自覺萌生了對媽媽失去掌握的不安感。

後來，媽媽的肚子越來越大，家姐常常摸肚子，感覺到細佬踢她，也知道細佬長大，充滿期待，我們都準備好細佬的到來。

好景不常，大約廿七八週的時候，媽媽卻竟突然穿了羊水。週數未足，無可奈何，媽媽只能住在醫院養胎，希望拖得一天得一天，大多一日得一日，讓細佬以更健康的身體去迎接這世界。

三歲小朋友，不能明白這對媽媽和細佬，是生死攸關的事情。她只是知道，因為有了細佬，所以媽媽不舒服，要住在醫院，更不知道要住多久。家姐想要的，就只有能快點見到媽媽。

終於，我們盡了力，也只能捱到廿九週。細佬，只能像一隻手掌的大小來面對這個世界。細佬的狀態，只能夠飲人奶。為了專心讓細佬捱過這一關，媽媽選擇回娘家坐月，也好讓婆婆能夠每天送新鮮人奶到醫院去。

結果在家裡，家姐每天就只能和工人姐姐在家裡，等爸爸放工探望細佬後回家。她不能和媽媽一起，也不太清楚細佬狀況，她只是覺得，曾經的愛和關懷，突然之間都消失了。大家都因為細佬，好像都把她忘記了。曾經的小公主，現在卻成為了灰姑娘，只能夠瑟縮在暗黑的角落，得不到注視。

大人都在疲於奔命，可惜小朋友卻未能理解當中的痛。這讓不安的情緒在家姐心目中爆發，認定了細佬搶走了她的一切一切。同時她也見到，細佬住在膠箱裡，滿身插著喉管，很可憐。

愛與恨，不過是一線之隔。就此，家姐在明白與不明白之間，選擇了沉默，把所有事情收藏於心底裡。

事情拖得越久，火山爆發的時候越恐怖。家姐要升K1了，最要好的同學仔都選擇轉校，同時由細照顧她的工人姐姐也另有高就，再加上剛剛搬了屋還沒有新朋友。家姐的生活，最基礎的人際關係，都一次過被摧毁了，變成了廢墟。

家姐天天在哭，不願意上學。雖然媽媽回了家，細佬也出院了。可是因為工人姐姐走了，只能把細佬放到婆婆家，放假才回家住，一家人還是不完整。爸爸媽媽也好像把心思都放在遠處的細佬，縱然人都在她的身邊，可是心卻不再全屬於她。事情，沒有因為媽媽回到身邊而改善。

行為倒退，和細佬爭玩具，暗裡抽細佬水⋯家姐不懂說，卻用行為給我們控訴她心裡的憤怒。無論爸爸媽媽如何嘗試了解，家姐都拒絕了，不讓我們和她的心靈溝通，了解她真正的情況。

不滿的種子，在心裡茁壯成長，開花結果。我們越嘗試剪掉新枝，這不滿卻長得越茂盛。同時間，家姐的理智又和內心鬥爭，她的狀態時好時壞，對自己缺乏自信，對家人也缺乏耐性，隨時隨地都可以山洪暴發。

在父母面前，她努力去對細佬好，滿足父母的期望，爭取奪回曾經的愛和關懷。可是在很多的一瞬間，她的嘴臉，不自覺會讓你知道，她忍不住超討厭自己的細佬…

關於這個狀態，我和太太小時候作為家中的老大，都好像明白箇中的滋味。可是，當我們細心去觀察和溝通，卻又覺得和我們的經歷有所不同，感到有點無能為力。

我們小時候，父母長輩比較傳統，常常覺得大的就要讓小，甚至乎做女的要以男丁為先。大的那怕只是比小的年長一兩年，從小就被要求成為弟妹們的榜樣。

無論自己做不好，弟妹做不好，甚至乎只是弟妹做得太好，做哥做姐的總會受到些冷言冷語。弟妹賣萌，可以為所欲為。兄姐賣萌，分分鐘大刑侍候。

這些在老大心裡，很容易生長出種種無奈和不忿，甚至乎是起了心病，從此兄弟姊妹間有了芥蒂。坦白說，就算是現在，當我聽到大又要讓細之類的說話，都會挑動我敏感的神經！

為了這，我們常常告誡自己，家姐就是家姐，細佬就是細佬，男和女本來就不同，也沒有甚麼要比較，我們只要兩個都好好去愛就成了。我們要好好發掘他們的好，也要持平地指正他們各自的不足。

可是，讓我們無能為力的，是入手無門。細佬出世，家姐要和別人去分享父母，是預期之內的。但細佬早產而引致媽媽的「失蹤」，卻讓我們大失預算。對一個三歲小朋友來說，媽媽比爸爸重要太多了。就算爸爸如何努力，也不能夠完全解決媽媽不在家這問題。爸爸是孩子的玩伴，可媽媽卻是他們的心靈支柱啊！

既然家姐不願意表達，也甚至抑壓了自己的情緒，我們也不能強行去打開這段痛苦回憶。結果，我們選擇了用時間和行動去証明自己。

到細佬差不多一歲的時候，太太剛剛要續約了。太太覺得，自從細佬在自己工作的病房裡待過一大段時間後，她在工作中總帶著點情緒，也會聯想起細佬的事情，她很想回家去好好照顧孩子。既然這樣，不如就休息一下，做個全職主婦，這樣大家都會開心一點。

同時，我們也不再要求家裡的活動都要全家總動員。有時，我們分開兩組人各有各玩。有時，我們只帶一個出去，讓他們感受到完全的愛和關懷。男女大不同，他們也有各自的喜好。我們這樣安排，雖然有時會少了「一家人」的時候，但這也讓大家不需要時時刻刻為別人遷就。無論大小，都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

我們有獎有罰，我們也訂立了我們的家規，不單單是孩子，父母也要遵守的。如果小朋友發現父母犯規，做父母的也要受罰，沒有因為誰大所以要讓誰，也沒有哪一個可以有特權。

我們會分享，也會輪流去決定事情，例如出街玩的安排。如果你安排了去哪裡玩，那就由我決定要吃甚麼。就這樣，孩子們都慢慢習慣了所有的回報同時也需要付出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立空間，每個人也有自己的話語權，去表達自己的想法和需要。同時，我們也要遷就別人的決定，因為曾經別人也為你付出過。

這樣子走下去，家姐和細佬的關係也慢慢重回正軌。當然，姐弟無可避免也會有一些爭吵，但同時，我有時都喜歡客串「頑皮大仔」的角色，讓他們站在同一陣線，去懲罰常常貪玩的爸爸。

不滿的情緒，的確是越來越少，但不會突然完全離開了家姐。有時候，家姐還是會有「跳掣」的情況，也托賴每一次事件，都讓家姐體會到一點點的教訓。

記得有一次，有一次兩姐弟為了爭先洗手而發生意外。家姐不小心推了細佬一下，細佬在浴室跌破了頭，在醫院裡待了好幾天。滿地鮮血的情境，讓家姐感到非常害怕，也內疚自己讓細佬被困醫院。

可細佬這個經歷過無數生死關頭的小伙子，卻總是有種莫名其妙的正能量，把負面的事情都看得很少，只說了幾句便笑笑口原諒家姐了。

這經歷，讓家姐正視了自己的情緒，突如其來之時原來可以很嚴重的。同時，隨著年紀長大，她也有更多的詞彙去表達自己心裡的感受。據知，有一次在媽媽和家姐的拍拖的時候，家姐向媽媽講到她和細佬的事情，也承認了自己出於妒忌而行為倒退或傷害細佬。她知道自己可以做得更好，也承諾會更加努力。媽媽沒有說太多，只讓家姐知道，其實她也不過比細佬大些少，有時不用強迫自己承擔太多，表現得太成熟。

自此之後，家裡充滿愛和關懷的陽光，把這顆不滿的幼苗都壓制了。當然，我們都知道這種子生命力很強，只要一不留神，天色一暗，便會弄得遍地開花。不過，只要耐心施肥除草，營造良好氣氛和環境，這兩個小朋友還是能夠相依相偎，一起健康成長的。

願天下父母們，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