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见到的欧洲青年
“你在学习吗?”Pavel敲门来还盘子。
“不不不不……”我条件反射般的,一叠声否定。
这是我又做错的一件事之一。
和国内的普遍现象不同,欧洲的同学喜欢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在学习,学习就是学习,这是本职工作,干嘛要偷着掩着呢?没有恶性竞争,大家都很坦荡。但是当我夸他们学习很努力的时候,他们也开始一叠声地否定了。
“你努力得简直像一个中国学生。”
“不不不不。我喜欢享受我的生活,我爱旅游,爱泡吧,爱给我的家人制造惊喜,我不是只学习。”Chaira笑起来有很好看的酒窝,她在学习上是妥妥的拼命三娘。才二十岁的她,英语、西班牙语、希腊语都说得很好,古希腊语也懂一点。上次我提到意大利的文学家,她随口就背出了华丽的意大利语诗歌,还热情地给我推荐了好几位作品尚未有中文译本的意大利作者,跟她一比,我时常感到很惭愧。
“在意大利,谁都不想被夸学习好。除了成绩,我们更在乎大家是否喜欢参加活动,大家都喜欢那些各方面能力都很强的人。”
同样来自意大利的Linda是排球健将,做了八年拦网的她为我提供了故事的另一面。
“考雅思的时候我真的非常努力,因为我知道如果不够好,我会感到很惭愧。毕竟是我的父母在为我支付费用。”
“所以毕业以后你会还他们钱吗?”(因为大部分同学都是自己支付学费的)
“那倒不会。不过我会找一家‘小’公司,(linda着重强调它的规模)好好生活。”
显然,大家认可学习的重要性,但并不拿它做唯一一把尺子,学了就是学了,学的时候足够专注、努力,玩得时候也足够投入、畅快,有什么不好?他们活的像山谷里的风,好不畅快。
“你找到的工作是室内的吗?”秘鲁小哥Joaquin在走廊里‘逮’住Francesco问。
“室内,你开什么玩笑,简直是做美梦。”大家嘻嘻哈哈笑做一团。
身边的男孩们迅速找到了工作,在太阳远为升起的凌晨,冬天的室外。这个过生日给家里打电话还偷偷抹眼泪的家伙让我很佩服,无论多早出门,见到他时头发都理得顺顺的,刘海儿锃亮,统一背到后面去。秘鲁的贫富差距比我国大多了,能跑到这么远留学,家境其实都不错。然而我喜欢他有自己的肩膀。
在图书馆里消耗了大半天的晨光(并没有太久,因为日照时间不足七小时),茶杯见底了,我起身想走。
刚走到门口,就发现屋里罕见地摆了保温壶,我拿起来掂了掂分量,开始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哈哈!二话不说先给自己满上,握在手里的这个小小的茶杯永远是我的舒适圈,出门可以不带电饭煲,但必须有个烧水壶……正美滋滋呢,才看见公告牌上写着今天有圣诞主题的手工活动。难怪刚才一直有姑娘叽叽喳喳。我对丹麦语完全无感,但觉得听起来像飘逸的云。
三个图书管理员在我面前拼了一下午的拼图,现在她们下班了,透过窗外枝杈划过的幅度,我意识外面的风不小。每一个从窗前走过的人都主动和我对视,然后报以友好地微笑。大大的帽檐和高高竖起的衣领让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很小,显得它们的笑容更满了。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幸福,在同一方明窗净几前,每个人各自沉溺,有声或无声,一律像像欢快的小鹿,跃动在林间空地上。
曾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丢失了学习的乐趣。书还是照读的,但并不觉得幸福。直到最近才重拾了那种珍贵的体验:知识是无限的,我是干涸的,然后那些奇妙的文字一点一点浸润我,我还是我,但又不全是了。
附近的这几所大学里,无论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的课程,对欧盟的学生都是完全免费的,他们只需要承担自己的生活开支就行。所以学生身上松弛感是显而易见的,即使是期末,也能“肆无忌惮”地“浪费”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做手工。但我真喜欢他们的生命力,我替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感到羡慕。我们总是习惯被填满,被各种日程安排得明明白白,但透过身边的观察,我意识到:只有日常生活留有足够的余地,创造力、生命力以及那些充满感染力的笑容,才会一点一点释放出来。
听说身边的同学读完这学期就要退学,我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是因为对你来说(欧盟身份),找到工作是轻而易举的,所以不一定非要这个学历吗?”
“不,我只是觉得我没有这么感兴趣这个课程,明年秋天我会重新选一个专业来读。”
她的回答在我听来足够嫉妒,但还是匆匆把它记了下来,想说给那些在现实的泥潭里缠斗到筋疲力尽、能量在风中摇曳的朋友们说:生命好贵,好好发展自己,才不负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