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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名字的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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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子與海

沒有名字的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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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一望無際,不知為何總帶有一種魔力,讓人想要探索更多。自我有記憶以來,我與海的接觸意外地少,作為一個香港人,我卻與海港並沒有很多接觸的機會。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看海是我很小的時候,我們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去屯門海灘玩耍。大大的太陽與金砂互相映照,不管是天上還是地下,都透出白光。我們瞇著眼找到一個地方放下我們的東西後,便向海上出發了。那時候的海,深邃又蔚藍,我一腳踏入海中,溫暖的小海浪衝到我的腳趾間肆虐又撤退。海浪不斷沖向沙灘的盡頭,就像想要登上山峰的旅人,可是海浪總在最後一刻退縮了,退到它底線以下的地方。這時,爸爸從我身後走出來,拉著我的小手,把小水泡套進我的身上,說:「我來教你游泳吧!」我有點忘記我是怎樣學游泳了,但我還依稀記得在爸爸親身指導下,我很成功地習得游泳這項生存技能。我學完游泳後,走到沙灘上跟哥哥姐姐玩沙。我捉起一把火熱的沙子放在手上,沙子在我手上慢慢的漏走,我想捉緊它,但沙子卻在我指尖間漏得更快。我抬頭看了看坐在太陽傘下的媽媽,在沙子的閃耀下,我竟看到一頭白髮的媽媽。我揉了揉眼睛,突然,姐姐叫了我一聲,讓我幫忙建城堡,我便回過神來,開始玩起沙了。我們用沙子填滿水桶,填滿後一個反手,沙子便變成一塊圓桶型的磚頭掉了出來。如是者,我們用這些磚頭建了一個巨型城堡。這是我們的家,堅固而閃爍。最後我們一家五口高高興興地回家,這一天就結束了。

我第二次看海是小學的時候,這次只有媽媽、姐姐和我三個人去屯門碼頭看海。高掛在空中的太陽並沒有把溫暖贈給我們三人,這次明明與上次一樣,同為盛夏,同為大海,但卻令人感到迷惘。大海在遠方先捲起巨浪,海浪伴隨著海風向我們洶湧而至,但當波浪離我們愈來愈近時,浪兒卻慢慢減退,到達我們眼前時更變成小小的浪花。我們三人把悲傷投入大海,冷酷的海風毫不留情的吹還我們,海浪亦不甘寂寞,把我們的悲哀倍增的贈給我們。為甚麼五個人可以有六個人的悲傷呢?我那時候想不明白,我只害怕媽媽抵擋不住哀傷,一不留神就跳下海裏,然後就如美人魚般,化身為泡沫,消失在人間。我沒辦法去救她,因為我已經忘記怎麼去游泳了。我不敢恍神,亦不敢向大海吐露我的不解,我只能一直看著我那可憐的媽媽安靜的看著大海。媽媽在想甚麼呢?我轉過頭看姐姐,她也看著大海。姐姐也在想甚麼呢?三個人到海邊,沒有言語,沒有接觸,也沒有對望。一個下午就這樣慢慢地蒸發掉了,而我們三人在那個下午好像成長了許多。昔日在沙灘上的城堡早已在浪花的撞擊中消磨掉了,原來堅固的城堡也忍受不住浪兒的沖擊。三人懷著低落的心情離開屯門碼頭,一天就這樣熬完了。

到了後來我才知道,把城堡弄得支離破碎的不只有浪花,還有我爸爸與他的情人。我看著媽媽,她對著我們三姐兄妹說:「我今後只為你們三人而活。」就這樣,媽媽成為我生命中的明燈,而爸爸則是那漂浮在大海中迷失的小船。

我第三次看海已經是大學二年級的時候了。那次是因為在交換生面試中表現不理想,心感失落而去的。維多利亞港的咆哮聲一浪接著一浪,夜深了。晚上的香港分外迷人,琉璃仙境,五光四射。大大小小的人兒不管在海上,還是在地上都忙著拍照,急著把這美妙的一刻化為永恆。我聽著海浪聲和海風聲,一來一回,彷彿把我的煩惱送了出去,又再一次歸還給我。人們都把悲傷留在大海,那大海的悲傷又留給了誰呢?我閉上眼睛,想要一個人安靜地跟海港吐露我的心聲,但卻更清楚聽見街頭表演者高歌的聲音,他的聲音中透露著生活的蒼涼和對興趣的熱愛。我不禁被聲音吸引而睜開雙眼,在我眼前的不只是一個懷著興趣的街頭表演者,更是一位如沙子般閃爍的歌手。每一顆沙子都有著它的痛苦,沙子雖然在日光下與太陽一起閃耀起舞,但在深夜裏依然努力與浪花奮鬥。沙子的堅持並不是為了甚麼偉大的事情,而是單純地希望自己還能被他人看見、被他人欣賞,又或是保護自己的家人。沙子的力量對人們來說是微不足道,但它卻與浪花一樣,能穿透人的空隙,讓人不禁想要探究更多。不管是一顆沙子,還是一座沙城堡,都抵擋不起巨浪的撞擊,被浪兒沖走,然後被捲入深海旋渦。或許這世上並沒有對錯之分,只是有的沙子被沖上海灘,有的沙子則被浪兒捲入深海而已。我拿著手機,打開通訊錄,看著爸爸的電話號碼,很久沒有打電話給他了,或許今天可以試著打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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