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詞話‧紅日】

因為《昭和米國物語》預告片爆紅了，我也就去找了它配曲《それが大事》的粵語版〈紅日〉來研究一下。我以前當然知道這首歌，只是沒聽過很多次。

於是看著歌詞聽了幾遍。發現：其實這詞寫得不太通順，但無損大意。

紅日 (粵)

曲：立川俊之
詞：李克勤
編：方樹樑
唱：李克勤
碟：紅日 (1992)

* 命運就算顛沛流離 命運就算曲折離奇
命運就算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
別流淚 心酸 更不應捨棄
我願能 一生永遠陪伴你

Repeat *

# 一生之中兜兜轉轉 那會看清楚
徬徨時我也試過獨坐一角像是沒協助
在某年 那幼小的我
跌倒過幾多幾多落淚在雨夜滂沱

^ 一生之中彎彎曲曲我也要走過
從何時有你有你伴我給我熱烈地拍和
像紅日之火 燃點真的我
結伴行 千山也定能踏過

@ 讓晚風 輕輕吹過
伴送著清幽花香像是在祝福你我
讓晚星 輕輕閃過
閃出你每個希冀如浪花 快要沾濕我 wo...
Repeat * # ^ @ * * * * *

　　你看「命運就算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恐嚇」和「沒趣味」似乎都有些生澀。下面「別流淚 心酸 更不應捨棄」我們看字面能知道是「別流淚，別心酸，更不應捨棄努力」的意思，但聽起來因為「心酸」放在中間且拔高了，感覺上就有點沒頭沒腦；「捨棄」後面也是應該還要有字，只是填不進去。

　　查了一下，當年這詞是李克勤一個人熬夜趕工填出來的，所以不要懷疑說這是不是粵語特有的表現方法了，我學過，我也會寫詞，我知道這很難，所以我可以告訴你，這就是填不好，死命填到勉強過得去交貨而已。是bug，不是feature。

　　但畢竟歌曲不是詩文，歌詞縱有沙石，只要大意能夠帶出，感情能夠盡致，一樣可以流行。以前我和朱耀偉老師談黃霑〈上海灘〉，老師說〈上海灘〉歌詞其實有滿多問題，我回頭一想，便覺確實：以傳統詩詞的標準而言，它有好幾處犯了「乏味的重複」，如「混作滔滔一片潮流」沒有一點意思是前三句沒講過的，只能說是最平庸地完成起承轉合之「合」的任務，說難聽點就是廢話。黃霑不懂嗎？他當然懂。那為什麼還是寫這樣？應該就是真填不出更好的，或許他也想到過一些文意上更好的詞，但節奏、聲調對不上，那就沒辦法了。然而唱起來爽，聽起來爽，它也就這麼流行下來了。

　　〈紅日〉也是這樣的歌吧。勵志歌曲很容易流於俗套，這歌詞也的確俗套，但當年的日本、香港，當年的歌星與聽眾，正是這股精、氣、神：雖然經過打擊，也面臨著危機，但實力仍強，希望仍多，心氣未敗，這就正是此等昂揚精神的舞台。

　　網路時代以後，有條件精雕細琢、達到深刻意境，在社會學上更具意義的作品多了，但這種簡單可喜的大路貨就愈來愈罕見，因為市場和社會環境都不是那個氛圍了。然而一般社會大眾，通常總也還是比較受落簡單可喜的東西，失意時也不會在意安慰、勵志的話語俗不俗套吧。於是二十多年到現在，許多人包括新生代喜歡的流行歌，還是八九十年代。這也就讓我們這輩步入中年的過來人，得以持續地在懷舊中翻出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