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火車紀行
六家線的火車一如往常的空曠,在這離峰時段更是如此。
座位呈現一種坐一格空半格的微妙狀態,彷彿中間隔了個被劈成兩半的空氣人一樣維持著巧妙的平衡,不過這樣也挺好,空間感十足的同時看上去還有些整齊。若像台北捷運那樣擁擠反而難受,坐火車就得愜意才對。
兩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走進車廂內尋找座位,我向右側挪動了兩下向他們示意這裡可以坐,隨後那名女子就說了一段我聽不懂的日語然後在語畢說句音調奇特的『謝謝』,而男子則又說了幾句日語讓女子坐下休息,也許他們是夫妻。
火車勤快地行駛著,而百無聊賴的我一想到這趟旅程還得持續4小時就感到難受。
這時眼角捕捉到難以忽視的一瞬間
坐在我座位對面的女子像是突然驚醒,身軀顫抖一下後紙質飲料杯便脫手掉落在地上,淡紅色的液體自然、迅速地擴散開來。
倘若今天是在通識課看到有人驚醒的情景肯定會是引人發笑的,但當下的情景卻沒能為我帶來那怕一絲笑意
【真糟心,要是瓶裝飲料就不會這樣了】
直覺思考的同時我意識到自己身上還剩一個面紙包,於是急忙摸索口袋,找到後卻又想著
「這是最後一包面紙,給出去就沒了」
看她用一張張面紙擦拭著地上的水漬卻發現面紙不夠,顯得有些為難。
在經過一番內心掙扎後我還是下定決心,起身向她走去
「這包面紙給你用」
然後遞出面紙,只見她的眼睛略微睜大,顯露出驚訝的神色。
『阿.....謝謝』
待她收下面紙後,我便回到原先的座位
看著地上的逐漸縮小的水灘,感到欣慰。
心中洋溢著一股充實感,原本的糾結已是過往雲煙。
但當火車到達下一站後她便帶著染成淺紅色的面紙匆匆離去了,地上的水漬並未完全消失。甚至算得上顯眼。
【恩……居然是這樣的發展嗎】
無奈的同時又有些想笑。
這時日語交談的聲音傳入耳中。在大多數人都忙著滑手機的車廂內甚至顯得大聲。
坐著的女子看向方才水漬蔓延的地方說著些什麼
抓著火車拉環的男子在口中念念有詞的同時依次指向水漬和我
這讓我感到有些不愉快,畢竟聽不懂便無從得知他們是怎麼說我的,縱然自認我的行為是值得稱羨的,但無法認知的話語仍讓人好奇。
想來也真好笑,那怕時常看動漫,對於日語的理解依舊和外行人一樣,該聽不懂的照樣聽不懂,學語言真的不是這麼方便的事情。
突然,在一小段熟悉的音樂前奏後,宣告火車即將抵達北新竹的廣播聲響起
『北新竹站——要到了』
姑且相信這對男女說的是些好話吧(哼!
下車時我繞開水漬快步走出車廂。
隨即在前方看到了一位站務員正在視察上下車的狀況,然後逕行向他走去
「剛剛有人的飲料倒在裡面,可能要請人去清理」
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他指著車廂問道
『是這節車廂嗎?』
「是的」
行善的自覺總讓人神清氣爽
我認為善事、好事的定義是義務之外但有益於社會大眾這類「他者」的行為,比如淨灘和義工。
而就自發性(排除刻意塑造正面形象、品牌價值)行善的情況而言
比起積陰德或宗教寄託,我自認好事之所以讓人感到心情愉悅更多是因為行善參雜了自我滿足的要素,而非源自對社會的幫助。
這聽上去有些負面,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相較於〔這樣做對社會會有幫助〕來說,〔我是個好人〕的想法讓人更直接,興許這樣的想法還帶有一些自我實現的意味在。
大多數自認玩遊戲很厲害的人,會在透過遊戲的規則和機制建立好框架後,藉由勝過他人(厲害,即優於眼前所見的多數)加強鞏固我很厲害的認知。自我定位需要以自身以外的『他者』來形塑。
好人也是同理,不必界定到好與壞的部分,因為善事並非義務。
不行善就僅止於一般人,不好也不壞。這時行他人不必行之事,即使沒有物質上的報酬,在精神層面上給自己徵得了『我是好人』的自我肯定感。
其中行善有趣的一點就在於與遊戲輸贏這種具備檢定標準的事物不同,不會因為某人行善,導致你喪失自善行中的滿足感,跟社會資源不同,自我實現這塊大餅是沒有敵對性(rivalry)的公共財呢。
倘若受助者能給出正向的回饋,對於行善者而言想必會是意外之喜,因為預期他人懂得感謝的人,通常不會次次如願,但也正是因此,正向的回饋才會讓人格外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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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站務員走進車廂內,頭上帶著長方形圓頂藍帽的給人一種火車車掌的印象。當他走到我座位旁時轉身看著我並指向我頭上方的置物架
『請問這是你的東西嗎』
「是我的,請問有甚麼問題嗎?」
『沒事,只是在找東西』
問完話就匆匆地離開了,想必他是在尋找某人遺落的東西吧。
在大學生活期間,我曾聽聞室友的手機掉落在車廂內,通過電話聯絡台鐵站方才得以將手機尋獲並收至於車站內,我想這位站務員也是受到了類似的委託。
要是往後再車廂內掉了東西也知道怎麼處理了。希望不要有機會用到這種小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