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家

他從出生起便身體虛弱，體溫低，
差點凍死他的母親，父親的獨生子。
大夫說他命不長，請好好珍惜寵愛，
他想要甚麼就給他吧，讓他盡興。
他愛美味，有一條敏銳的舌頭和
永遠填不飽的肚子，十歲時
便決定，要在有生之年吃遍山海經。

虎蛟和耳鼠對身體好早已吃膩，
山膏和從從平平無奇，只適合當伴手禮。
每天早晨飲帝台之漿，點綴嘉榮的葉子
血紅，或無條的葉子圓圓。
肥遺和青耕是三不五時
出現在餐桌的雀鳥，羽毛早已織成
好些件衣裳，眾人豔羨，並非他心宜。

欽原、畢方、勝遇、蠻蠻，
聞獜、犀渠、夫諸、窮奇，
這些是有名的兇禽惡獸，
食盡它們，為民除害。
鹿蜀、孟槐、灌灌、乘黃，
騶吳、當康、吉量、竊脂，
既然是瑞獸，吃下它們
說不定能分得吉祥如意？

他還想方設法剝下精衛的影子，
加足量的瑤草清蒸；又命令人面
陵魚不停唱歌，滋養鵝黃的蘑菇，
在龍血中與青蛇一道燉煮熬制。
那條蛇往常掛在奢比尸体的耳朵上，
懶散的神靈還沉沉睡著，三百年後
醒來，他已不在，怎會害怕樹敵？

當然他念念不忘的是燭陰：
鐘山之神，視為晝，瞑為夜，
不飲，不食，息為風，身長千里。
最好生取其膽，趁新鮮時吞下，
傳說苦澀的深處會涌出清甜、一絲絲。

願饕餮山河大海，
路遙遠，一年年。

某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他食慾盡喪，越來越冷最終
變成雪人，到了春天融化消失。
他嚇得從床上跳起來，囫圇
吞下鳳凰的一條腿，要壓壓驚。
月亮寂靜高懸，沒有一顆星星
陪伴；碎屑殘留在他的牙縫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