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鄉愁

「妳的眼睛是滿載的船，盈著我的思緒，在時間的河上，緩緩搖晃。 」他們生活沒有星辰漫天，也缺乏繁花點綴，情感卻順著時光漸濃。年輕的他微微笑，說：「老天疼惜我，讓我遇見一個妳，溫順美好。」她也微微笑然後相視，明白愛情不一定會出現在富庶的環境，艱辛患難，才能知人心。

她軟軟地微笑，一雙眼睛水嫩嫩的，像是他長久的鄉愁，不衰。他想過如果未曾與她謀面，是不是也是順遂安詳，甚至能少些牽絆。作為好男兒領兵打仗是理所當然，但自從撤離內地，就再也沒能好好與老邁父母說說話，二十句話成一封信往老鄉寄去，溫暖了鄉愁，讓他撫慰。但有天便沒再收到了，他前往郵局糾纏不清，拒絕接受他們模糊的說詞。沸騰的淚水交織在政府的諾言，無可奈何的四十多年。「如果，我說如果沒有來到臺灣，那麼……」他搖一搖草椅，想像沒有漂亮老婆的日子。　

「老頭子你想什麼呢？這樣出神。」她自門簾後走出，手中拿著補丁與剪子。「沒什麼的。」他打了呵欠，起身走向長廊另一端。看著他與臉上的淚珠漸遠，她感謝這個男人的相知相惜，所以交付青春給了他，明白他的傷感何以所生。「我們，填補了彼此遺憾……」兵荒馬亂的年代，他讓她能被珍惜，歷經幼年孤兒院的人情事故，磨平稜角，他卻讓她頻頻顧盼。「他給我所有他無處安放的愛，那些我本該缺乏的。」故所她做了他後盾，四十年多的若即若離，冷漠疏離之後溫熱。

「最想見的人沒見著，反倒妳這雙水嫩的眼，陪了我到老。」「是啊，沒想到老天這麼眷顧我，連年華老去都這樣美。」她提高了音調，令他大笑。「妳真好，那我得感謝政府即時來臺，才沒丟失了妳。」她依舊軟軟地微笑，像他長久的鄉愁，不衰卻溫熱。

時光終於來到他離世的日子，民國七十五年五月十九日，晨起陽光異常照眼，她的咖啡泡壞了，她的丈夫也長睡不起，她輕輕觸摸他。「我真的很愛你，謝謝你……」她泣不成聲。幾天後還沒等到孩子們歸來，鄰居未能弔喪，一日夜裡，她也沉眠遠去。隔年，政府開放探親，當老兵們返鄉，在一架架班機上始終少了他的身影，未知家鄉的親人還有著誰、還可否記得，而泛黃的回信還是未能來到他手中。

「年輕的他吃了郵局的閉門羹，經過一家孤兒院，透過玻璃帷幕，他看見年輕的 她在裡頭陪孩子作伴，一雙水嫩的眼睛，軟軟地微笑就像他的鄉愁。自那一刻始他愛上了她，他與她的故事從此開始。時代荒亂，而情感卻不曾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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