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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3 集体力量造成的性格改变,可以将理性的人变为禽兽|《荣格论心理学与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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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按:1937年,荣格应美国耶鲁大学泰瑞讲座邀请,以「心理学与宗教」为主题进行三场演讲,分别为「无意识的自主性」、「教义与自然象徵」,以及「一个自然象徵的歷史与心理学」,并于隔年出版,这是荣格第一本探讨宗教与心理学之关係的著作。

当时,在科学启蒙运动的影响下,宗教被崇尚科学的大众视为荒诞的迷信,传统天主教仪式也渐渐遭到废弃;而另一方面,宗教内部的神职人员,也多半将心理学视为不入流的学问,更排斥以心理学来解释宗教,认为这把宗教经验解释为心理现象,形同一种对上帝的亵渎。在这样的背景下,荣格以心理学角度解读宗教的做法,自然饱受批评,更有人嘲讽地称荣格的学说是一种「宗教的心理学」。

这三场演说中,荣格亲上火线为己声辩。他以自己诊治过的大量临床案例为佐证,指出宗教是无意识心灵中真实存在的功能,若强行压抑,将引发无意识的反扑,其结果便是出现精神官能症,他认为:这正是当时欧洲、尤其在德国社会中,大众心灵普遍存在不安与骚动的主要原因。此外,他也从病患的痊癒过程中发现,宗教仪式其实具备保护作用,使人的心灵不会被太过强烈的「直接经验」伤害。在多个精神官能症案例中,透过告解、祈祷等宗教仪式,患者竟奇蹟似地不药而癒。

在书中,荣格分析了大量古代与中古时代的材料与记载,并结合他在炼金术、神祕学与文学等领域的研究,清楚揭示无意识运作过程中显现的各种宗教象徵。荣格认为这些象徵已存在数百年,并以某种神祕方式在人类心灵中代代相传,远超过意识所能掌握。

《心理学与宗教》最初以英文写成,后经荣格与其合作伙伴童妮・沃尔夫(Toni Wolff)加以翻译、修改为德文版。本书以最原始英文版本为底本,为读者呈现最原汁原味的大师经典。

《荣格论心理学与宗教》:集体力量造成的性格改变,可以将理性的人变为禽兽

文:卡尔・荣格(Carl G. Jung)

身为神经与精神疾病领域的医生与专业人士,我的出发点并非信条,而是「宗教人」(homo religiosus)的心理学,人会思量且谨慎遵循某些要素,这些要素会影响他,进而改变他的整体情况。根据歷史传统或民族学的(ethnological)知识来将这些要素加以命名或定义,其实很容易,但要从心理学立场做到同样的事情,则会是极其艰难的一项任务。我能够对于宗教问题有所贡献之处,完全是基于我面对病患及所谓「正常人」的实务经验。由于我们与人相处的经验,有很大部分取决于我们与他们的关係,所以,要继续谈下去,我就必须先向你们大致描述一下我在专业工作上所持的整体原则。

由于每一种精神官能症都与人们最私密的生活相关,当病患要完整交代自己最初致病的背景与复杂状况时,自然总会有些犹豫。但是,为什么他不能够自在地倾诉呢?为什么他会害怕、害羞或显得如此拘谨呢?原因在于,他「谨慎地遵循」某些外在要素,而这些外在要素加在一起,便形成我们所称的舆论、体面或名誉。而即便病患信任他的医生且不再感到害羞,他仍不愿或甚至害怕承认关于他自己的某些事,彷彿对自己有所自觉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一般。人经常会害怕那些看起来极为强大的事物,但是,难道一个人的内在之中,会有什么事物比其自身来得更强大吗?

我们不应忘记,所有精神官能症都牵涉相应程度的精神低落(demoralization),如果一个人患有精神官能症,代表他丧失了自信,精神官能症是一种羞辱性的失败,若这个人并非对自身心理全无意识,他便会感觉到这一点。这个人被某种「不真实」(unreal)的事物给击垮了。在很久以前,医生们可能会向病患保证:他的问题根本没什么,因为他并不是受到真实的心臟疾病或癌症的痛楚折磨,他的症状很高程度是想像性的。当病患愈加相信自己是个「幻想得病者」(malade imaginaire),他整个人愈会感到彻底的自卑。他会说:「如果我的症状是想像出来的,我是从哪裡搞出这种该死的想像,而我又为什么应该忍受这烦人之极的东西?」倘使一个聪明人用几乎哀求的态度信誓旦旦地告诉你,他受到肠癌的折磨,却马上又用沮丧的声调跟你说,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癌症完全是幻想出来的,这实在是很可悲的事情。

我恐怕得说,一般关于心灵(psyche)的物质性概念,在精神官能症的案例上并没有特别的助益。除非灵魂是被赋予了一个灵身(subtle body),我们才至少能说这种如气(breath-)或汽(vapour-)一般的身体,是被某种真实但又彷若无形的癌症所折磨,正如物质性的身体会产生毛病一样。这样子,至少还有某种真实性存在。因为如此,医学界对于任何心理或精神性质的事物怀有强烈敌意──身体要嘛患病,要嘛没病,如果你不能证明身体真的生病了,那不过是因为当前的技术,对于这些无疑是生理组织性的麻烦,尚无法成功让医生找出问题的真正性质。

但是,说实在的,心灵究竟是什么呢?物质主义式的偏见仅将其解释为大脑组织作用过程附属现象的(epiphenomenal)副产物,从而认为任何心理混乱都必然属于组织性或物理性失序,其之所以无法被发觉,只是因为我们目前的诊断方法不够充分。心理与大脑之间无可否认的关连,使该观点获得了一定程度的分量,然这仍不足以证明它是不可动摇的真理。我们并不知道,在精神官能症的案例当中,是否真的存在大脑组织作用过程的干扰,而即便果真存在内分泌性质失序的情况,也无从证明它们究竟是原因还是结果。

在另一方面,不容怀疑的是,精神官能症的真实原因是心理性的。在不久之前,单单透过坦承告白的方法,就能缓解组织或生理失序,尚是一件难以想像的事。不过,我就曾经看过一个歇斯底里式发烧(hysterical fever)的例子,案例体温高达39度,而在他在坦承告白自己的心理因素之后,在几分鐘之内便恢復了。此外,我们又该如何解释,某些明显属于生理方面的疾病,却能单单透过谈论某些造成痛苦的心理冲突,便有所改变、甚至痊癒呢?例如,一名患有乾癣的患者,其病症几乎扩及全身,而经过六週单纯针对病患心理难题的密集分析与谈话后,他的皮肤病几乎完全消失。在另一个案例当中,该病患刚经歷结肠膨胀的手术,结肠有40公分被截除,但随后他的结肠竟又出现了另一巨大膨胀,该病患感到非常绝望且拒绝二次手术,儘管外科医生认定手术极有必要;结果,当某些私密的心理事实被发现之际,他的结肠再度开始正常运作。

这类绝非罕见的经验,使我们很难相信那些声称心灵不算什么,或认定想像性事实缺乏真实性的说法。只能说,这些并不是眼光短浅的心智会加以探索的。心灵确实存在,只不过不是以物质形式存在,若我们假设存在只能是物质性的,那可真是荒谬的偏见啊!事实上,我们可以立即认识的唯一存在形态,正是心灵的存在。相反地,我们大可以说:物质性的存在其实才是推论得到的结果,因为我们对于物质的认识,都是基于感官所认知到的心理意象(psychic image)。

当我们遗忘这个简单但基本的事实时,我们就必定是大错特错。即便精神官能症的原因除了幻想以外,再无其他,它依然是个极为真实的事物。如果有个人幻想我是他的头号敌人,然后把我杀了,我就是由于这纯粹的幻想而死,幻想确实存在,它们的真实性、伤害性或危险性,与物质条件并无二致。我甚至相信,心理方面的危险远比流行病或地震更为可怕,即使是中古时代的淋巴腺鼠疫(bubonic plague)或天花,它们所夺走的人命都还不如1914年的意见分歧或俄罗斯的某种政治「理念」来得多。

虽然因为缺乏外在的「阿基米德支点」(Archimedean point),以致我们的心智无法了解自身的存在形态,但心灵还是存在的。心灵不只存在,它甚至就是存在本身。那么,我们该怎么跟病患谈及幻想的癌症呢?我会跟他说:「是的,我的朋友,你确实受苦于一项类似癌症的事物,你确实窝藏了足以致死的邪恶。虽然如此,它不会杀死你的肉体,因为它是幻想出来的,但它终究会杀死你的灵魂。它已经损害甚至毒害了你的人际关係、你个人的幸福,它还会继续茁壮,直到完全吞噬你的精神存在。所以,最终你将不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肆虐的恶性肿瘤。」

显然,就我们的病患而言,他并不是自己病态想像的始作俑者,虽然他在道理上必定会认为,这些想像确实是他所拥有、创造的。若一个人患有真正的癌症,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必须为这一恶病负责,虽然事实上癌就在他的身体裡;然而,一旦论及心理问题,我们立刻就会感觉到某种责任,好像我们就是自身心理状态的创造者。这种偏见是属于相对近期的产物,在不久以前,即使是教养程度极高的人,都相信心理媒介(psychicagency)可以影响我们的心灵或感觉,鬼魂、巫师、巫婆、恶魔、天使甚至神祇,都会造成人类心理的某种变化。

在更早的时代,一个癌症患者的想法大概更会和现代人颇为不同,他或许会设想有人向他施展巫术,或者自己被附身了,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就是此种幻想的发起者。

若我们将此案例诉诸联想实验(association experiment),将很快发现人们其实不是「一家之主」,他的反应会受到独立入侵者的延迟、改变、压抑或取代。这时,会有许多刺激字词(stimulus-words)是他的意识意图所不能回答的,这些字词会被某些独立性的内容所回答,而这些内容经常是他本人无法意识到的。当某个刺激字词触及某种连繫至隐藏情结(complex)的东西,意识自我(conscious ego)就会受到来自情结的回答所干扰、甚至被取代,彷彿情结本身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存在,能够影响自我的意向与意图。情结的作用,正如第二人格或部分人格,有其自身的精神生命(mental life)。

许多情结会自意识中分离出来,因为后者希冀以压抑的方式摆脱前者。但除此之外,还尚存在未曾处于意识中,所以也不可能被意识任意压抑的情结,它们从无意识中生出,以其古怪且无懈可击的信念与冲动入侵意识。我们的病患属于后面这一类,虽然他富有教养及聪明才智,却受到某种事物的纠缠或把持,成为一个无助的受害者。他无法对抗自己病态观念的邪恶力量,此力量就像癌症一般在他体内蔓延。直至某日,这个观念现身了,且自此它便牢不可破,病患仅有某些短暂片刻能够解脱。

此等案例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解释了为什么人们害怕对自我产生自觉意识。在这背后确实有些什么东西──但人永远不会知道──所以人们倾向「小心地思量并观察」其意识以外的因素。关于无意识的可能内涵,多数人拥有某种原始的「迷信」。在一切自然的害羞、羞耻与言行得体之下,存在一种对未知的「灵魂危难」(perils of the soul)的祕密恐惧。当然,人们不情愿承认这种荒谬可笑的恐惧确实存在。但人们应该了解,这种恐惧绝非不可证明;正好相反,它是极有根据的。

我们永远不能确定,会不会突然有个新念头袭上我们或邻居的心头,我们从现代史与古代歷史当中认识到,这种念头经常颇为奇特,甚至怪诞,因此并非所有人都能认同。结果是:持异议者──无论他们多么具有善意或理性──全被活生生烧死或斩首,或者在大庭广众下被更现代的机关枪处决。我们甚至不能自我安慰道:这些事情都属于遥远的过去。很不幸地,这些事看来不只属于现在,更可能还属于未来。「人对另一人而言是狼」(Homohominilupus)一语令人沮丧,却是永恆不变的真理。

确实有充分的理由,足以让人们恐惧潜伏在无意识之中的非人力量。我们很幸福地没有意识到这些力量,因为它未曾或几乎不曾在个人关係或一般情况下出现。然而,若人们聚集起来形成群众,「集体性的个人」(collective man)的动力──人人心中沉睡的野兽或恶魔──便会失控,直到人完全成为群众的一份子。身处群众中的人,会无意识地下坠至较低劣的道德、知识层次,此层次其实一直都存在,其处于意识的界线之下,随时準备在群众形成时启动并冲出界线。

我认为,将人类心理视为纯粹的个人事务,且以个人观点加以解释,乃是致命性的错误。此种解释模式,只适用于日常的事务和关係之上。然而,倘若出现了一些小麻烦,比如某种未见或不寻常的事件,本能的力量会即刻受到唿唤,这些力量是完全无法预期、前所未见且奇怪的。这股力量无法用个人动机来加以解释,只有某些原始的事物差可比拟,诸如对日蚀的恐慌等等。要用恋父情结(father-complex)来解释布尔什维克党(Bolshevism)的残杀行径,在我看来很明显是行不通的。

集体力量逆袭所造成的性格改变非常惊人,它可以将一个温文理性的人变为狂人或禽兽。人们总是倾向归咎于外在环境,但倘若我们心中不存在那种东西,那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在心中爆发。事实上,我们一直住在火山边缘上,而据目前所知,没有任何人类的防护措施可以保护我们免于火山爆发。当然,提倡理性与常识是件好事,但若你面对的就是一间精神病院,或者陷入集体疯狂的群众呢?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差异,因为疯子和暴民都是受到非人、强大的力量所驱使。

事实显示,仅仅一个精神官能症,就足以唤起理性手段无法处置的力量。我们的癌症病患案例反映出,人的理性与才智在抵抗最明显的无理情况时,是多么地无能为力。我总是建议我的病患,将这些显而易见却无法战胜的无理情况,视作一种他尚未了解其意涵的力量显现。经验告诉我,严肃看待这些事情并寻找合宜的解释,会是比较有效的做法。

解释若要适切,就必须建立一个与病态作用相符的假设。我们的病患正在面对一种意志与暗示的力量,该力量大过他的意识所能对抗。在此等危境当中,糟糕的策略是试图说服他:透过某种方式──即使是最不可理解的方式──在背后祕密地创造或支持其症状的人,正是他自己。这种暗示会立即瘫痪病患的奋斗精神,他会马上丧失士气。比这好得多的做法是:让病患了解他的情结是种独立的力量,该力量正在对抗他的意识人格。同时,这种解释比起将一切简化为个人动机的说法,也更切合事实。某种明显的个人动机确实存在,但这并非他的意志所造成,它就是在他身上发生了。

《荣格论心理学与宗教》:梦境是一串无意识事件之间的可见连结

文:卡尔・荣格(Carl G. Jung)

世上已有许多关于梦境现象学(phenomenology)的作品,但处理梦境心理学的则很稀少。原因很明显,因为此事相当棘手且风险极高。佛洛伊德勇敢地根据他从精神病理学领域蒐集而来的观点,阐明了错综复杂的梦境心理学(dream psychology)。虽然我十分敬佩他的嘗试及胆识,但我却不能同意他的方法及其成果。

他将梦解释为建筑的正面(facade),其后方有某些东西被细心地隐藏起来。无疑地,精神官能症患者隐藏了不愉快的事物,或许隐藏的跟正常人一样多。然而严肃的问题是:这一範畴是否可以应用在像梦这样寻常而具普世性的现象上。我怀疑,我们是否可以假设,梦除了它表面上的样子之外,其实还是别的东西?

我更倾向引用另一个犹太权威,即《塔木德》(Talmud)的说法:「梦就是它自身的诠释。」换言之,我将梦视为理所当然。梦是如此困难而复杂的课题,我不敢对它可能的机巧做出任何假设。梦属于自然事件,而这世上没有任何理由足以让我们假设,梦境是某种引领我们迷路的狡猾设计。梦境出现于大部分意识及意志消失的时候。它似乎是自然的产物,即使没有精神官能症的人也会做梦。此外,我们对于梦的心理学所知甚微,所以当我们引介外界因素来解释梦境本身时,再小心也不为过。

基于以上诸理由,我主张我们的梦境确实言及宗教,而且梦本身确有此意。由于梦境非常细緻且一致,这就暗示着某种逻辑与某种意图,也就是说,无意识之内有种动机是先于梦而存在,并在梦境内容中找到了直接的表达方式。

(中略)

在我这位病患的整场梦之中,显然并无反对集体感受、群体宗教及异教主义之处。仅有一有趣的事件值得我们关注:那就是梦中起初贊同对天主教的赞颂,接着却突然啜泣的不知名女人,她说完「这样的话就什么都不剩了」之后,就完全消失无踪了。

这个女人是谁?对于做梦者而言,她是模煳且未知的人,然而在做这个梦的时候,做梦者已经对她很熟悉,因为这个「不知名女人」已经频繁地出现在他先前的梦裡。因为这个人物在梦境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所以它有一个术语,称做「阿尼玛」(anima),这是基于从已记不清的久远以来,人类神话总是表现出男、女二性同时存在于一身体中的概念。这种心理直觉经常是以神圣连结(Syzygia)、神圣一对,或创造者雌雄同体(hermaphroditic)性质之形式投射出来。

阿尼玛大约是少量女性基因存在男性身体的心理表现,这种角色在女性无意识的意象中并不能找到,使前述判断的可能性更加提高。然而,有一个相应的人物扮演同等的角色,但这并不是女性形象而是男性,女性心理学当中的男性角色被称为「阿尼姆斯」(animus)。这两种角色最典型的展现之一,长期以来被称为「敌意」(animosity)。阿尼玛导致不合逻辑的心情,而阿尼姆斯会造成恼人的问题与不理性的意见,这两者都是梦境的常客。

原则上,它们将无意识给人格化,并赋予其尤为令人厌恶且反感的性格,无意识本身并没有这种负面的素质。这种负面素质只会在无意识被这些角色人格化时出现,然后开始影响意识。由于它们仅是部分的人格,其角色或为次等的女性,或为次等的男性,因此造成了其讨厌的影响力。一个有此经歷的男人,会受到难以解释的心情所控制,一个女人则会变得爱争辩,而且会发表离题的意见。

对我的病患而言,宗教根本无关紧要,他也从没料想过宗教会对他有任何影响。但他来找我,是因为某个非常严重的经验,作为一名高度理性与有知识的人,他却发现自己的心灵态度与哲学──在面对精神官能症及其令人沮丧的力量时──完全遗弃了自己。他在自己的整体「世界观」(Weltanschauung)中找不到任何可以帮助他充分自我控制的东西。于是他几乎处于一种被遗弃的状态,被他此前珍惜的信念及理念所抛下。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回到他孩提时期的宗教,冀望可以在那裡找寻到帮助,是一点都不稀奇的。不过,有意识的嘗试,或重拾过往宗教信仰的决定并没有发生。他只是梦见了它;换句话说,是他的无意识做出了关于他宗教信仰的特殊陈述。这就像是精神与肉体──基督教意识中的永恆仇敌──彼此决定和谈,其手段是将两者相牴触之性质予以奇妙的缓和。在出乎意料的和平中,灵性与世俗性彼此相遇,其效果不免有些怪异滑稽。精神的恆久严格受到某种近似古代的庆典所减损、被美酒与玫瑰的芬芳所感染。这个梦的确描述了灵性气氛与世俗气氛两者,将道德冲突的尖锐程度降低,忘却了一切的精神痛苦与沮丧。

梦境很少出现极为正向或极为负面的状况。原则上人们会同时发现两种面向,但通常其中之一会强过另一者。显然这样的梦可以提供心理学家足够的材料,去探讨有关宗教态度的问题。若我们仅仅只拥有一个梦,大概难以奢望解开其最深处的意义,但在我们这个系列中,有为数不少的梦都呈现出一个奇异的宗教问题。如果情况允许,我从来不会就单一梦境来做出解释。

原则上,一个梦会属于某个系列,就像意识同样具有连续性,即使它会被睡眠规律地打断。无意识过程很可能也具有连续性,且或许还更甚于意识的事件。总而言之,我的经验支持以下可能性,亦即梦境乃是一串无意识事件之间的可见连结。若我们想要对于这个梦的更深层理由有所了解,我们就必须回到梦的系列,看看它在四百多个梦的鍊串当中,处于什么样的定位。

本文摘录自《荣格论心理学与宗教》,商周出版

作者:卡尔・荣格(Carl G. Jung)

译者:韩翔中

卡尔·古斯塔夫·荣格(Carl Gustav Jung,1875年7月26日-1961年6月6日),旧译容格或杨格,瑞士心理学家、精神科医师,分析心理学的创始者。

荣格出生于瑞士一个凯斯维尔的村庄。荣格六个月大时,家庭移居到莱茵瀑布边的洛封城堡。父亲是一个牧师。荣格从小受家庭宗教气氛影响,对宗教产生兴趣。但由于他认为其父身为牧师却丧失真心的信仰且无力面对现实,只能讲述空洞的神学教条,再加上他本人在少年时期在领圣餐时心中毫无感觉,不符他的期望,对基督教非常失望。荣格更做过一梦,其中上帝的粪便击碎精美的教堂,因此荣格背离了基督教。

1895年-1900年,荣格在巴塞尔大学学习医学,随后在苏黎世伯格尔茨利精神病院谋得助理医师职位,在布鲁勒手下实习。期间他进行了高尔顿词语联想实验的研究,积累了最初的声誉。荣格1905年任苏黎世大学精神病学讲师,后来辞去职务自己开业。荣格对弗洛伊德1900年出版的《梦的解析》很感兴趣,与之通讯,参加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运动,共同创立了一个国际精神分析学会,并任第一届主席,后因两人的学说产生分歧而决裂。由于此决裂弗洛伊德将荣格的名字一笔勾消。荣格曾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及母校巴塞尔大学教授,又获牛津大学及哈佛大学等颁授荣誉博士学位。1961年6月6日去世。

荣格在与弗洛伊德决裂后曾经忧郁数年。他曾见到幻像也曾感觉到众多鬼魂聚集在他家中。其中一个幻像是一位有翅膀而又跛脚的老人菲利门,另一个幻像是一位美貌的女士。这两位成为他日后老智者(自性)及阿尼玛的样本。

因荣格对宗教毫无忌讳,他对中国道教的《太乙金华宗旨》、《慧命经》、《易经》,及藏传佛教的《中阴闻教救度大法》、禅宗皆深入研究。他也对西方炼金术着迷。他在《太乙金华宗旨》及西方炼金术找到与他个性化观念相同之处:调和有意识的自我与无意识的心性。

他也在解梦方面有杰出成就。梦反映潜意识,是心理学家非常重视的。据他估计,自己一共大约解过80000个梦。荣格的学说与弗洛伊德最大的分别,是他的理论得到较广泛的考察证据。相对于弗洛伊德认为梦是一种被压抑的愿望的隐晦表达,荣格更强调梦具有一种补偿作用。梦不是伪装和欺骗,而是一部用特殊语言写成的书。在梦的分析上,荣格强调不应该仅局限于单独的梦,而是关注梦的系列,着重分析与个人有重要影响的“大梦”。同时,荣格对梦的一些神秘现象也产生了兴趣。荣格按时间顺序把梦分成指向过去的梦(即通常的对过去生活进行回应的梦)、同时不同地的梦(即梦见的一件事正好在现实的某一角落同时发生)和指向未来的梦(即预言的梦)。对于后两者因违反因果律,在当今科学无法得到解释。荣格认为应该用现象学的观点理性地看待,而不是简单地否定排斥。

他曾到非洲及美洲等地对原始人类的心理进行考察,提出集体潜意识这一重要的心理学概念。

他提出内倾和外倾的心理类型。并与思维、情感、感觉、直觉四种功能类型进行匹配。提出了八种人格类型:外倾思维型、内倾思维型、外倾情感型、内倾情感型、外倾感觉性、内倾感觉型、外倾直觉型、内倾直觉型。这种分类法成为以后迈尔斯-布里格斯性格分类法(MBTI)的基本理论。

在他晚年时,荣格在梦中得到启示,回头研究亚伯拉罕诸教。在最满意著作《答约伯》中批判犹太教、基督教的耶和华。也许因个人经历,他批判约伯记中耶和华对约伯的回答。此一充满怨恨苦毒的批判招致宗教界的反对与批评。由于他年事已高,他对这预料中的批评并不在乎。他也认为基督教的三位一体并不完全,欠缺一女性的角色。

荣格是一位学贯中西、著作等身的学者,在世界心理学界都得到了很高的评价。是心理学鼻祖之一。

2009年9月榮格《紅書》的出版是分析心理學界的大事。這本著作約創作於1914到1930年間,是心理學大師榮格的私人日記,這段期間他遭逢內在及外在生活的重大變故。這本日記記錄了榮格個人的夢境、靈魔與精神追尋歷程,成為他日後寫作的主要靈感,並由此發展出如「原型」、「集體無意識」、「共時性」、「個體化」等一系列分析心理學的理論。今天我們邀請到榮格心理分析師呂旭亞博士,來到節目現場跟我們分享關於心理學家榮格以及《紅書》這本著作。


荣格著作极丰,全集共19卷,其中卷6至卷9是他理论体系的主干,包括心理类型、心理结构与动力,原型与集体无意识等方面的研究。

主要著作有《潜意识心理学》(1912年)、《心理类型学》(1921年)、《分析心理学的贡献》(1928年)、《回忆、梦、反思》(1965年)、《答约伯》等。

以下为已翻译为中文的著作:

《心理类型学》(Psychological types or the psychology of individuation)

《分析心理学的理论与实践》(Analytical psychology its theory and practice)

《寻求灵魂的现代人》(Modern man in search of a soul)

《人及其象征》(Man and His Symbols)

《人、艺术和文学中的精神》(The spirit in man art and literature)

《回忆、梦、反思》(Memories, Dreams, Reflections)

《向死者七次布道》(The Seven Sermons to the Dead)

《原型与集体无意识》

《弗洛伊德与精神分析》

《转化的象征:精神分裂症的前兆分析》

《心理结构与心理动力学》

《人格的发展》

《文明的变迁》

《象征生活》

《荣格谈心灵之路》

《分析心理学与梦的诠释》

《潜意识与心灵成长》

《荣格自传:回忆·梦·思考》

《红书》中央编译出版社

《金花的秘密:中国的生命之书》(Das Geheimnis der Goldenen Blüte: ein chinesisches Lebensbuch)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07)

主持人:鄧惠文 主題:心靈工坊出版的《纏足幽靈:從榮格心理分析看女性的自性追尋》 節目時間:週六 11:00am-12:00pm 本集播出日期:2015.08.08
主持人:鄧惠文 來賓:諮商心理師 呂旭亞 主題:詹姆斯.希爾曼《靈魂密碼:活出個人天賦,實現生命藍圖》/ 心靈工坊 節目時間:週六 11:00am-12:00pm 本集播出日期:2016.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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