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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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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度问卷 | 微博炸号和宅家独居

阿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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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只剩下最後十天,分享一件在年初想不到今年會發生的一件事?這件事對你的生活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今年最想不到会发生的一件事情便是三月疫情期间,我使用了十年之久、积攒了五六千粉丝、存有三万多条post的微博账号被炸号了。虽然在手机中还是可以正常浏览那个账号无论是自己还是关注的人发布的每一条微博,但是却无法更新、转赞评和互动,他人查看我的账号主页时便显示“该账号因被投诉违反微博社区公约的相关规定,现已无法查看”。我可以看见所有人,他们却看不见我的任何痕迹,宛如一具赛博亡灵在电子荒原中飘荡。由于我身边的大多数网友全部都有过微博炸号的经历,甚至不少勇士是视自己被炸的四五个账号为荣誉勋章数次卷土重来,我对此也早有准备。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熟络的网友们像是祝贺我终于也成为他们其中一员般的欢呼着“你终于也炸号了”,我心中仍不是滋味。

究竟是什么样的机制可以不加任何告知,平白无故地剥夺一个人十年积累的记忆,切断我和数千素不相识的网友的联系?何况我的号长期以来大多数内容都是更新一些音乐人资讯和日常碎碎念。十年期间,这些日常回忆、撰写的不少关于音乐翻译科普的文章全部都付之一炬。

情绪过后,我紧接着又不自觉的反思起来,自己究竟是转发了什么敏感微博才落得如此境地。——恐怕这正中举报者和审查者的下怀,毕竟反思是出于忧虑和恐惧,忧虑恐惧之后便会开始自我审查和噤声。我试着回忆,数次翻看那几个月的微博,也得不出个所以然,也许又是一个盖帽子莫须有的荒谬名头。转发疫情期间呼吁公开和真相的微博是敏感内容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甚至是网评员会举报我的微博?TA在何种地方过着何种生活?

后来我开始关注数据自主和安全,关注备份的重要性,搭建了一个个人网站存放抢救那些音乐科普文章,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暂且算是自由之地的Matters上记录一些流水账。我开通了一个新的微博,将那些过往好友一个一个找回来,虽然比起原先的数字明显“士气大伤”,但我仍愿意发声,在经过个人的判断和核查假信息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转发保护弱者、公平、正义的微博。这听起来或许可笑,社交媒体上的懒人行动主义(Slacktivism)早已是备受批评的话题,但在这个地方,我仍愿相信这是一种宝贵的品质,一种幸存者的责任。对于不义,那些举报者、审查者或许大多是不会发声的,这个平台也不会。

2020年,什麼事情讓你獲得最深的意義感?2020出行受限,如何改變了你與他人/世界的關係?

2020年,一方面由于公共空间(旅游、电影院、Livehouse……)的限制,一整年因为丧失了各种奇遇而过的飞快而又遗憾万分;另一方面长时间待在家里也让我反思自己和故土、和家人、如何和自己独处的关系。

年初因为宅在家里,也许是因为目睹了众多时事产生的悲愤,和同学朋友们一起参与了数场线上讲座,每一场都有认真做笔记:无论是保松老师风雨中论自由的那个夜晚,刘绍华老师令人落泪的人类学田野精神(“去见证别人的苦难本身就有重大意义”),梁启智老师对于香港本土社会背景的理解,还是何欣洁老师对于台湾公民社会的介绍,这些都给我带来了和以往很不一样的视角和世界。更重要的是,疫情中每天都在社交媒体上被痛苦绝望刷屏的人们,此时端坐在电脑前,以匿名者的身份在ZOOM聊天室被连接了起来——这就是一种纯粹的力量。即使身处一个十八线的闭塞小县城,但我是被“填满”的。无穷的远方,无尽的人们,我与他们相关,他们也与我相关。

年中匆匆的参加了敷衍了事的本科毕业典礼后,下半年便来到香港开启一人的独居生活,一个人买菜做饭、做家务、报煤气表、交水电费、上网课、练琴。不禁很难想象在家做了十年家庭主妇之久的母亲,究竟是如何度过这些枯燥的日子的?但是我也慢慢地感受到,就是在这油盐酱醋茶中,另一种智慧似乎油然而生。2019年我经历了非常艰难的一年。今年就像是暴风雨后的歇息一样悄然而至。虽然我明知有无数远方的人们因为疫情失去生命家破人亡,但还是很庆幸有这样的一年能让我止步下来,沉淀一些之前的复杂抑郁情绪,再次从生活最小的细节处发现力量。

这么一想,似乎可以说居然是宅在家里让我获得最深的意义感……

有沒有什麼人/事,是疫情過去你一定要去見/做的?

过去我每年都会参加很多场现场演出,有时甚至会出国看演唱会。今年由于疫情,旅游和演出行业受到前所未有的衰退和挑战,去年心心念念期待已久而购买的香港Green Day演出票似乎也无限期的延迟了下去。疫情结束之后,还是非常想重回演出现场看一次演出。如果能在日韩国家,或者是英国看的话自然是最好。

全球疫情依然嚴峻,請記錄一件你認為值得銘記的疫情事件。

年初疫情期间,我保存了非常多的微博截图,其一是因为害怕转眼间就被公权力删除,其二则是为了不被忘却的纪念。如今翻看这些截图中一个个具体的人的故事,仍然心有戚戚,恍如隔世。不过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李文亮医生逝世翌日,有人在北京某条河边画出了“送别李文亮”五个大字,并躺在了最后的感叹号上,和白雪融为一体。之后还有众多网友前去献花纪念。那一刻即使是身处在一个常年都不会下雪的城市,我也不禁感受到了一种冰冷而又沉痛的肃穆。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和麻木才是。

說一件你在2020年遭遇的、難以解決的矛盾,這裡的矛盾是指:你感受到自己的信念與行為產生了衝突。

微博炸号后,我仍然和众多网友一样选择开通了新的账号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卷土重来,但这似乎并没有足够的筹码能让这个怪兽级的大平台及其后台机制动摇半分。我们依赖着渠道,我们厌恶着这被污染了的渠道,但除此之外我们又能有什么样的方法去争取所剩无几的自由呢?

分享一個你「忽然理解了我所反對的立場」的時刻。

似乎今年并没有什么理解了反对的立场的时刻。今年初拜读了梁启智老师的《香港第一课》,第一次听说了很多香港历史、文化和运动的背景,但是并不能算是反对的立场。

相比一年前,你與身體的關係發生了什麼變化?你有更喜歡現在自己的身體嗎?

我很幸运的从小到大似乎都是吃不胖的体质,所以也没有经历过任何外貌羞辱。但是去年下半年我陷入了一段十分艰难的时期,甚至有了一定的抑郁倾向,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时常感到厌恶无比,将脸部扭曲成各种可笑的形状。而今年因为一人独居,手上因为弹琴起的茧子、因为切菜切到手的伤口、被蒸汽烫伤的红肿无不以疼痛的方式提醒着我是普通人的事实。因为活着,所以才会疼痛。不能说我更喜欢现在的身体了,但是对比去年,似乎是一种微妙的和解。

經過2020年,你內心是否有找到一個關於自己,不可停止之事嗎?

这很难,至今我依然不知道毕业后该在哪座城市,该做些什么,何去何从。但是我会永远记得年初听线上讲座时那种被填满了的感觉,整个微博首页都为李文亮的逝去而悲愤的感觉,在异国他乡看演出和世界各地的人们合唱同一首歌的感觉——就像是眼中突然燃起的火焰。或许在未来这些不可停止之事,便是去寻找这些将自己和他人联结起来的那些瞬间。

請與我們分享你在 2020年最常聽的一首歌、最愛的一本書或者印象最深刻的一部電影

2020年看过的电影中最受震撼的是李沧东的《薄荷糖》,或许是因为这部电影和自己的家庭背景有些许重合和共鸣,又或许我真的是被电影结尾溯流直上的那一幕所打动——在未来的岁月将被机器异化的男主角那双还能流泪感伤的眼睛。借一段豆瓣网友的评论:

你那张对着春光流下幸福的泪水的脸,有一种在记忆中未曾微弱下来的光泽感。因为之前有太多罪恶与创伤已经被剥离过了。像一株老笋,把坚韧枯皮一层一层地剥,直到剩下最里面的那颗新芽。它明亮脆弱得近乎像一束光芒。它是电影终结时的那张脸。
最後,能否請你用一張照片代表你的 2020 年。

疫情最严重的时期,家人出门去超市囤货的购物单,似乎这辈子都没有买过这么长的购物单。2020年对于很多人来讲都是如这张购物单一样冗长的一年,但就是其中的油盐酱醋茶,生活中种种不起眼的小角落,撑起了生存的基本需求。我们计算着家中冰箱存货还够吃几天,计算着还有多少天隔离十四天结束,计算着我城又新增了多少例确诊,2020就这样随之流逝。

請填空:2020,__ matters

Empathy & Understa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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