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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線》第十二章—選科志願

思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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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也許這是唯一有豐厚收入,而又讓我心安理得的工作?」

快樂時光過得特別快,兩星期的聖誕假期,一眨眼只剩下三天了。

一月三日是星期五,小妮子特別討厭週五復課。即使緊接著週末,復課後的週末,Holiday mood少了一大半。不過老師都解釋過,這樣的安排是為了善用整個學年的假期配額──如果星期五仍放假的話,星期六和日都會被計算在假期日數之內。

「星期五核對試卷的時間表貼了在禮堂門口,你們看了沒?」Mandy邊說邊舞著針線。

「早就看了,上星期五中樂團練習之後不就已經貼出來了嗎?」Emily道。

「星期五好像一口氣把主科(中英數)和全部理科卷(Phy Chem Bio)都發回呢,不用等下週的文科卷,也應該知道今年第一名花落誰家了吧。」Tina笑說,瞄瞄和她一起畫最後一塊未完成佈景板的軒嵐。

軒嵐塗色時神情專注,其實一直有聽著她們的對話。四個女孩一下子忽然不作聲,軒嵐才轉頭看看,發現她們都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Jacky,你覺得呢?」是你還是Rebecca?Emily不知好歹的問道。當然,只有在何惠雯不在時,才可能說這種話。

「… …有什麼覺得不覺得的,派了卷就知道啊。」

「你看Jacky根本滿不在乎嘛,這才是王者風範呢。」Annie逗趣道,咧嘴露出了一列金屬牙箍。

「其實你跟Rebecca一起做鄰座蠻好的,可以取長補短呢。」

Mandy說畢,就被另外三個同伴圍攻了:「人家Jacky哪裡『短』了!Geogra (地理) History比Rebecca低三四分叫『短』,那你算是什麼?!」

軒嵐聽著,也禁不住笑了。她的眼光回到畫刷上,漫不經心地:「我也很想啊,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Rebecca有多忙碌… …」

這句話讓Mandy和Annie石化了零點五秒。

除了她們兩個之外,其餘幾位去年都不是跟何惠雯同班,不知道當過何惠雯鄰座的人,都對她有不少微言,例如說她人很「串」(囂張)、不顧人感受,甚至說她是「姣精」之類。這些傳言,即使是道聽途說,也不免毁壞了何惠雯的形象。

Annie正想把話題轉到選科的事情上,Mandy卻口直心快地說了一句:「Jacky,看來你挺喜歡Rebecca的。」

同一時間,軒嵐被自己的口水嗆倒,背著眾人咳得滿面通紅。

「Mandy你用錯字了吧,這叫『惺惺相惜』。」Tina糾正道,一看才發現軒嵐喘著大氣:「Jacky,你還好嗎?」

「嗆倒而已,不礙事… …」

要是在場換了別的同學,這一幕絕對可以大造文章。只得說Tina找著的朋友,全都不是好說是非之人。

這叫物以類聚。

「搞定了!」Emily剪掉繫在針上的線:「我的戲服完成啦。」

「你在神氣什麼,我昨天就見著你走了之後,Jacky幫了你不少。」Tina說:「過來幫手縫Jacky的。」

Emily剛拿起霸王未完成的戰衣,何惠雯就推開門進來了:「嗨,進度還好嗎?」

軒嵐聞聲轉過頭來,與何惠雯眼波相遇,只見何惠雯對她微微一笑,就轉身脫下了大衣擱在Mandy旁的空椅子上。

而不是在自己旁邊的空椅子上。

她心裡飄過一絲偏離理性的忐忑──何惠雯現在怎樣想我了──明知道想來無謂,後悔也無謂,可心頭懸空的窒息感格外難受。

她別過頭去不看何惠雯。

「還好吧,Emily縫好了她的戲服,在弄Jacky的,其他戲服也七七八八了。」Tina說著。

「咦,Emily…」何惠雯有點為難地問:「那個… … Jacky的戲服我昨晚也差不多弄好了,不如你交給我收尾吧,好不好?」

「… …」Emily瞪了瞪何惠雯,彷彿在問她「你信不過我嗎」。見其他人都不幫口,她無奈道:「哎,好吧,大王的衣服還是由他女人縫比較好。」

何惠雯和Tina聽著,竟有默契地笑了出聲。

「你不如幫我弄虞姬的衣袖好了,一人一邊。」Mandy說。

「麻煩你們啦。」何惠雯笑道:「你們剛才在聊什麼?」

「Jacky說你常常都不在,想找你教她功課都不行。」Tina知道她們二人感情好,只當這是玩笑。

其他人聽了卻無不冒汗──旁人眼中,這對鄰座可是每年鬥得你死我活… …

「什麼?你說真的?」何惠雯輕聲笑了起來:「哈哈,Tina你不要逗我開心吧,她要我教她功課?怎麼可能!」

軒嵐忍不住放下畫筆,轉過頭來:「的確是這樣啊,你常常都不在,我想請教你英文Eng Lit那些也不行。」她抿著唇,一臉倔強的瞪著何惠雯,對方依然咯咯笑著,眼神簡直滿滿挑釁的意味。

不過挑釁只是旁人接收到的訊號。

“No kidding man. You don’t even give a shit.” 才是軒嵐接收到的訊息。

這是她們二人之間的秘密。

軒嵐在賭她會不會說出來。

「好丫,如果Jacky肯幫我補習數理科的話,我一定應承!」

「絕對樂意奉陪。」軒嵐冷冷地,視線又回到畫作上,暗自舒了口氣。

其他人被這意味不明的對話嚇壞了,用眼神責備Tina為何亂說話。

「Rebecca你也打算選理科嗎?」Annie岔開話題。

「應該不會吧,我都頗肯定日後不會對任何有關數理的學系有興趣,你們呢?」何惠雯好奇道。

其他人又一下子語塞了──在潔靈,中四選科的考慮,從來不都是確保日後大學選學系有更多選擇嗎?

簡單來說,不僅是對理科有興趣的人,就是未決定將來想做什麼的人,都傾向選理科。因為,會考選理科的,到大學可轉選文科,但若在會考時沒有修理科的話,大學不可能選理學系。這也是多年來中三甲班都幾乎直升上中四的那1.5班理科班的原因。

除此之外,也有一個不太顯然的原因──有會考附加一科history的理科班師姐分享說,理科考試的marking scheme比較容易掌握,文科考核的模式(寫essay)卻有不少變數,選前者能夠拔尖(取6A或以上,可跳過A-level直升大學)的機會似乎較高。歷年來文理科班拔尖人數的比率,的確懸殊,可能是1:7或1:8。不過因果關係到底是「選理科較容易成績好」還是「底子好的同學普遍選理科,所以最後成績好的同學都在理科班」,不得而知。

「我還沒想好啦,不知道應該選文商(4科文科加上會計和經濟兩門商科)還是理科,雖然我日後想唸翻譯或者是英國文學的哈。」Annie坦白道。

「Mandy呢?」

「我猜我會選理科加會計吧,大學應該會選商科啦。」

「我沒想好大學唸什麼,但我覺得理科比文科有趣得多,亳無疑問我會選理科。」Emily沒待人問,自己先答了。

「Rebecca你還未說自己大學想唸什麼喔。」Tina笑道:「不是應該問者先答嗎?」

「Law? 抑或Politics? 其實我也沒想好啦,總之不是唸理科吧,你呢?」何惠雯道。

「Law? 我也想讀law,但我肯定會選理科──以我寫essay的功力,唸文科的話,可能一個A都拿不到。」

「Tina你別妄自菲薄才是。」

軒嵐側身邊畫畫邊聽著,何惠雯問遍了全部人,就是沒有問自己。不過這也理所當然吧,她都知道自己的取態為何。雖然心中有些想法並未告訴她,但她似乎也沒興趣問… …

「Jacky呢?以Jacky的能力,進哪一科都不是問題吧?」結果是Annie開口問。

「Fine Art?」

「Maths?」

「Physics?」Mandy和Tina輪流猜著,全都是軒嵐特別在行的科目,可軒嵐只聳聳肩,全都不是。

「那到底你想唸什麼喔?」Emily也好奇起來了。

軒嵐一直看著何惠雯──她只朝著自己淡淡一笑。

也許,自己真的再沒什麼值得她期待的。

「我想,」軒嵐咬咬下唇:「讀醫科吧。」

醫科?眾人不約而同呆了半晌。明明這句話由謝軒嵐說出,比誰都要順理成章——以她的資質和勤奮程度,在會考取得八、九優絕對不成問題——可是,聽上去總覺得有什麼不妥。

連何惠雯也禁不住意外地揚了揚眉。

「好丫,Jacky讀醫好!」Tina拍拍她肩膊:「夠穩重,肯承擔。」

「有朋友當醫生好啊。」Mandy附和道:「以後有什麼『頭暈身㷫』都可以找Jacky看看。」

何惠雯「噗」一聲笑了:「那我倒希望之後別再見到你了。」

「那要是你讀law的話,我也希望我沒必要見到你。」軒嵐還擊道,正所謂「生不入官門,死不入地獄」。

「話不是這樣說喔Jacky!」Tina忙糾正道:「日後你置業啊,結婚等喜事也可能要律師幫忙嘛。」其他人點頭附和。

「這兩件事,暫時我也看不出會發生在我身上。」

除了何惠雯,眾人都覺得軒嵐這句挺耐人尋味的——置業在香港的確免談,但結婚嘛……

她那頭短髮,和俊俏的臉龐,的確免不住惹人遐想。

縱然大家都很想知道,礙於眾人之間的交情深淺有異,終究沒有人問,話題很自然地轉到Mandy唸商科有何選擇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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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回家嗎?」何惠雯邊整理着今天的成果邊問道。軒嵐不知何故對木筏那塊佈景板異常執着。已經七時半,除了她們兩個,其他人都離開了。

「我塗完這個就走的啦,之後顏料可以收起不用。」軒嵐徑自畫着,沒回頭看她:「你呢?除夕夜有節目嗎?」何惠雯又available了。應該很多男生約才對吧?

「我應承了哥哥今晚和他一起去海傍倒數啦。」何惠雯笑吟吟說。這好像是她升中之後第一個單身除夕夜。

「那很好啊。」軒嵐微笑道:「這裏交給我收拾就好,你先回去吧,免得要你哥等啊。」

背對着何惠雯的她看不見對方臉上失望的表情,但那表情也不過是維持了瞬間。

「為什麼… … 你會想讀醫科?」

「呃?」軒嵐猛然回過頭。

「為什麼是醫科呢?」何惠雯又問了一遍:「薪酬好的職業還有很多——精算師,或者從事金融行業,做investment banker那些,也可以賺很多啊。為何偏偏想唸醫科呢?」

經過去年SARS(非典型肺炎)一疫,醫生在何惠雯眼裏已再不僅是薪酬高的職業,而是會隨時置身險境的使命。

「因為,也許這是唯一有豐厚收入,而又讓我心安理得的工作?」很簡單的一個解答,但這其實是她思量不少時日的結論:「怎麼啦?」

「沒什麼,好奇而已。」何惠雯移開了視線:「那我回去咯,你也別待太晚了。」

「好的,拜拜。」說罷,她又回過頭去作畫,直至聽見何惠雯腳步聲遠去,她才收筆作結。

她不知道當下何惠雯是怎麼看她的。

她更不知道她們之間的距離是拉近了還是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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