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事變-07】寧為戰死鬼 不作亡國奴(金振中 時任第廿九軍第一一〇旅第二一九團第三營營長)
我於1936年春,奉命接替宛平和盧溝橋防務。
當時盧溝橋的形勢已日趨緊張,日本侵略軍已佔領豐台,並不分晝夜的在盧溝橋一帶進行所謂“演習”,用心險惡。盧溝橋既是南下的要衝,又是北京的咽喉,他們時刻想佔領它。日軍一旦佔領盧溝橋,北京就是一座死城,華北也垂手可得。
我率領的第廿九軍第一一〇旅第二一九團第三營是一個加強營。計有步兵四個連,輕重迫擊砲各一連,重機槍一連,約一千四百多人。
我部到盧溝橋後,立即按戰鬥需要進行兵力部署。把較強的第十一連部署於鐵橋東段及其以北回龍廟一帶;把第十二連部署在城西南角至南河岔一帶。第九連駐宛平縣城內。第十連為營預備隊,駐石橋以西大王廟內。重迫擊砲連部署於鐵橋西首,主要責任是殲滅日軍的戰車和密集隊伍;輕迫擊砲連部署於東門內,以便支援各鄰隊。重機槍連部署於城內東南,東北兩城角,以便支援前方隊伍。
兵力部署後,我時時警惕日軍偷襲我宛平城。那時日軍經常以盧溝橋為“假想敵”進行演習,始是虛彈演習,日軍氣焰是十分囂張。我便經常向士兵進行愛國教育,要求全營官兵在吃飯前,睡覺前都要高呼“寧為戰死鬼,不作亡國奴”的口號,以激勵官兵守土抗敵之志。
七月六日,旅長何基灃要求第二一九團注意監視日軍行動,並命令全體官兵如日軍挑釁,一定要堅決回擊。我與第三營官兵目睹日軍的挑釁活動,極為憤慨,一致表示:誓死抵抗,願與盧溝橋共存亡。
午飯後,為偵察敵情,我換了便服,扛著鐵鍬走向鐵鍬以東五百米左右的日軍演習地,查看日軍動態。剛過盧溝橋火車站,遠遠看到日軍隊伍,不顧雨淋和道路泥濘,以盧溝橋為目標,進行攻擊式演習。後面炮兵如臨大敵,緊張的構築工事。再後面隆隆不絕的戰車聲越來越近。見到此情,我馬上回到營部召開軍事會議,傳達我所目睹的一切。要求各連做好戰鬥準備,並規定日軍進入我陣地百米內才準射擊,不讓敵人逃出我們的火網。
七月七日夜十一時許,忽然聽到日軍演習營地方向,響了一陣槍聲。少頃,冀察綏靖公署許處長來電話說:“據日方說,他們的一名演習兵被宛平城內華軍捉進城去,他們要進城搜查。”在這黑漆漆的雨夜,日軍到盧溝橋警戒線內演習,明明是企圖偷襲宛平城,只因我守備森嚴,無隙可乘,便捏造丟失日兵為借口,乘進城搜查之機,詐取我城池。我將此情回吿許處長,陳述不要聽信日方謊言。剛剛放下電話,激烈的槍炮聲便響了起來。砲彈飛越宛平城牆,炸倒營指揮部房屋六間,炸死士兵二人,傷五人。防守陣地的各連長紛紛報告,日軍蜂擁般的向我陣地撲來。我立即奔往城上指揮戰鬥,給敵人以猛烈回擊。到深夜兩點,許處長又來電話說,日方提出兩點建議:(1)雙方停止射擊,各自運回陣地上傷亡的士兵;(2)天明雙方派員調查丟失日兵一事。早六時由綏署二人,日方四人,乘汽車兩輛進入宛平城內調查。這兩項建議綏署已同意,讓我通知所屬。我接到此通知後,立即請專員王冷斋到東城樓上,商談有關事宜,並商定來城的汽車須在崗哨前五百米處停車,經我哨兵檢查後方準放行。
八日晨六時許,果然由東駛來兩輛汽車,在指定地點經檢查後向宛平城開來。我和王冷斋出城迎接,一起來到專署(即宛平縣政府)。日方來代表四人,日本特務機關部輔佐官寺平,冀察政務委員會軍事顧問櫻井,秘書齋藤和一名隨從。我方代表是冀察政務委員會外交委員會專員林耕宇,冀察綏署交通處副處長周永業,河北省行政督察專員兼宛平縣縣長王冷斋,雙方坐定後,櫻井提出三點無理要求:
(1)宛平縣城內中國駐軍撤退到西門外十華里,以便日軍進城搜查丟失之日兵,否則日方將以砲火把宛平城化為灰燼。
(2)昨晚日方所遭受之損失,應由華方負責賠償。
(3)嚴懲禍首,最低限度處罰營長。
我方代表對以上三點無理要求,十分氣憤。我按捺不住心中怒火,當即指出:
(1)豐台距盧溝橋八里之遙,又是雨夜,你們偏偏到我警戒線內演習,險惡用心,已暴露無遺。
(2)你方丟失一兵,有何憑據?何人作證?如真丟失,也應由你方帶兵負責,與我方何關?
(3)你方昨夜砲轟宛平城,民房被炸倒,軍民被炸死,炸傷多人,慘不忍睹,應由你方賠償我方損失。我軍保衛國土,打擊入侵之敵,何罪之有?你們才是禍首。
談判進行到九點半左右,日方又開始炮轟宛平城,砲彈擊塌縣府屋角,室內煙塵瀰漫,我方代表非常氣憤,退出會場。場內只有我和幾個隨從兵以及日方四人。櫻井等人乘我方代表不在之機,向我提出兩點要求:
(1)先把我們四人縋出城去,向我軍說明,華軍同意於本日薄暮撤至城西四十華里以外。
(2)我等四人願同你到城東北角,插上白旗,表明華方接受我方要求,即刻停止進攻,並保證你個人的安全。
我聽後怒不可遏,厲聲嚴加訓斥。
這時,日軍轉向鐵橋東端發起進攻,戰鬥打得十分激烈,我恐鐵橋東段發生危險,立即把守城的第九連抽出,我率領第九,第十兩個連冒著密集的砲火向圍攻鐵橋東段的日軍進擊。經過兩小時的戰鬥,把日軍擊退二華里,鐵橋東段得以收復。
午後二時,日軍聯隊長牟田口派人送信,提出兩點:
(1)立刻將櫻井等人送還,雙反不得射擊。
(2)守城華軍必須在當日下午五時以前撤出城西十華里,以便日軍進城搜查,否則日方定以重兵踏平宛平城。
我當即在原信封上回答兩條:
(1)宛平城和盧溝橋的守軍誓與城,橋共存亡,任何威脅也嚇不倒。
(2)櫻井等人也願與我城,橋共存亡,望你不要顧慮。
我知道日軍又要發動進攻了。為擊退日軍再犯,我認真考慮了應戰對策。我設想,如果日軍再次進攻,必先以強大砲火摧毀我城,橋。再以戰車掩護其步兵搶奪我陣地。在奪取我陣地時,炮兵必向我陣地後方延伸射擊。為避免無謂的犧牲,在敵炮兵一開始向我方射擊時,各連除留少數監視敵人行動外,其餘均隱蔽起來。迨敵炮兵發洩淫威後,敵戰車掩護步兵來奪我陣地時,各連隱蔽的隊伍迅速出擊,與敵之戰車,步兵作殊死戰,消滅敵人於我陣地之前。輕重迫擊砲連和重機槍連不失時機的向威脅我方最大之敵猛烈攻擊,徹底消滅之。營所控制的第九,第十兩連,根據當時情況加入最激烈,最危險的戰鬥。
八日晚六時,日軍炮兵果向我盧溝橋,宛平城周圍猛烈射擊,直至晚八時才停止,但未見其戰車和步兵出動。
九日六時,駐豐台車站的日軍大隊長一木清直指揮其炮兵,向我城,橋周圍進行瘋狂射擊。兩小時後,出動數十輛戰車,掩護其步兵向我城,橋撲來,我右翼第十二連戰鬥最為激烈,我命輕重迫擊砲兩個連集中火力消滅敵人戰車和密集隊伍。我率第九,第十兩個連的兵力,由第十二連右翼攻擊日軍左側背,雙方發生肉搏戰。戰鬥至十一時,我命隊伍全面出擊,激戰至十二時才把進犯之日軍擊退。
十日上午八時,日軍聯隊長牟田口親臨前線指揮,先以強大砲火把城,橋周圍炸得磚石亂飛,濃煙滾滾,緊接用加倍兵力集中強大砲火,以戰車掩護步兵圍攻城,橋。最激烈的是鐵橋東端的戰鬥,鐵橋東端已被日軍重重包圍。我用輕重迫擊砲兩個連集中火力攻擊日軍的戰車和密集隊伍,重機槍連攻擊威脅我鐵橋東端左翼的日軍,我率領第九,第十兩個連猛攻右翼的侵略者,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但最後被日軍佔領了鐵橋東端的陣地。這時已是午後一時,雙方隊伍疲憊不堪,相距四百米,形成對峙的狀態。
師長馮治安了解到戰況十分艱難,極表關注。他電話通知我,下午三時有人與我聯繫。三時許,保安第四團第二營曹營長帶領四個連長來見我,並說奉師長命令參加戰鬥。曹營有七百餘人,為奪回鐵橋增加了力量。
十日晚八時,召開軍事會議。定於十一日凌晨兩點,全面出擊奪回橋東失地。
這次戰鬥以我營為主,首先由新來的保安團第二營派一個連接替我營陣地(即由回龍廟,大鐵橋到南河岔一線)。宛平縣城防仍由保安隊負責。第三營的第十一連,向佔據鐵橋東端的日軍正面出擊。第十二連右接第十一連左翼,向日軍右側背進攻。第九連左接第十一連右翼,向日軍左側背進攻。保安團曹營長率三個連,左接第三營右翼,向正面之敵猛攻。重迫擊砲連集結於鐵橋東,輕迫擊砲連左接重迫擊砲連右翼,根據戰況適當射擊。重機槍連以支援鐵橋東端戰鬥為主。第十連為預備隊,埋伏在鐵橋東端四百米處。我在預備隊。
規定戰鬥時注意以下四點:
(1)出擊時間:十一日凌晨二時。
(2)出擊隊伍聯絡記號:以白毛巾圍繞脖子。
(3)本夜口令:“戰勝”
(4)我橋東失地收復後,發射四發紅色信號彈,見到信號彈後,各個出擊隊伍撤回原駐地。
十一日凌晨二時,各連均按預定計劃出擊敵人。剎那間喊殺聲,槍炮聲連成一片。我營隊伍與佔領鐵橋的日軍發生了一場激戰。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戰鬥,我即讓曹營長向正面敵人猛攻,使敵人無法抽出兵力支援他方戰鬥。我又調遣曹營長的第六連和我原留的預備隊(第十連),又抽調一個重機槍排,合併為兩個步兵連,一個重機槍排,由我率領,向鐵橋東端的日軍左側背猛攻。經過兩小時拼搏死戰,才擊潰日軍,收回失地。此時各連隊伍均狂奔歡呼著紛紛追擊潰逃之敵。但卻忽略了清掃戰場,在我指揮追擊逃敵時,不意竟被隱匿之敵以手榴彈把我左腿下肢炸斷,緊接又射來一發手槍子彈,由我左耳鑽進,右耳下穿出。隨從兵急忙搶救,把我抬出戰場,護送到長辛店車站,及時送往保定醫院救治,得以痊癒。住院期間,全國各界人士紛紛慰問,我感愧之餘,只有努力殺敵,仰答舉國同胞的盛情和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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