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爷爷奶奶家。
爷爷奶奶一生都住在那个安静的小村子里,门前是一片田,再过去就是一条小河,小河对面还是一片田。
我在那个村子里只常住过2年,可是那里是我留恋一生的故乡,因为那里有我的爷爷奶奶。
每一次妈妈要带我回故乡,我6点就会醒来,自己穿好衣服,激动地等待。
大学以前的我,都极度害怕坐车。特别是那种小型的面包车,虽然是长途车,却比如今的公交车还要小。挤了一车的人,在凹凸不平的石子公路上摇摇晃晃地就出发了。
每次上那样的车,我就开始狂吐不止,所以塑料袋是我的必备物品。尽管如此,也丝毫不影响我回乡的热情,因为那里有我的爷爷奶奶。
面包车只能开到河对岸,我们下了车,就会看到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有时候会遇到农民在田里烧农作物的废料,那种柴火的气味,就是家乡的第一缕气味。
我们走过田野,召唤船夫过来,坐船到河对岸,走向最心心念念的老家。
后来,公路铺到了我的家乡,我们可以直接坐面包车到村尾。奶奶常常在家门口晃悠,我大叫“奶奶”,奶奶就会张开双手,小跑过来。她抱着我激动地跳起来,一边说“这几天我一直打喷嚏,我就知道有人想我,你就回来了。”
每次我们回去,奶奶总说她一直打喷嚏,有人在想她。虽然至今我也没有证实,打喷嚏和想念是不是真的有关系,但是我愿意相信她这个说法,因为我真的很想念她。
然后她搂着我往家里走,记忆中家里永远有好吃的,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家,都会有。
我和奶奶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吃糖拌黄瓜。以前的黄瓜都是爷爷亲自种的,黄白相间,粗粗的,不像现在市面上种的黄瓜,绿绿的,又细又长。
奶奶把黄瓜皮削得干干净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进大大的不锈钢碗里,让我撒两勺白糖上去,盘子一盖,两小时后就可以吃了。
白糖会让黄瓜脱水,甜味也会渗到黄瓜里,我们就这样你一块我一块,连瓜带汤地吃完。
有时候我们索性就不切块了,直接把糖塞进黄瓜中间,就这么大口大口地咬着吃。
家乡的另一道美食,也让我印象深刻,那就是三粉饺。
奶奶包的三粉饺,大小均匀,馅料十足。那时候家里还是灶台,要烧火。锅非常大,蒸笼也很大, 一次性可以蒸好多好多三粉饺。
我和堂哥跑去隔壁的工会看别人打麻将了。隔几分钟就会跑回家看看。一笼出锅,我们就会瓜分,端着碗到工会去,很快就吃完了,再回去等下一笼。
记忆中,我们最多的一次,两个人吃了6笼。我们小小的肚子,是怎么装得下那么多三粉饺的,我也想不通。
奶奶看到我们吃这么多,总是开心得合不拢嘴。她似乎永远都不会累,只要我们愿意吃,她就愿意一直做下去。
在我的记忆中,奶奶醒着的时间里,不是在厨房里忙活,就是在门口转悠。有时候累了,就坐在门口的竹椅上,眯着眼休息。
奶奶的皮肤非常紧致,直到80岁,依旧是紧绷绷的,没有太多皱纹。我这样夸她,她就会咯咯咯地笑。
我每次回去,都要给奶奶洗脚剪指甲。那个年代,老师不会布置“给家人洗脚”这种作业,但是我每次都会做,因为我感觉好幸福,奶奶也需要我。
奶奶的家挺大的,楼上楼下有4个房间,可是我每次都要和爷爷奶奶一起睡。奶奶用的床单我还记得,是一块深色的格子布,摸起来有些粗糙,可是我却睡得很安心。
奶奶信佛,她用方言教了我一首佛经,“天灵灵,地灵灵。。。”,记得我高中的作文,还专门写过这件事,如今我依旧记得怎么念,童年的记忆,有时候很浅,有时候又很深。
后来我去读大学,就很少回家,也很少去看奶奶,一般都是过年才会全家人聚一次。
2011年,爷爷去世了,我们回到爷爷奶奶家。奶奶在二楼,一直没有下来。我上楼看到奶奶坐在床头,她愣愣地看着我问:“你是谁啊?”
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我是囡囡啊!奶奶,爷爷走了。”
奶奶赶紧说:“让他带上钱包,再去买烟。”一边说一边在床头摸索着。
我趴在被子上哭了好久好久,天不知不觉都黑了。
前几天全家人去扫墓,看着爷爷奶奶的照片,遥远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姑姑和爸爸说了很多奶奶的往事,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很是新奇。
奶奶总共生了4个孩子,我爸爸是第四个,42岁才生出了我爸爸,而且是三代单传,宝贝得不得了。
家里来了客人,如果打饭的时候,打给客人的饭比打给爸爸的饭多,爸爸就会甩筷子。奶奶就赶紧再给他多加一些,让他吃饭的时候,鼻子能碰到饭尖。
奶奶对待自己的四个孩子,很重男轻女。虽然小姑姑比爸爸大2岁,可是他们俩个头差不多,衣服都要爸爸先穿再给姑姑穿。
但是对外的时候,奶奶可以说是不分青红皂白,坚定地维护自己的孩子。
以前村里人都不敢欺负我们,因为但凡起了冲突,奶奶就会冲过去为我们出头。
虽然奶奶的行为听起来有些蛮狠,可是她的宠爱并没有养出蛮狠的孩子。我的姑姑们和爸爸,都是出了名的好人。
难道这就是“爱与自由”的力量?
关于奶奶的很多回忆,都在渐渐淡去。但是那种被爱的感觉,融化在了我的血液里。
奶奶朝我跑过来,抱住我的场景,时不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每一次打喷嚏,我都在想,一定是奶奶在想我。我也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