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文化之镜:日本女偶像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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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结合日本时代背景和社会状态,简述日本女偶像的来龙去脉。日本女偶像是一种基于多媒体融合形成的艺人,诞生于电视时代,受到日本媒介传播方式、社会观念、主流文化、音乐类型的变迁而变化。

前言:什么是偶像?

(1)偶像的定义

在谈论女偶像之前,我们必须要理清楚什么是“偶像”(アイドル)?对于偶像的定义是很难准确描述的,维基百科称之为“与粉丝共享成长过程、依靠其存在本身而活跃的人物”,宇野常宽深以为然,并且强调“偶像不需要歌曲唱得好或者演技高超,粉丝会共享那个人的成长过程,并为其存在提供支持”,“从定义上讲,只能说偶像是'有人气的人'”[1]。这就带来了若干问题,其中最关键是,粉丝共享成长过程,似乎很难测量,尤其是对当代正统演员来说——诸如绫濑遥、新垣结衣也是从若手女演员走向成功的女演员,这一过程中粉丝不分享她的成长是假的,但是没有人会把她们视为偶像。如果以人气而论,那就更不科学了——日经圈地榜排在前几的永远是绫濑遥、新垣结衣和北川景子等演员而不是前田敦子之类的偶像[2],同样,电通榜的前列也都是绫濑遥、Dreams Come True和山口智子这样的演员和正统歌手[3],可见论人气,偶像也不如正统歌手。

现日本人气第一女演员绫濑遥

关于这个问题,90年代日本女偶像身份出现变化,在那之前活跃的偶像此时和正统歌手或者演员在同一个生态位,都是由大事务所根据天赋和潜力推出,依靠资源获得公众曝光度。之后那些被称为“偶像”的艺人开始下沉,向触手可及、养成系的思路发展,诞生了早安少女组和AKB48。这一点在宇野常宽那里得到印证,宇野常宽将其称之为“扩散开来的偶像现象”[4],90年代以前的偶像思路被各个主流演员歌手学习。因此,松田圣子和前田敦子明显不在一个生态位上,笼统地用“人气高”定义她们并不科学。

与之相关,在Galbraith的《AKB48》中,我看到了一个更合适的定义方法。作者指出,idols encourage intertextual and intimate media engagement across platforms, contexts, and venues[5]. 这句话翻译成中文大概是偶像鼓励跨平台、跨环境、跨场所的媒体互动。偶像一个很根本的特征在于,她们是全面地活跃在各种平台上,从电视剧、现场(公演)到互联网(showroom),从杂志封面到CM拍摄甚至到综艺节目,没有地方见不到她们,最重要的是,她们依靠这种多媒体互动,建构自己的身份——偶像作为一名多媒体表演者,总是在一个参考其他文本的意义和代码系统中运作,实现多媒体的融合。

偶像的互文性(intertextual),通过其激活观众的潜力,是日本媒体结构的基础[6]。互文性的基础来自于社会主体对“事实”(reality)的感知是透过在社会上被符码化、被解释的文本而来,是“事实”支配性感觉的再生产。这种情况下,某个媒介文本,其实是文本本身与其他众多文本交错指涉的“相互性文本”编物。互文还可以再分水平的(vertical)、垂直(horizontal)的二种。所谓水平互文性,是与文类、角色、内容相的〔电视〕节目或报导之内产生相互性;所谓垂直互文性,则是将某个电视节目和报导当作第一层文本,而第一层文本再与衍伸的评论、报刊投书、街谈巷议等不同面向论述之间产生相互性。就是因媒介文本是这样的语言编织物,可以理解我们所见的媒介生产的“事实”’并不是来自媒介所指涉的外部“事实”,而是在媒介内部谈论的互文性之中被持续确认而成。这是正统歌手和偶像不具有的——她们也上电视,但是一般作为番剧或者歌曲宣传,而因为分工问题,非偶像歌手和演员之间交际也在减少,能现场表演又能上剧的非偶像艺人并不多。

乃木坂团番《乃木坂工事中》剧照


(2)偶像、媒体和欲望

电视是女偶像成功的关键,因为电视媒介被它在家庭空间内的亲密感定义。电视消费的背景意味着公众人物,如偶像,与家人一样亲密。电视通过公众人物形象的数量和质量来创造亲密感。电视的亲密感将名人的体验构建为一种媒介偷窥的形式,通过特写镜头,它可以提供更大的亲密感,而随着高清数字广播的引入,这种亲密感只会增加。数字电视的清晰度和细节创造了一种逼真的表现,可以仔细阅读每一个面部细节。借助电视,艺人可以大大增进和观众的亲密感,为其博得大量的粉丝[7]。可以说,日本偶像是依附着日本强大的宣传媒体而生的。

地上波节目等爱游戏王(アイ=ラブ!げーみんぐ 〜○○さんがオンラインになりました〜),对斋藤树爱罗的亲密镜头以及所穿的私服都体现媒体试图建构亲密感

偶像的形象聚集和集中了欲望,并成为一种商品。整个市场(强大的媒体及其他)是由这些“形象商品”的运动组织起来的。在日本,偶像完全有可能同时在不同媒体上表演,所有这些图像都在相互衬托。偶像不断地出现和暴露,成为“真实的”,是观众之间亲密感的基础,尽管这与“现实”无关[8]。在现实社会中,偶像需要成为一个“绝对的存在”,她的形象是不变的,在日常之外为粉丝提供安全和坚定的支持。但是,如拉康的镜像理论揭示的,婴儿在镜像中形成的自我意识会导致对自主和完整自我的错误认识。人类是由缺乏构成的,并通过抓住物体产生自主和完整的自我形象,这与男性欲望的结构有关。指向对象的欲望化身为象征世界中的幻觉,男性构建了一种被称为知识的幻觉。他试图拥有的东西(例如,女人的幻觉)实际上是他永远无法抓住的单一物体a的替身。所以,粉丝对偶像的欲望是从根本上无法满足的,在消费社会中,偶像的形象被定期和无休止地替换,甚至被摧毁,只为重新创造,从而推动了资本的持续流动[9]。这和偶像的绝对存在矛盾,因此催生了“偶像周边”的产生,人们购买印有偶像形象(并充满她的“灵魂”)的照片、视频和其他商品。以实物商品的形式,偶像可以被占有、处理、展示和收集。周边商品在富有想象力的工作中唤起意义或帮助,它们引导粉丝回到偶像的形象,将这些偶像的形象固定在适当的位置(哪怕只是一瞬间),并以某种方式使它们更加真实,但是这些周边永远也不会取代真实的偶像。


1.70年代:初出茅庐的偶像

1.1 偶像诞生之前的日本娱乐圈

在1970年以前最具代表的女演员和女歌手,例如田中绢代、原节子,亦或者美空云雀,凭借的是电影或者黑胶唱片扩大自己的粉丝团体和影响力,她们一般被尊敬为正统歌手/演员。50年代演员隶属于电影公司,出演了本公司制作、发行的电影。电影公司各自发掘、培养了招牌演员,当时的五大电影公司还签订了垄断市场的《五社協定》(东宝、东映、松竹、大映、日活),电影的入场人数在1958年达到了约11.27亿人次的顶峰,但是随着电视的普及下滑,到1965年减少到3亿7300万人次[10],1971年五大电影公司之一的大映破产(后来被角川书店收购,改名为角川映画株式会社)是电影地位衰落的标志性事件。在这一时期,花生姐妹(ザ·ピーナッツ)可以被视为是日本女偶像的先驱。

1955-1980年观影人次变化

从战后初期日本音乐圈的视角,明治维新以来的日本音乐投射出一种新的“现代性”,这种现代性总是与这些城市联系在一起。在战前和战争时期,日本的流行歌曲是爵士、蓝调和歌谣曲,前两者在40年代被当局监管,甚至“悲伤”的歌曲也被抑制,以防止公众变得过于忧郁。这一时期,歌曲可以由任何人在任何特定时间在舞台上表演;正因为如此,这首歌才是明星,而不是表演者[11]。战后,随着盟军占领军(GHQ)对日本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西洋进口音乐此时成为日本主流音乐,这代表着新时代所需的品质:明亮、轻盈和“现代”。对音乐中包含现代性的推崇可以视为对战前音乐的一种延续,例如在战后初期,爵士乐成为风靡全国的音乐,这一时期形成的爵士咖啡店被认为是当今livehouse的前身[12]。但是战后日本的音乐和战前也存在着断裂,因为战争的悲惨经历以及GHQ的占领时期必然会对日本人的心理形成深远的影响,尤其是战后社会中美国对日本文化的全面影响,不仅在战后初期深刻地支配了日本音乐的走向,而且也和传统日本音乐产生了互动,歌谣曲逐渐和摇滚和乡村音乐结合,在外来和传统音乐的张力中,演歌从歌谣曲中独立开来,成为日本音乐中传统的一面;而女偶像所唱的歌谣曲则是现代的一面。20世纪50年代,个人歌曲体系的建立,将歌曲与个人歌手紧密联系在一起,标志着现代明星体系的开始[13]

尽管有16人参与表演,但是《恋するフォーチュンクッキー》已经成为C位指原莉乃的代表曲目


1.2 偶像诞生的社会经济条件

偶像的诞生离不开电视在日本的普及。电视放送从1953年开始,但从50年代后半期开始电视接收机才得到普及。1958年只有10%左右的黑白电视普及率,在5年后的1963年达到了89%。1959年4月皇太子成婚游行的转播和1964年东京奥运会成为日本电视普及的契机,加之战后日本经济的飞速增长,从60年代后半期开始,彩色电视的更换也急剧发展,电视在70年代普及基本上完成,这是日本媒介的重大转变。

与此同时,1960年代日本经历了最激烈的新左翼运动,受到海对面群众的启发,从全共斗到反安保斗争,人们发现自己似乎改变不了什么现实,这对这一批人的心理打击的巨大的,如伟大的Happy End乐队在那个时候所写的歌曲,没有任何政治感,也没有对任何特定群体的归属感和生活实感,只有“没有任何积极意义的空旷的'风景'”[14],“政治性时代(政治季节)”也在此时终结[15],人们从”改变世界“转向”改变自己“,标志着消费社会的到来[16]。政治从生活中心的退去,需要新的文化予以弥补,尤其是消费主义相关的文化,原来演唱民谣批判社会的吉田拓郎开始写热门曲赚钱,歌曲开始歌颂自我的价值[17]。这是偶像诞生的思想基础。政治季节的结束也是御宅族登场的开始,大叙事已经破绽百出,以致于社会的整合急速衰退,御宅族为了填补宏大叙事的空白而诞生[18]。偶像粉丝和御宅族的思维相似之处就是,偶像的形象是通过跨媒体的影像和叙事中不断拼凑产生的,而早年御宅族同样是根据一套动漫人物贴纸的乐趣来自于通过收集其部分来(重新)构建整体的“叙事”;90年代的御宅族虽然放弃了宏大叙事,但是并没有改变他们通过现实中的文本去对故事进行二次创作的行为[19]

20世纪80年代前后日本社会心理变化(图源:《泡沫经济文化》)

漫画销售商很早就发现这种共同点,并且开始尝试将偶像和御宅族结合。20世纪70年代的时候,当偶像摄影获得流行时,漫画杂志是最早意识到这些图像可以用来增加发行量和销量的杂志之一,如今,几乎每一本漫画杂志的封面都有一位偶像,至少有一部分偶像穿着泳衣的光滑“凹版”照片[20]。在这些表面上致力于连载漫画(同时针对男孩和男性)的杂志中,“虚构”女性的绘画出现在“真实”女性的照片旁边。这一举措混淆了真实的偶像本人和漫画中虚构形象的界限。这些杂志对偶像进行了编目,提供了图片、尺寸和传记提供给粉丝,若将漫画杂志视为更大系统的缩影,很明显,偶像作为图像进行了机械复制与幻想联系在一起,并被碎片化和数据化(按部分进行营销和记忆)。当然,此时御宅族还对偶像存在着排斥的心理,因为偶像和电视的密切关系让他们认为喜欢偶像的人都是现充,是二次元御宅族的敌人[21],直到21世纪御宅族心态的转变,才接受了偶像。

《周刊少年magazine》杂志封面的HKT48偶像田中美久

60年代末期到70年代初期日本进入了“后福特主义”时代,一方面大规模工业物质生产(第二产业)比例下降,金融等第三产业从业人数增加,另一方面,新中产阶级随着池田勇人的经济发展计划推动经济发展逐渐形成。“后福特主义”依靠劳动者的灵活性应对市场变化,标志着大规模生产和消费的终结,小规模生产和消费的开始,产品从同质化开始向异质发展。此时,劳动和“余暇”界限变得模糊,人们日常生活也被纳入生产的一环,追求自我和个人价值等私人因素被视为非物质劳动追求的对象。在这种体制下,“个人价值”和“追求自我”的概念被导入,后福特主义追求的是劳动力的同质性和个性创造力的积极展示[22]。相比于电影时代,社会存在的少数超级明星,人们开始追求多样的、具有不同个性的艺人。后福特主义的发展为偶像的流行奠定物质基础。


1.3 电视和事务所

相比于传统歌手和演员主要依托的唱片和电影来说,电视在吸引观众上有着巨大的优势。唱片承载的音乐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当广播电视播放后才可能收听到;而电影的影像画面并不充足(一部电影最多150分钟,就算按照1958年观影人数最多的一个人一个月看一部电影,也就一年30小时的影视时长,不如电视那样确保了时效,又可以堆积足够的影像(2011年NHK统计日本人平均每日看电视3.6小时[23])。

当然,电视活动对偶像生涯影响巨大的特点注定了这些女偶像出道后必须签约大型事务所。通过主要艺人事务所创立年份来看,60-70年代是事务所创立的高峰期,这也是电视普及的过程,所以事务所体系的建立和电视在日本日常生活逐渐占据主导的过程是同步的。除此之外,50年代出现的个人歌曲体系标志着明星歌手的出现,为了“包装”明星音乐制作公司扩大了他们对创作过程的影响力:他们监督作曲、录音、推广以及管理艺术家的职业生涯[24],明星的出现在娱乐圈结构上为事务所的存在奠定了基础。

日本主流事务所的创建时间一览

60年代最具代表性的事务所是成立于1955年的渡边社,渡辺晋是渡边社的创始人,他在50年代后期就开始着手制作电视节目,进入60年代后也开始从事音乐出版事业,制作了多为那个时候大红大紫的明星,这是当代事务所的原型。1973年爆发的渡边社和朝日电视台冲突的“月曜戦争”终结了渡边社对电视台的独霸,促进更多的事务所的诞生和推陈出新。但是,80年代以后,走自己路线的杰尼斯事务所实力急剧增强,大公司出身的经理们独立建立的事务所,如Amuse和Stardust等的影响力也在不断增强。如何与民营电视台构筑互惠关系也决定了娱乐圈的势力图,艺人的转会限制等“业界的规则”也增强了,渐渐当代事务所和电视台的关系和体系格局得以形成。

大型事务所对电视台电视资源的分配有很强的话语权[25],而且大型事务所并不追求更高级的艺术,事务所允许大明星成为糟糕的演员、糟糕的歌手和不熟练的舞者,在决定提拔哪些新人时,事务所不会特别看重内在或后天的天赋——强劲的嗓音、娴熟的舞蹈、表演技巧——因为这些只是与最有利可图的企业宣传工作间接相关,当一个歌手只是一个歌手时,宣传工作可能会妨碍他/她的声誉,尤其是其代言的广告和其作品的内核产生冲突的时候,他们的吸引力也仅限于对他们的音乐或文化输出而非名气本身直接感兴趣的少数观众,有才华的表演者通常都不是让广大观众满意的“漂亮面孔”。


1.4 70年代偶像的历史

电视取得的垄断地位的背景下产生了第一代的女偶像。第一代偶像的重点并不在于成熟的演技或者高超的唱歌技巧,而是侧重于在电视上展现的外形,视觉中心才是她们流行音乐的卖[26],其中1971年出道的“元祖偶像”南沙织是她们的代表。南沙织被称为“青春偶像”,她不仅演唱了《17才》等热门歌曲,而且她还经常出现在媒体上;无论她走到哪里,粉丝们都紧随其后。这里,南沙织展现出偶像最大的特点:多出现在媒体上;以外形(深色皮肤,黑长发)著称,有青春风范让人讨喜;她展现出强大的粉丝号召力让电视台、事务所赚的盆满钵满。

南沙织

同样在1971年,电视节目《明星的诞生!》开始生产出偶像。《明星的诞生!》是一个选秀节目,参赛者为制片人表演,并有机会在重大时刻被《明星的诞生!》暗示可以成为偶像。这就是电视大幅扩展的结果,而渡边社因为“月曜戦争”无缘这一节目,促进了偶像签约事务所的多元化。1972年,13岁的山口百惠通过明信片申请参加该节目。尽管获得了第二名,山口百惠仍然以职业偶像的身份出道。山口百惠风格偏向于“不良风”,虽然年仅13岁就出道(她隐退也就21岁而已),但是因为长相成熟、嗓音低沉,和她年龄形成很大的反差,因此受到很大的欢迎。她主演的赤色系列电视剧中《赤い絆》收视率高达29.5%,历代单女主演电视剧平均收视率历代第二。她和同为1972年出道、年龄相同、都在念初三的森昌子和樱田淳子合称“花之三人组”。

山口百惠

随着山口百惠的崛起,一个从偶像身上生产、推广和获利的整个行业应运而生。据估计,到1975年,约有700名新偶像在日本首次亮相,人们称之为“偶像热潮”。除了南沙织和山口百惠,pink lady和Candies(キャンディーズ)是最具代表性的两个偶像组合。二者巅峰期都有无数粉丝,并且获得极高的音乐销量——pink lady是极少数同年同时获得单曲、专辑和销售额三冠的歌手[27],可见当时她们的爆红。相比于山口百惠,这些处于开拓期的偶像还是更侧重歌手的身份,她们的作曲家还是民谣歌手(例如谷村新司)或者传统歌谣曲作曲家(例如宇崎竜童)。而这些歌手的生涯都异常短暂,例如花之三人组中山口百惠和樱田淳子都选择了结婚后隐退,这是那个时代女偶像的宿命。女偶像因为结婚生子是否应该继续事业的问题甚至在1987年引起了“陈美龄之争” (アグネス論争),促进了以上野千鹤子为代表的女权主义学者进入公众视线。直到这几年,如Candies的伊藤兰这样的70年代妈妈偶像才可以重新出道,甚至今年登上红白歌会。

但是与此同时,以松任谷由实为代表的新音乐歌手初出茅庐,并且将会在未来改变这些偶像乃至日本乐坛的风格,80年代的city-pop正是他们创立的。


2.80年代:偶像的成熟期和热潮

2.1 偶像黄金时代的背景

1980年代是为人熟知的泡沫经济,关于泡沫经济是什么、怎么样的,在此我就不再概述。泡沫经济时代是日本的黄金期,日本几乎实现了”1亿总中流“的梦想,经济发展迅猛,企业也异常繁荣,日本人对未来是异常乐观。但是因为文化的滞后性,所以泡沫经济时代日本本质上“仍然是贫穷的”,延续了战后“根源性的贫困”[28]。那个年代,人们狂买进口产品的欢愉,只是一种虚幻的富足,并且为1990年代日本社会萧索的气氛埋下了伏笔。


2.2 女权运动和偶像

在70年代,女性偶像结婚生子就隐退算是很常见的情况,偶像生涯整体不算长。进入80年代,偶像在家庭和生涯之间逐渐取得了平衡,也推动了日本女权运动的发展。1985年,日本政府颁布了《平等就业机会法》,该法律开始强调男女性之间就业机会均等。该法律侧重于“机会平等”,期望如果女性希望以与男性相同的机会参与劳动力市场,她们也必须做出与男性同等的“努力”——换句话说,献身于自己的工作,损害她们的私人和家庭生活。然而,该法律完全忽视了妇女仍然负责大部分育儿和家务的现实。

1986年华人偶像陈美龄和给自己帮助良多地经纪人结婚,1987年孩子出生,她带着孩子去工作场合,这引起公众的辩论。这场辩论是由日本人的母亲概念引起的。“陈美龄之争”的主题既是母亲的责任与更大的社会责任相对立,也包含了偶像和艺人是否应该把她们的个人生活放在聚光灯之外。以上野千鹤子为代表的女权主义学者认为,如果女性要在公共领域发挥更大的作用,那么公司、工作场所和男性也必须改变。相反,评论人士认为,女性必须在工作场所“赢得”自己的位置,这表明她们可以在当前的条件和竞争环境下与男性同事竞争。

虽然“陈美龄之争”没有引起日本女性职场的根本性变革,但是它将职业女性问题放到了聚光灯下,通过辩论推动一定的思想转变,从而延长了偶像的生涯长度;“陈美龄之争”还为日本女权主义学者和社会评论家之间的辩论提供了一个平台,并首次将几位女权主义学者带入公众视线。在此之前,大多数女性研究教师都处于高等教育机构的边缘,“陈美龄之争”为许多学者提供了一个提高媒体知名度的平台,其中最著名的上野千鹤子即使在今天也有着稳固的媒体影响力。


2.3 80年代偶像的代表:松田圣子和中森明菜

80年代是女偶像产业高速发展的时间。电视此时已经是绝对主流的媒介,电视偶像越来越多,其中1980年出道的松田圣子是开端,也是80年代最伟大的女偶像之一。相比于“装大人”的山口百惠[29],松田圣子展现出的是开朗阳光(松田圣子嗓音十分清澈高亢)又”做作“的小女生作态,在那个空虚又有钱的80年代,松田圣子的风格非常受到欢迎,她一度是日本最流行的偶像。在松田圣子之后,是1982年出道的小泉今日子和药师丸博子,这二位最大的特点在于她们是针锋相对的——小泉今日子走的是松田圣子式电视偶像道路,药师丸博子则是由角川电影推出的电影偶像对抗小泉今日子,两位偶像都在日本获得极高的人气,药师丸博子主演电影获得7个实绩[30],是女演员电影实绩历史第一。同为1982年出道的女偶像中,最有名的毫无疑问是中森明菜,相比于松田圣子来说,中森明菜的风格更像山口百惠,以低沉的嗓音诉说丰富的情感。在她巅峰期和松田圣子打擂台,人称“圣菜大战”。

松田圣子和中森明菜

以上四位女偶像的革命性在于她们的曲子几乎摆脱歌谣曲的风格,开始和citypop或者说新音乐靠拢。其中新音乐的代表人物松任谷由实和竹内玛莉亚分别为松田圣子、药师丸博子和中森明菜供曲,伟大的新音乐作词家松本隆,以及日后将会震撼全日本的秋元康为松田圣子、药师丸博子和小泉今日子作词,而松任谷正隆等编曲家也参与其中。可以说,从这一代偶像开始,j-pop正式成为偶像歌曲的中心。这种歌曲的歌词侧重于对爱情等生活情感浅薄的追思和诉说,可以说是70年代歌曲的延续,但是也有一定的变化,尤其是歌曲和编曲方面,钢琴这种体现城市生活的乐器,以及一些欧洲潮流的电子乐器成为非常重要的演奏乐器。另外,这些偶像生涯也比她们的前辈漫长,因此必须在生涯上进行转型的考虑,例如松田圣子在1982年后通过《赤いスイートピー》展现出成熟的一面,开始收获女粉丝,日后更是转型自己作词作曲的创作歌手;中森明菜亦在金屏风事件后转型,小泉今日子后来成为主流演员,甚至获得旬报影后的殊荣。


2.4 全球化的想象——卡拉OK、迪斯科和舞曲偶像

除了这几位代表性女偶像,泡沫经济时代也是日本人看待世界的视野变化的时代。在战后初期对美国的崇拜转化为一种新的心理,内部和外部、自我和他者、日本和美国乃至国家和全球之间出现了错位[31]。日本文化开始大量引进西洋风格、具有异域风情的元素,但是这并不是简单的引入,而是一种身份的错位,日本人将“日本”看成他者,从外国游客的眼光看待自己的风格,形成虚构的自我来填充空虚的文化,最具代表性的是YMO对外输出亚洲文化,对内则利用在西方的名气作为跳板,是自己成为舶来品。实际上,这一过程可能从60年代就开始出现,1961年获得Billboard周冠军的《上を向いて步こう》就是坂本九的一首身份错位歌曲:其“歌谣曲式”的旋律结构,在日本观众中听起来像“西方”[32];然而,由于它部分依赖于五声音阶,它对西方听众来说是一种异国情调,然而,“坂本九的歌借用的和弦、ABAA形式和节奏脉冲,以及[没有]固定的歌曲形式”听起来对美国歌迷来说很熟悉[33],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受让这首歌曲在日本和美国都获得巨大的成功。

与此同时,在欧美一度大热的迪斯科舞厅引入日本,卡啦OK也在日本流行起来。卡拉OK模糊了技术和音乐表演之间的界限,将现场声音与录制和放大的声音相结合。1986年卡拉OK盒的引入让卡拉OK走出了中年男性经常光顾的酒吧,进入了一个女性、男性、学生和工薪阶层的世界,卡拉OK的形象从吸烟、商人和过时的演歌歌曲转变为女性化和时尚化。卡拉OK是音乐与技术互动中的一种丰富的象征性表达,它展示了消费者通过表演再现声音、感觉和风格的模拟实践。它还传达了个人之间关系的理想和现实。在以偶像为主的20世纪80年代,卡拉OK创造一种与明星个人认同的方法。在卡拉OK包厢中选择自己偶像的歌曲演唱,是一种以友谊为导向的社交活动和向他人传达审美偏好和价值观的方式[34],可以促进粉丝群体的形成。

卡拉OK为日本偶像乃至日本音乐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占领迪斯科和卡啦OK,甚至很多时候不适合卡拉OK演唱的歌曲可能就很难火起来,三井徹和细川周平指出,20世纪90年代上半叶百万卖家艺术家的增加是由于20世纪80年代末卡拉OK热潮的复苏,热门歌曲从“好听”变成了“好唱”[35]。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偶像非荻野目洋子和石井明美莫属,她们的歌曲带有强烈的舞曲风格,适合那些自认为自己是外国人的日本青年在迪斯科跳个通宵。

80年代著名女偶像 荻野目洋子・早見優・森口博子

迪斯科和舞曲在和弦上深刻改变日本音乐,从此脱胎于欧陆舞曲的4536王道进行成为日本的主流和弦[36],著名作曲家小室哲哉喜欢使用的小室进行亦受到舞曲的影响。日后AKB48的代表作《ヘビーローテーション》《恋するフォーチュンクッキー》都是这种迪斯科风格的延续。哪怕泡沫经济破灭后迪斯科退潮,卡啦OK同样作为高度参与表演属性的场所被保留着,在2024年面向10万人调查的最喜欢卡拉OK歌曲前十中,pink lady的《UFO》、AKB48的《ヘビーローテーション》《恋するフォーチュンクッキー》、早安少女组的《LOVEマシーン》均位列前十[37]。这类歌曲特点是基本上谁唱的都起劲,可以让人迅速融入这样的氛围中,将自己投射到原唱歌手中[38],这就要求作家在旋律和编曲上下了功夫。

10万日本人决定最喜欢的卡拉OK歌曲排行

泡沫经济时代开始,J-pop代表了年轻人面对国家认同危机,对抗全球化之下暧昧的焦虑感。J-pop为日本人提供了全球化想象。这个想象可从 J-pop 歌曲中过度使用英文和类似英文的日文/日文式英文的使用中看出。这是一种信仰的扭曲反映,坚信 J-pop 在品质上与西洋音乐平起平坐,或甚至达到世界第一的水准。同时借由在卡拉OK店里唱着类似英文的 J-pop 歌曲,人们可以更容易在 J-pop 音乐幻想中享受这个全球化自我的幻觉[39]。开始于80年代晚期的全球化焦虑和J-pop热潮,为舞曲代表的女偶像提供了生存和繁荣的机会。


2.5 秋元康和小猫俱乐部

80年代中期出现的一个异类偶像就是秋元康制作的小猫俱乐部(おニャン子クラブ)。小猫俱乐部一般被认为是AKB48的先声,在某些方面二者确实有连贯性,例如在炒作丑闻和直球媚男方面,AKB48和小猫俱乐部都有过实践:小猫俱乐部代表作《セーラー服を脱がさないで》(《不要脱人家的水手服啦》)就是捏他了ニャンニャン事件(高部知子未成年抽烟的丑闻),而AKB48则发行了单曲《制服が邪魔をする》(《制服真碍事》),除此之外二者均包含了养成系属性和有毕业的大团制度。但是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AKB48是一个现场偶像,依靠握手和公演活着,小猫俱乐部是电视偶像[40],更多的是学习了当时大热的电视节目制作风格,比如展示综艺和团队生活的“幕后”,这是泡沫经济时代电视节目(尤其是富士台)的一个吸引观众的技[41]

小猫俱乐部

小猫俱乐部的偶像们被呈现为“真实”的人,在生活经历上比明星更接近观众。一个成功的小猫俱乐部成员不是靠天赋,而是靠勤奋和毅力赢得了粉丝的支持。从一个“业余”的形象开始,小猫俱乐部有意识地向观众展示了他们塑造个人角色的幕后过程,这将粉丝定位为“参与偶像的制作” 同样重要的是,该团体成员的定小猫俱乐部成为一个可以与其他人相比的偶像展示场所,并在聚光灯下的短暂时刻寻求支持,小猫俱乐部的模式鼓励粉丝围绕特定的会员组织起来;这些粉丝中有许多是成年男性,这加剧了这种成员的动态性。更多的成员,他们在平凡中平易近人,在地位上脆弱,需要支持,使小猫俱乐部在竞争中成为偶像和粉丝团体的集合体,这与早期的偶像有着根本的不同,它直接从粉丝和偶像的情感联盟中汲取销售额[42]。小猫俱乐部巅峰的时候极红,最后因为团内纪律问题一落千丈,秋元康也吸取了教训,对AKB48采取了严格的纪律约束策略。


2.6 80年代末期的偶像

80年代前期的偶像之后,最有名的是“偶像四天王”(アイドル四天王):工藤静香,中山美穗,浅香唯和南野阳子。工藤静香和中山美穗成就明显比后二位高,工藤静香是歌手向的偶像,有中岛美雪和后藤次利作词作曲;中山美穗演员和歌手事业两把抓,前期非常扛电视剧收视率,是收视女王。

偶像四大天王:浅香唯 中山美穗 南野阳子 工藤静香

南野阳子和浅香唯到了90年代就无声无息了,主要是因为她们和自己事务所的纠纷导致被雪藏[43],而在日本,日本,事务所几乎没有给艺人控制自己职业方向的自由,同时艺人几乎没有议价权。这是因为艺人一旦和事务所闹矛盾尝试退出事务所,事务所会直接封杀艺人,不让他们上电视或者转投其他事务所,而对于电视台来说,五大电视网之间的竞争以及这些公司限制接触艺人的能力意味着管理公司占据了上风:如果需求得不到满足,他们可能会威胁要给其他电视台更好的待遇,电视台不敢不按照大事务所的要求封杀艺人;而对于其他事务所来说,他们担心如果接受某个为了议价的艺人,其他艺人也会模仿这个艺人来挑战自己的权威,因此也不愿意接收。南野阳子,以及日后的能年玲奈,都是这一体制下的牺牲品。

偶像四天王活跃的时间是偶像黄金时代的黄昏,和同期森高千里、wink等女偶像一样,等待她们的是90年代前期的偶像寒冬。


3.90年代:偶像寒冬和转型

3.1 90年代前期的偶像

上文已经说过偶像的转型,在转型的同时,由于日本人对无穷无尽的偶像活跃的厌倦,对“偶像”失去了兴趣,渴望更“真实”的东西,偶像在日本开始落魄[44]。1990-1993年是Being系和乐队的热潮,B'z、ZARD等摇滚乐队占据日本公信榜的前列。90年代也是日本泡沫经济破裂的年代,但是泡沫经济时期的文化繁荣却一直持续下去,1998年更是日本音乐制品销售额的巅峰期,这是因为政治经济的周期比较短,而文化变化周期比较长,因此泡沫经济文化繁荣会持续到90年代末期。而田中秀臣指出,日本90年代偶像的发展和经济危机有着高度的重合,经济危机带来就业率下降,找不到工作的女性会倾向于当偶像寻找成名机会,而偶像也会成为她们心中的希望,为她们生活提供治愈[45],例如SPEED成名于1997年,彼时正是亚洲金融危机给日本经济留下一大笔烂账。日后早安少女组和AKB48的成功也和经济不景气的通缩文化有关系。

平成前20年音乐制品销售额(数据来源:日本唱片协会)

虽然90年代前期歌手偶像被创作歌手压着抬不起头,但是演员和模特出身偶像依然活跃,尤其是90年代是日本电视收视率和杂志印刷量的高峰期。例如被称为“3M”的三位演员(模特)偶像宫泽理惠(宮沢りえ)、观月亚理莎(観月ありさ)和牧濑里穗,前者日后会成为演技派女演员,而观月则是日本女演员主演电视剧数量最多的偶像。相比于前辈们,这三位女演员唱功稀烂,甚至可以说没什么音乐代表作,可以说她们和我们现在认识的演员区别已经很小了。

“3M”组合

而杂志的销量在90年代逐渐提升,这也形成了其他模特偶像(平面偶像),她们和演员歌手不是一个竞争赛道上,而是在平面杂志担任模特赚钱,她们也代言产品——早期日本广告代言还是主要看着外表而不是名气,很多产品都是模特而不是演员代言[46]。但是随着90年代末日本文化产业繁荣期的结束,这些平面模特也开始走上下坡路。

当然,受到SMAP等男偶像开始出演甚至以综艺为主的路径影响,诸如森口博子等女偶像可开始转攻综艺。日后早安少女组的保田圭、AKB48的野吕佳代、指原莉乃都是沿着综艺路径走下去,他们主业是节目上参与自由讨论,打打闹闹,让观众开心。


3.2 90年代后期的偶像

到了90年代后期,偶像出现了复兴的迹象。对于音乐家来说,电视台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减少音乐节目的数量,许多表演者发现自己需要成为非音乐节目的嘉宾来保持曝光率。虽然这最终有利于音乐市场的销售和内容多样性,但这种口味的变化威胁到了传统歌手的商业模式——乐队比偶像乐队更不适合媒体进行饱和的产品推广,偶像行业适应了更“真实”的风格,以赢回观众[47]。伴随着Being系的下坡,就是小室哲哉系歌手和偶像的崛起,在这里,偶像更多是唱跳为主的艺人。

但是90年代的偶像已经不同于过去的偶像,90年代最具代表性的偶像是SPEED,如果广义上可以把安室奈美惠和MAX纳入其中,这些人都是冲绳出身的女偶像,而且几乎专职歌手,而不是像80年代女偶像一样演戏又唱歌。被认为是偶像的安室奈美惠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因于她让女性粉丝感觉很酷,换言之相比于音乐作品她更多依靠的是自身经历和外形吸引粉丝;而安室奈美惠为代表的冲绳风暴,也反映出日本人对战后强大美国的幻想,尤其是冲绳这个美国驻军、和美国距离非常近的地区[48]。而SPEED四人组的成功,还有山口百惠式幼年装熟的内容,她们稚气未脱却唱着激烈的歌曲。另一方面,虽然是创作型歌手,但是滨崎步更像是一般意义上的偶像——她早年有演戏的经历,巅峰期又是时尚先锋,依靠着音乐之外多种媒体共同作用大热,这和几乎从不开演唱会、不怎么上电视的宇多田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室奈美惠

略晚于滨崎步的广末凉子是最后一个solo成名的经典女偶像,她无论是演戏还是唱歌都表现不俗,实力均衡,宇野常宽认为她勉强算得上90年代“从电视演唱节目中突围出来,之后成长为女优”的代表[49]。广末凉子在90年代后期掀起了“广末风暴”(ヒロスエブーム)使得她赢得极高的人气和知名度。除了广末凉子,酒井法子等偶像也是90年代残存的女演员,但是相比于前辈松田圣子、中森明菜来说已经更接近女演员而非综合性偶像。


4.00年代:互联网和御宅族的主流化

4.1 00年代的社会思想变化

1995年Windows95进入日本是日本进入因特网时代的开始,到了21世纪,互联网用户规模占到日本总人口的一半以上。互联网给日本最大的作用是产生了比过去多得多的信息,每个人都是信息的生产者,这加剧了审美和价值选择的多样性,偶像有过去那样有着国民级别的人气逐渐变难。审美多元化导致了平面偶像的衰落,因为广告商为了巩固自己的营业额,会选择死忠粉丝多的演员,因为平面偶像的泛人气越来越低,只有绫濑遥这样死忠粉丝足够多的演员才能带动产品的销量;杂志也喜欢选择有人气的演员或者AKB48偶像,因为这些人能大大拉动杂志销量,因此不断抢占写真偶像饭碗[50]。乃木坂46的偶像写真可以轻松卖到几十万,粉丝注重的是偶像本身,而不是偶像到底长得怎么样、是否适合当模特。价值和审美多样性带来的另一个深刻的转变是偶像越来越倾向于以团体的方式推出,随着预测消费者口味变得越来越困难,制作人在同一群体中推出了大量偶像供粉丝选择。一个庞大的粉丝群可以由单个偶像的小粉丝群拼凑而成,这些群体相互竞争以提高偶像的知名度。

日经娱乐统计的粉丝为自己偶像花钱榜单

00年代另一个重要的变化,就是现场表演的不断重视。随着98年音乐制品销售额巅峰之后,以CD为主的音乐制品销售额是逐年下降,如今已经稳定在3000亿日元左右;与此同时现场表演的收入在逐渐递增[51]。这种转变的根源是互联网时代人人都是信息的传播者,这让普通人参与音乐的方式产生根本的改变,观众不再自认为自己是受众,而是舞台上的表演者,因此希望自己能够和舞台上的表演者一样参与表演[52],这很大程度上扩大了了音乐现场表演市场的体量。

2005-2022年日本音乐制品销售额(数据来源:日本唱片协会)
2003-2022年日本音乐市场体量变化图(数据来源:PIA总研和日本唱片协会)

21世纪另一个值得关注的内容就是御宅族逐渐成为社会的主流。在泡沫经济繁荣的80年代,御宅族还是社会边缘群体,和处于中心的涩谷系风格形成反差,尤其是“宫崎勤连续诱杀少女”事件给御宅族形象抹黑。御宅族很长时间都停留在“社会是错的所以不参与进去”“参与到错误的社会中会伤害到他人所以什么都不做”。80年代末到90年代爆发的苏东剧变、昭和天皇去世、泡沫经济破灭等一系列冲击不仅破坏昭和末期日本社会的体系,也让日本社会的后现代状况被隐藏起来。

但进入21世纪,这一状况的本质构造被暴露了出来,那就是,面对着无法扎根于历史或国家这样的“大叙事”的“小叙事”(究其本质而言是无根据的) ,人们只能将其作为自己的核心价值,而在其中予以选择、并因此背负起属于自身的责任。带“自闭家里蹲的话就会被杀掉、所以仅靠自己的力量努力生存下去吧!”这样的某种“决断主义”倾向的“生存感”的作品,在零零年代前半期到中期开始流行。过去沉湎于自我的“世界系”漫画逐渐被“日常系”取而代之,日常系漫画强调“此时此地”的理想,一方面保持御宅族拒斥宏大叙事和关注自身生活的特点,另一方面又积极融入社会,御宅族规模扩大,他们也渐渐成为主流的存在。这一庞大的群体将会成为AKB48的基础受众,也是其腾飞的基础。

实际上,御宅族和偶像很容易被联系在一起。二者除了性别和年龄差异之间的模糊性之外,还有如大冢英志强调的,他们都与非生产性,或者说与生产功能无关的消费性快乐相关联。御宅族和少女这两个概念形象的共同点是,少女消费者出现在20世纪70年代,御宅族运动紧随其后,并在20世纪80年代(以中森明夫1983年为御宅族命名为标志)随着媒体和消费文化的进步而加速发展,最终以偶像的形式碰撞在一起。偶像只能在自己被取代之前和粉丝培养深深的依恋,就如同御宅族会在生产之外形成自己对二次元的认同。 偶像只能在自己被取代之前和粉丝培养深深的依恋,就如同御宅族会在生产之外形成自己对二次元的认同。男性(尤其是宅男)被偶像女孩所吸引,后者已经成为消费者和消费乐趣的幻想。

80年代的御宅族已经开始产生对女性偶像的幻想,不过他们此时还是将虚拟的动漫形象投射到现实偶像中,偶像这个具体的身体被弱化,而生产偶像的整个过程,即所谓的作为信息的偶像取代了身体。御宅们在与鲜活的身体相背离的图像中任性地创造出“合乎我们口味的女人”,昭和偶像松本伊代被中森明夫评价为“包含迪士尼、《银翼杀手》、复制人等因素”“我以为只有我们(御宅族)才能够很好地理解”。21世纪兴起的大型偶像团体为御宅族寻找符合自己口味的偶像提供了足够的选择,他们可以追求符合自己想象的偶像而为偶像团消费。秋叶原和爱豆露的联系就此开始。

偶像正在迅速成为日本年轻女性的理想榜样——这是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偶像文化的一个方面,但其方式似乎比以前更加密集。以偶像的身份开始职业生涯已经变得很随意,甚至得到了高等教育机构的支持[57]。我认为这一趋势受到若干因素的影响,一是上文所述,价值取向多元化改变了日本人择业观念,尝试偶像活动是逐渐可以被接受的,而不是当大和抚子。

二是宽松世代(ゆとり世代)的影响。宽松世代是指在1987年至2004年之间出生的一代人。因为他们接受了因2002年制定的课程大纲而减少学习量的所谓“宽松教育”。2002年之前,教育系统是学生通过记忆大量学习内容来获取知识的系统,“相对评价”以偏差分数为主,升学竞争更加激烈。针对传统教育可能对青少年的过度压力,政府着手教育体制改革,改造传统的“包办式教育”,并于2002年颁布了新课程纲要。根据新课程纲要,全国学校实施了采取两天双休制度、减少30%学习内容、实行跨课程融合学习等措施。在轻松的学校生活中,实施尊重孩子的个性和人性,培养孩子的自主性、原创性和想象力的“宽松教育”。随之而来的是,评价方式也从传统强调偏差值的“相对评价”,转变为注重每个孩子学习状况的“绝对评价”。“宽松世代”由于接受的教育内容,通常被认为“竞争意识较低,更重视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因此宽松世代普遍表现出“竞争意识较低”、“重视自己的想法”、“重视私人生活”“心理更加敏感细腻”“对多样性和环境问题有较高的理解和关注”等特点,倾向于追求自我实现,而不是与他人竞争。

虽然泡沫经济时代日本社会把教育视为一种产业来运作,以培养充足的合格劳动力,因而建立起一套从学校到企业的人才输送体制,但是随着泡沫经济破裂,这个体制受到极大的冲击,换言之日本青年人典型的成长路线(从小在补习班和家教的指导下努力学习,就能考个好大学,然后进入一流企业,40岁就能成为“人生赢家”[58])不再成为一个普适性的选择。

这些都加速了偶像产业在21世纪的扩张。例如Perfume、满岛光、ano和桥本环奈等艺人一开始都是以偶像身份出道,之后才转型成为主流艺人,东京和各地的地下偶像也非常活跃,21世纪前10年的偶像里面最具代表性的就是AKB48和早安少女组。

ano(左)和桥本环奈(右)均为偶像出身获得成功的代表



4.2 “触手可及的偶像”:早安少女组

早安少女组是90年代末期偶像复兴、日本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出道的女偶像,由“シャ乱Q”主唱淳君(つんく♂)制作。早安少女组吸取了过去日本偶像的经验,一方面,正是早安的早期成员在大街上卖她们的CD,使得偶像走近街上的人们,而这一经历为她们赢得大量的草根支持。早安少女组通过各种与观众接触的方式产生口碑,她们与粉丝的互动和对支持的呼吁是故事的核心[59];另一方面,早安少女组以“小而不具威胁性的女孩”的形象来吸引那些因20世纪90年代经济和社会动荡而被心理受伤的男性,是治愈系偶像的代表,她们的歌曲为社会加油打气,演唱的不是“自己的故事”而是“社会的故事”,在全年龄段获得欢迎[60]。早安少女组也和小猫俱乐部一样,在电视上展示试镜全过程的同时只展示一半的幕后内容,收获了观众的兴趣。

早安少女组


4.3 AKB48:日本女偶像的里程碑

AKB48可以说是日本偶像发展中最具标志性的事件。AKB48作为“触手可及的偶像”的三大要素是公演、握手和总选举,她们最终依靠的是“情感经济/心智消费”治愈秋叶原的御宅族,在偶像和粉丝之间建立情感联盟赚钱。

AKB48

AKB48日常在位于秋叶原的AKB48剧场举办的公演,尽管AKB48剧场很小,而且有柱子阻挡视线,但是AKB48剧院的建筑有助于形成粉丝观众,因为一次只有少数人可以观看现场演出;当一个人进入舞台时,观众离舞台很近,离前排只有两米远,AKB48剧场的两大支柱虽然阻碍了一些观众的视线,但也鼓励观众关注出现在他们有限视线中的偶像。总之,剧场是一个亲密的空间,确保了一种强大的共同存在感。和偶像公演时面对面可以产生一种“一见钟情”式的虚幻体验。秋元康为AKB48创作的公演歌曲,确保受欢迎的成员可以自己或二重唱小部分,这为粉丝们呼喊偶像的名字和表示支持提供了机会,公演时的“Talk”给观众的重要机会更了解他们,并在对话中大声回应[61]。AKB48的舞台公演也是观众逐渐倾向于现场观看表演的趋势的结果,粉丝可以高度参与演出,产生作为演出者的体验。AKB48的公演思路并非没有历史基础,那就是宝冢和日本舞台剧传统。宝冢的舞台模式想要吸引住在阪急沿线的喜欢歌剧这类文化活动的上流与中流以上阶层的观众。宝冢剧场最初就只锁定这一小部分的人,并且要让这群人成为忠实的核心顾客抓住了时不时去看舞台剧的固定观众[62];AKB48则是针对秋叶原的御宅族,秋叶原的御宅族一开始并不喜欢和主流文化靠得太近的偶像,但是随着他们不断去观看,再在互联网上评论炒作[63],使得AKB48在固定了死忠粉丝的时候不断壮大自己的影响力。AKB48剧场低廉的门票也让御宅族负担得起,使得经济低迷时期也能看得起演出。

AKB48剧场

除了公演,握手会也是非常重要的情感经济内容。从外表而言,偶像外表可爱式日本偶像的基础,式一种媒体和消费文化现象,在同一个十年首次出现的偶像已经成为许多女孩和女性的榜样。偶像的象征功能是成功地驾驭社会成熟,塑造一个“公开可爱”的人物形象。偶像在杂志和电视上被介绍为他们那个时代年轻人的理想。它们也是人们生活方式和时尚信息的载体。作为模特、歌手、舞者、名人和演员,偶像体现了一个创造性的、交流性的主体的理想,与他人合作良好,并获得他们的爱和支持。情感经济下,可爱的偶像可以让人产生“一种轻松、幸福、满足、兴奋、激情的感觉——甚至是一种联系或共同体感”。基于以上,AKB48革命性的模式是“直接接触和音乐会是CD销售的关键,直接体验是主要内容,CD和歌曲是她们的工具”换言之,AKB48主要内容不是音乐,而是直接体验,购买CD即可获得,最终形成卖CD包含握手券的策略[64]。早在几十年前,小猫俱乐部和其他偶像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做法,但AKB48在将CD和高级体验之间的关系系统化,或者说购买实物以获得共同存在和联系的机会方面做得比任何其他团体都多。甚至柏木由纪在自己的直播中说到,握手成绩在AKB48中比其他都要重要[65],而运营也根据握手成绩选择捧哪位年轻成员。

随着AKB48从2009年开始大规模进军主流媒体,加之握手和公演由于粉丝数量变多而越来越难,这些加剧了粉丝们因为见不到偶像而形成的沮丧情绪。为了增强粉丝对偶像活动的参与感,秋元康创造了总选举制度[66]。秋元康在“我支持的成员”的概念基础上,告诉粉丝们站出来,自己决定谁将成为AKB48的中心,谁将成为最受欢迎、曝光率最高的成员,以及她周围的选拔成员。大选标志着对粉丝的喜爱、依恋和活动作为价值来源的重大认可,如果投票就是爱,那么更爱偶像的粉丝会购买更多的CD,以便投更多的票并表达这种爱。反过来,偶像们努力赢得粉丝们的喜爱。这是一种情感消费,不是理性的经济学可以衡量的。AKB48的偶像就像是兜售浪漫关系幻想的主持人,粉丝为了自己的努力获得认可而买CD投票。这种情感经济嵌套在日本招待俱乐部之类的服务业和娱乐业中[67]。因此,总选举不仅让AKB48解除了粉丝流失的危机,还为AKB48销量腾飞提供了很好的助力——AKB48销量最高的几张单曲都是总选举投票单,例如《さよならクロール》《ラブラドール・レトリバー》和《Teacher Teacher》。

AKB48单曲销量排行(数据来源:ORICON)

AKB48的养成系特点也是AKB48为人称道的点。随着情感经济学的兴起,观众对舞台真实性的渴望也随之发生了转变。业余已经成为当今流行音乐的一种有价值的品质粉丝对表演者的情感投资,受众开始将自己视为偶像共同制作人,在可及性和平庸性方面,他们与受众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作者将这一现象追溯到70年代卡拉OK的兴起带来的业余表演者的增长。像AKB48成员这样的偶像是关于“成为”的过程。这是从一个激进的想法开始的,即那些没有完全发展和准备好的表演者应该被放在舞台上,让他们失败,在观众的监督下努力,并在观众的支持下成长。它代表了表演者和观众之间一种新的共生关系的出现。许多女偶像在19岁左右就毕业了,她们的职业生涯与成为一个性感的女人密切相关。AKB48在选择没有专业经验的女性和年轻女性时,目的是确保秋元康所描述的性格和外表的“粗糙”。偶像“粗犷”的性格,以及她未经雕琢的表演,对人们感知到的真实性至关重要,而不是流行天后那样在表演的各个方面,从发型、化妆到唱歌、跳舞,都力求完美无瑕。通过将AKB48置于日本日常生活的背景下,偶像的平凡是原型“邻家女孩”的一个版本。这样,AKB48的成员是一般的,但更“真实”,而专业艺术家是奇观的,但“不近人”,AKB48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观众对真实的渴望,这是电视真人秀和选秀节目中反映出来的向平凡的转变的一部分。

AKB48还有著名的“禁止恋爱条例”,这一条例禁止在团成员的恋爱行为[68]。这个条例的制定,实际上是为了维护偶像的纯洁性。相比于真正的成人电影女优,AKB48偶像走的是软涩情道路,她们从不展示真正的隐私和涩情内容,而是更多地让粉丝凝视自己身体其他部位,这表达的更多是“纯洁”。粉丝们将偶像以及他们与偶像的关系描述为“纯洁”而非单纯的性关系,这种纯洁也意味着偶像的贞洁或美德,它以有趣的方式与性欲相互作用。为了保持偶像的“纯洁”,有必要将性欲从偶像转移到其他图像/对象上。与偶像的纯粹关系是通过用一系列可互换的性对象代替她来维持的,主要是软涩情的图像[69]。因此,秋元康严格禁止偶像谈恋爱,因为这会破坏偶像的纯洁形象,像峯岸南、柏木由纪和冈田奈奈被爆出谈恋爱,都引起大量脱粉行为。

因为冈田奈奈在团恋爱而脱粉、撕毁各种周边的粉丝

AKB48是从小猫俱乐部到早安少女组这一脉上发展的巅峰,在“触手可及”的方向上走到了尽头,而等待她们的是横亘在日本娱乐圈的事务所-电视台体制。


5.10年代:偶像战国和不可撼动的旧体制

5.1 AKB48是否应该在电视活动?

2010年代的电视收视率开始下降,这个是可以从日剧收视率上观察到的事实[70]。但是与此同时,电视依然是日本第一大媒介。但是,2011年,89%的人每天都收看电视,毫无疑问,电视是日本最重要的日常大众媒体形式[71]

主要局年度世帯視聴率推移(ゴールデンタイム、年度ベース)(2003年度以降)


1997-2023年黄金时间HUT(家庭电视收视率,Households using Television)值变化

在00年代末期,AKB48开始进驻电视,开启了诸如《周刊AKB》和《AKBINGO!》这样的节目,除此之外还频繁登上《Music Station》这样的老牌音乐节目打歌,另外她们还跟传统电视男偶像如SMAP和岚合作刷脸。2011-2012年,AKB48也迎来自己的巅峰期——她们连续两年销售额击败岚,获得冠军(注:岚在2012-2016年占据大部分销售额年冠),并且凭借《フライングゲット》和《真夏のSounds good !》两连唱片大赏。与此同时,宇野常宽也批评他们,认为AKB48重新落入“媒介偶像”的窠臼,没有继续“现场偶像”的新式道路[72]。我认为他的批评有失偏颇,关键在于AKB48的剧场如此之小,很难容纳更多的路人粉丝,更别说宣传偶像的个人魅力,在2011年这个时间节点错过日本最大的媒介电视,就很难达到现实中AKB48的成就。而且宇野常宽本人忽略了一点:AKB48是秋元康联合日本最大的广告企业电通成立的,电通作为电视为主的企业,就注定AKB48不可能放弃电视资源不放——AKB48巅峰时期,其成员都有大量的CM,这就是电通的能力,从而在日本富有影响力。而哪怕现在现场表演的市场体量越来越大,但是这不等于那些现场动员能力强大的歌手(例如杰尼斯偶像)就不注重电视,相反他们是电视现场两手抓。AKB48也从没有放弃现场,日常公演和握手会就证明这一点。

在2012年,AKB48不动的ACE前田敦子毕业,这对AKB48的冲击是巨大的。前田的毕业导致大量死忠粉的流失,AKB48也在次年丢失销售额年冠——虽然CD销量更多,但是昂贵的剧场盘销量下降。2009-2012年是前田敦子和大岛优子对决的时代,2013-2017是指原莉乃对决渡边麻友的时代,相比于前一个时代,AKB48在次世代遭遇到最大的挑战就是粉丝的厌倦,因此她们更多地登上电视,参与综艺来维持泛人气。如赵鼎新分析民主制的时候指出的,有大量的参与者投票制度会使得每个选民感受到自己的票无关紧要,这会挫败选民投票积极性,最终导致投票率下降[73],日本现行的政治体制就存在这个趋势,年轻人投票兴致不高,宇野常宽也提到这个问题[74],一个人投票影响选举结果越来越难了是AKB48陷入停滞的原因之一。

2017年AKB48第九届选拔总选举前五名(其中三位都是2010年以前出道的资深成员)


5.2 坂道系偶像特点

与AKB48相对的10年代女团,有秋元康和索尼合作的46系(坂道系)和星尘系(背靠大事务所Stardust Promotion)女团。相比于48系的“异端”,46系和星尘系在宣发上反而更加中规中矩。46系固然有握手会,但是她们不像AKB48那样有公演,也不需要把握固定群体的粉丝,因此在风格上相较于AKB48离粉丝更远,更像“媒介偶像”。相比于触手可及的偶像,坂道系偶像和粉丝的距离在策略上和杰尼斯很像。消费者的欲望是通过创造叙事的过程来激活的,每一个叙事都会增加产生更多叙事的欲望。这导致了持续消费叙事所依据的产品。杰尼斯偶像创造一个富有想象力的空间,粉丝们可以在其中书写他们的亲密幻想,而这些偶像矛盾地保持着他们超然的不可接近感,这不仅是可取的,也是至关重要的。保持一定的距离可以鼓励粉丝想象偶像缺少的形象创造新的叙事,为了拉近和偶像的距离可以刺激粉丝的消费冲动。杰尼斯偶像叙事背后的前提之一是,创造偶像的系统也激励粉丝在模拟与偶像亲近的基础上,构建自己关于偶像的个人故事。在这里,创造一个关于一个最喜欢的偶像的富有想象力的个人叙事的行为提供了一种媒介,让粉丝与这个偶像有一种伪亲密感。正是这种亲密感是杰尼斯偶像的粉丝所渴望的,而这反过来又成为了一种增强消费冲动的媒介(例如,购买DVD和杂志,参加音乐会,观看以他们喜爱的偶像为主角的电影和电视节目)。通过这种方式,他们感觉自己参与了偶像叙事的持续创作[75]。坂道系的距离也是这种原因罢。东浩纪在《动物化的后现代》中用“数据库世界”描述了叙事世界的结构,一切粉丝能观察到的表象(这里指代乃木坂46的偶像的行为)所产生的故事不仅取决于深层的内容,更取决于观察者本身的观察顺序[76],深层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元叙事”在规范粉丝叙事结构,因此粉丝可以针对团队里面的成员一举一动创造出无数和原作不同的二次创作。

在坂道系三团中,乃木坂46很长时间以“优雅大小姐”形象活动,因此获得了更多的女性粉丝的支持,也比AKB48更能引导女性的时尚潮流(写真卖的也比AKB48多,AKB48写真销量最好也就15万左右,乃木坂46直接冲到30万以上)。这背后是索尼资源的功劳,也在于秋元康的专心制作,提高了乃木坂46的音乐质量。乃木坂46比AKB48值得称道的地方在于,她们更顺应现场表演愈发重要的大潮,每年都有一回“真夏全国巡演”,动员的粉丝数比AKB48狭小的剧场和公民馆中巡演要多得多——AKB48至今演唱会动员总人数大约为250万,乃木坂46尽管出道晚6年,但是演唱会动员总人数高达340万人,就算AKB48算上剧场公演总动员也就400万[77],这几年每年演唱会动员人数榜上都看不到AKB48的名字,而乃木坂46一般都有名,可见二者的差距。

乃木坂46

欅坂46则在这个宣发道路上走上了另一种风格:叛逆。写过《川の流れのように》的秋元康内心肯定不只有揣摩女性心理的能力,作为昭和生人他对社会叙事是有所追求的,从AKB48的公演曲目《目撃者》,到乃木坂46《制服人偶》中体现主角不愿意被外界禁止真爱相恋(这首歌舞台风格完美符合欅坂46的风格),包括AKB48的《RIVER》跨越河流的勇气,秋元康不只有情情爱爱,也有对现实的反抗。在欅坂46的歌曲中,不动的ACE平手友梨奈在歌曲中展现出面对欺压的坚决反抗精神让人印象深刻,她们的现场也非常震撼,这也让她们走上了一条风格鲜明但是无法像乃木坂那样融入主流的道路——就算她们想唱一般的Jpop,身上那种叛逆的标签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这个团最后以内爆(平手退团)收场,可以说是一次伟大的尝试。平手友梨奈本身甚至可以认为是秋元康对偶像梦想集大成者——钻石原石(类比松井珠理奈)、反抗精神、强烈的舞台气质、不动C(前田敦子,早年生驹里奈),从平手友梨奈身上,我们可以一窥秋元康对偶像的期待。

欅坂46


5.3 星尘系和其他偶像

星尘系甚至比坂道系更接近传统的偶像,其中桃色幸运草(ももいろクローバーZ)是最具代表性的。有研究者认为,一些一线级别的成功人士中,常常会有许多桃色幸运草的狂热的爱好者,这无疑提升了桃色幸运草的知名度,对于早安少女组,她们靠引起热议一下子获得了广泛人气;对于AKB48,则是通过精心的营销策略赢得了人气;而对于桃色幸运草,她们的人气其实源于业内人士的狂热支持,就好像是销售渠道的人员深深着迷于她们,从而带动了她们的热度,[78]这一点更是和她们强大的事务所分不开关系。

ももいろクローバーZ

和AKB48以“想象恋爱”为逻辑吸引粉丝不同,桃色幸运草这里,"女性特质"更多只是一种"素材"性质,男性粉丝并不过于执着于这种"女性特质"。换句话说,桃草这个团体为男女粉丝提供了一个共同沉浸于成员个性魅力中、一起探讨的对象,其粉丝也是全年龄段而非针对某一具体年龄群体。这也是为什么桃色幸运草的几位成员可以走“终身偶像”的道路,哪怕作为队长的百田夏菜子和堂本刚结婚都无妨。所以初期的四位成员可以一直活跃到今天,熬走秋元康系偶像中最具实力和人气的那批,成为偶像战国结束后最具实力和人气的偶像。就算如此,相比于她们巅峰期,其成员人气不免遭遇到下滑。

除了名人的喜爱,桃色幸运草和perfume一样,自诩为自己是“艺术家”而不是“偶像”,从2013年专辑《5th Dimension》开始,人们明显倾向于桃草从基于角色的歌曲转向更具艺术性的歌曲。成为艺术家的关键是可以生产出和听众有“同感”的音乐[79],看起来比一般偶像地位更高,可以融入正统音乐节这种传统偶像进入不了的地方[80],她们的活动可以说是一个又一个的"异流切磋",跨越音乐流派和活动领域,与各种各样的人进行合作演出。总的来说,作为一个偶像组合,她们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81]因为背靠有常盘贵子、北川景子这样大咖的老牌事务所星尘传播,桃色幸运草得以很大程度上借助媒体资源融入主流音乐人中。虽然她们赚钱靠的是巡演(是唯二实现巨蛋巡演的女偶像团之一),粉丝们普遍认为,桃草的“现场表演”是他们的魅力,但是这是事务所媒体资源的结果,而不是AKB48式现场表演奠定粉丝基础的作用,她们的活动本身被赋予了一种"即便不赚钱也不亏损就可以了"的豁免特权[82]。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桃色幸运草通过对成员的颜色、性格和身份的分配,建立了团队内部的协作,建立“团爱”。

除了坂道系和星尘系,偶像战国时代(アイドル戦国時代)还有诸如IDOLING!!!、东京女子流乃至BABY METAL这样的偶像女团,以及老牌Hello!Project系(早安家族)女偶像和LDH(EXILE系)的E-girls。E-girls是以唱跳为中心的女团,隶属于EXILE所属的LDH事务所。2011年4月,EXILE组合同属LDH旗下的三个后辈女子组合、Dream、Happiness、Flower组成了E-girls,并在同年12月28日发行单曲《Celebration!》出道。自2013年起,该组合曾连续5年出场NHK红白歌合战,获得了以女性为中心的粉丝们的支持。[83]相比于AKB48和乃木坂46,E-girls成员的个人实力整体而言更为出色,唱跳水平远超偶像平均水平,也一度拥有很高人气。

E-girls于2020年解散,其解散原因按照其成员山口乃乃华的说法,是因为成员未来发展发生变化,和现在偶像生涯相冲突,因而最终解散[84]。相比于秋元康系女团,E-girls不是可以进行成员更替(毕业制)以维持团体规模的偶像女团,因此和早安和秋元康系各类子团体一样,一旦现役成员难以维持一定的规模,并且人气下滑,就不得不走向彻底终结,而秋元康系女团可以依靠继续招募成员继续活动。

紅白リハーサルを終えて笑顔を見せるE-girls(2013年12月29日)

在10年代,偶像女团数量获得爆炸式增长,东京女子偶像团数量从2008年的约50个激增到2015年的350多个[85],著名的东京偶像音乐节(TIF, Tokoy Idol Festival)也发展起来。这段时间,与杰尼斯的岚、SMAP、关8等男团相对,被称为“偶像战国”时期,女偶像高度繁荣,Oricon单曲年榜名列前茅几乎都是偶像男女团,星野源这样的创作歌手只能转战流媒体。但是这段时间并没有撼动媒介偶像的属性,旧的事务所-电视台体制依然强大,若无资源,偶像女团上限肉眼可见。


6.20年代:偶像战国的终结、疫情和流媒体

2020年代已经过了接近一半的时间,在20年代初期的疫情之中,日本女偶像的发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大方向上,我们可以总结出几个重要的因素。其中,互联网和流媒体对日本娱乐圈的冲击是最为巨大和深刻的。

6.1 偶像战国的终结

偶像战国,如上所述,主要是各类男女偶像占据日本音乐界的销量大头,2010年代最具代表性的偶像是岚和AKB48,前者多次获得ORICON销售额年冠,后者一度中断岚的称霸势头,并且连续多年位居销售额前二。

而2019-2020年间的一系列事件标志着偶像战国的终结。2020年岚正式休团,虽然给粉丝们保留重新开始活动的希望,但是重启希望渺茫;2023年杰尼斯事务所因为其创始人喜多川生前性侵年轻练习生的丑闻而解体,其成员中不少跑路由前杰尼斯成员泷泽秀明创立的TOBE事务所,另外二宫和也、松本润等人也脱离事务所独立。虽然杰尼斯依然有Snowman等当红男团,以及靠着King & Prince的解体后劲又赚到一大笔钱,但是和SMAP或者岚的国民度没有可比性。

女偶像的下滑也成了大趋势。2019年,AKB48遭遇到最严重的危机——NGT48山口真帆被霸凌事件,此事伴随着指原莉乃的毕业,几乎成为AKB48直线下滑的转折点。AKB48的运营AKS事务所丧失了对AKB48乃至48集团的管理权,各地的团开始各自为政,过去“藩王进京”的场面在2020年后不再出现,AKB48的单曲阵容缺少了分团的主力必然会影响粉丝购买的热情,也是AKB48单曲销量暴跌的重要原因。

2019-2023年AKB48单曲销量

AKB48总选举也被取消,这一AKB48最具有“炒作”能力的活动直接让AKB48每年少发两张单曲。[86]现在AKB48一年只能发两张单曲,赚钱能力大幅下降的同时,还影响场外热度的积累。在2013年第五届总选举开始,AKB48总选举之前先开展一次大规模演唱会,从这以后总选举都可以在3万人以上的场所召开演唱会。总选举的取消也让AKB48损失至少两场演唱会的机会(开票前演唱会和感谢祭)在山口真帆事件后,AKB48再也没有开过一次容量3万人以上的演唱会,最高一次演唱会仅动员1万人级别。

2013-2018年总选举开票场所与动员人数

在传统媒体宣传上,AKB48在2019年更是连续损失了ANN(All Night Nippon)、《AKB SHOW!》和《AKBINGO!》三个重要的节目[87],这对AKB48的影响力也是严重的挫折。

乃木坂46和欅坂46都经历了重要的一期奠基成员毕业潮,2020年平手友梨奈和白石麻衣的毕业,2021年生田绘梨花、2022年斋藤飞鸟毕业,也注定这两个团难以重现2010年代的高光(百万单曲)。在秋元康制作的女团中,乃木坂46虽然依然保持较高的销售额,演唱会动员力也是相当不错,但是远不能和巅峰AKB48相提并论,更别说扛起偶像战国的大旗。在2020年经历最后一个销量高峰期后,乃木坂46和AKB48单曲销量均遭遇接近“折半”的情况,不再可能达成过去轻松实现的百万单曲。

2020-2021年乃木坂46单曲销量

从日经娱乐制作的女偶像个人TOP30的变化,也可以看出日本女偶像发展的整体趋势。该榜计算的是艺人自身的知名度和人气度,经过加权计算得到艺人权力(タレントパワーランキング),计算结果大致可以反映其粉丝体量。对2013-2024年12年间的日本女偶像榜变迁,可以看出偶像战国的变迁——从AKB48为绝对主流逐渐向坂道系过渡,在2020年后,女偶像人气随着指原莉乃和白石麻衣毕业后大幅下降,到2023-2024年,女偶像个人粉丝数量几乎没有和偶像战国时期比较的可能。

日经权力榜 女偶像榜前二名的值



6.2 疫情“罪魁祸首”?

偶像战国的结束,除了秋元康系女团自己的变化以外,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的冲击也是十分巨大的。过去AKB48等秋元康系女团十分依赖各类握手会,2020年新冠疫情的爆发,迫使AKB48的公演和握手会都受到影响。为了应对疫情,各个偶像团采取不同的策略,并且将其延续到疫情防控结束后:

通过在线接触偶像成为十分重要的环节。疫情之前推特(现X)、Instagram等社交媒体就已经在偶像中流行。疫情时代,为了在lock down的背景下进行粉丝和偶像的近距离互动,一些新的社交媒体等各类APP得到发展。例如AKB48现在不仅有线下握手会,还有线上在withlive Meet&Greet上进行握手会(聊天会);坂道系握手会在forTUNE meets APP上进行[88],并且成为乃木坂46的主要握手会形式:2023.05-2024.05这一年间乃木坂46一共举办过十次(30场)握手会,其中只有3次(7场)是线下握手会。


乃木坂46线上和线下握手会日程

个人近距离接触APP也得到发展,从韩国发展出来的BUBBLE可以让偶像像在微信群里一样近距离聊天,加上和mail类似生态位(给粉丝独特的个人信息)的weverse,偶像在互联网和粉丝的距离被进一步拉近。

bubble for Japan app的界面
在BUBBLE上的部分日本艺人

值得关注的,在线付费观看演出市场在疫情期间也得到一定的发展:2021年其市场达到最大的512亿日元,约占当年演出市场的1/6。虽然在2021年后市场规模在逐渐下降,参与率也下降到12.6%[89],相比于实体演出而言已经没有可比性,不过依然可能有生存的空间。

付费在线观看演出市场变化


付费线上演出(绿)和线下演出(蓝)的粉丝参加率


6.3 数字媒体的冲击

虽然说偶像战国的结束本身可能和疫情有一定的关系,但是女偶像——主要是秋元康系偶像,也包括杰尼斯男偶像——的衰落和外部因素有密切关系。最主要就是Kpop偶像在日本的扩张,以及数字流媒体对传统日本娱乐圈结构的冲击。

数字音乐销售额在不断蚕食实体销售额,2022年数字音乐销售额已经接近实体的一半(2018年这个数据不到1/3),2023年数字销售额高于实体销售额的1/2,占音乐制品销售总额的1/3以上[90]。但是,数字销售额从总体上依然和实体相去甚远,令和年度(2019-2014)销售额历史前10有且仅有胡子男和YOASOBI两位以数字销售额为主的歌手,而BTS和米津玄师虽然有一定的数字销售额,但是实体销售额占比更多。

流媒体和实体音乐制品销售额比较


2019-2024年销售额总额前十一览

但是放眼整个社会泛人气,数字销售额为主的歌手很明显享有更高的热度。在偶像战国时期,以实体销售榜主要比较的是死忠粉数量,但是流媒体销售额比较的是社会泛人气。诸如爱缪(あいみょん)、星野源等歌手都主打流媒体,并且有全社会的配信单曲;相比之下,杰尼斯和AKB48的高销量单曲却大概率没有这么高的社会传唱度。在2023年《doremi faldon》春季电视剧三小时SP中,公布了10000人投票最具传唱度歌曲,其中TOP10歌曲除了21世纪以前的老歌曲,其余3首21世纪发行的歌曲均为高流媒体播放单曲,其中《Lemon》是流媒体播放量历史第68,优里的《ドライフラワー》排名历史第2,back number 的《水平线》排名第13名[91]。而实体单曲则几乎无一入选,足见流媒体的泛人气水平。

TOP10单曲结果

如今最火的YOASOBI就是标准流媒体乐队,从2023年日经娱乐艺人权力榜的音乐榜单可以看出,除去桑田佳佑等国民级别的老歌手,YOASOBI、星野源、爱缪等流媒体为主的歌手排名比销售额更高的杰尼斯音乐组合排名更高,后者销售额组成以实体单曲和DVD为主,2024年上半年ORICON实体单曲销量前十基本上都是男女偶像的天下。作为对比,2019年日经的音乐榜TOP30中,岚、Kinki Kids、V6、关8等偶像名列前茅,杰尼斯虽然有着更高的销售额,但是新一代男团却没有足够的国民度,这足以证明数字音乐对泛社会人气的促进作用。

2024(左)和2019(右)音乐榜排名
2024年上半年实体单曲销量榜

过去J-pop在日本音乐市场占据绝对的优势,依托的是J-pop具有的全球性的日本声音让粉丝们沉迷于毛利嘉孝所说的“全球化自我的幻觉”[92],以及日本本土音乐家在日本电视和广播的绝对优势排斥了洋乐在日本的传播。在传统日本女团在传统媒体影响力下降的情况下,Jpop还能否占据优势是一个问题。在后面,我们就会注意到KPOP伴随着流媒体的发展,对JPOP在日本市场绝对统治地位发起挑战。


6.4 KPOP的冲击

韩流对日本传统偶像界冲击是极大的。一般认为KPOP女团进入日本娱乐圈的先河是上世纪90年代末期出道的S.E.S,之后KPOP女团开始了闯日的旅程,像少女时代、KARA,到TWICE、BLACKPINK、NiziU等都是在日本比较成功的Kpop女团。她们和成功闯日的男团BTS、东方神起、BIGBANG等男团都为KPOP在日本的大热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Kpop女团看起来和日本女偶像并不形成冲突,其粉丝以年轻女性为主。根据日经娱乐2024年进行的调查,KPOP及其歌手的粉丝中60%-80%是女性,大部分在20-40岁之间;作为对比,坂道系女团粉丝中70%-90%是男性,大都在35-40岁之间。但是,现在女粉丝占比超过60%的TWICE曾经也是男粉比例比较高的KPOP女团。虽然有很多统计认为在TWICE巅峰期,其粉丝是女性居多[93],但是也有反对声音根据推特推文指出,TWICE的男女性粉丝比例大约在55:45之间[94];除了TWICE,I*ZONE也是明确男性粉丝多于女性,这可能是其诞生于韩方与AKB48合作的选秀节目《Produce 48》的结果,后者相当多的参与者是AKB48的偶像,其粉丝主要是男性,进而粉丝也会以男性为主,I*ZONE的会员男女性别比例在3:1左右[95],虽然无法区分日韩粉丝的差异,但是不出意外在日本也是男性粉丝为主。

日经娱乐的粉丝年龄调查结果

所以,KPOP偶像总体和杰尼斯男偶像,尤其是年轻的杰尼斯男团在目标粉丝群体中产生了竞争关系。这也延续了韩流入侵的风格——以日本女性为主,2004年在日本大火的韩剧《冬季恋歌》的主要观众就是日本那些中年妇女[96]。但是在2020年以前,以TWICE为代表的KPOP偶像很可能和日本女偶像在受众上产生竞争关系。

Kpop在日本的影响毋庸置疑,BTS是令和时代日本市场销售额最高;2024年红白歌会有3个韩国女团和多个韩国男团登场;韩国方面还和当时尚在巅峰末期的AKB48合作了《Produce 48》选秀节目,AKB48也发行了一首充满韩国风格的单曲《Teacher Teacher》;《Produce 101》也有日本版,结成了男团JO1。

2023年红白歌会名单


《Teacher Teacher》在Music Station的现场

KPOP在日本的发展主要依托的是大量的巡回演唱会以及数字流媒体销售,避免和偶像战国时期尚处于实体销售巅峰期的日本偶像们竞争。2018年东方神起登顶当年演唱会动员数冠军[97],并且在2017-2019年连续三年位居前十;2017年演唱会观客动员前三十有5个韩团(其中前10有3个)[98]。从总体来说,韩团在日本演唱会动员数量很明显高于大部分与其同一人气的日本男女团。

K-pop注重现场不仅仅是一种进军日本市场策略,其制作同样体现了现场表演和数字表演的复杂交织,因为它正在努力营造一种现场表演的表象,以此作为打造该流派音乐真实性的手段。[99]与演唱本身相比,KPOP更重视精心编排的舞蹈。对于音乐会观众来说,主要吸引力之一是看到韩国流行明星的活生生的身体——他们的脸、化妆、服装和动作——而这只能在现场音乐会上实现。日本和韩国女偶像均看重“真实感”的建立,但是相比于日本女偶像看重多媒体的“互文”,需要在各种媒体上建立自己的丰富的形象和真实感,KPOP女偶像看中的是粉丝在线或离线聚集所产生的即时性和真实感。与媒体平台或表演者和观众的简单混杂相比,对现场感而言,重要的是感知,而不是是否事实存在。金淑英指出,KPOP这种参与感和真实感的建立,依托的是“흥 ”(兴,heung),这是韩国传统音乐中用来描述与各种乐趣和兴奋相关的不可思议的强烈情感的词。它的核心是庆祝社群的开放性、乐观主义、包容性和即兴活力。在数字时代,它之所以盛行,是因为实时信息共享通过韩国流行音乐参与性文化培养了亲密感,有时还会捏造出亲密感。[100]

相比于日本传统偶像,KPOP偶像对推特、INS的经营更加认真[101],上文提到的BUBBLE APP就是韩国首先使用,作为培养和巩固粉丝社区的重要工具。韩国娱乐公司越来越重视 YouTube 和其他社交媒体平台,这使得人气偶像频繁出现在电视节目上的必要性大大降低。YouTube、Tiktok、Facebook Live 和 V Live 等有线电视的实时替代品为娱乐公司提供了大量业务机会,使它们能够拓展业务并接触到全球观众。然而,韩国电视行业仍然很重要;通过在电视音乐节目和综艺节目上吸引更广泛的观众来建立曝光度和坚实的粉丝基础至关重要,尤其是对新人偶像来说。[102]这是KPOP在韩国成为一种日常爱好的基石,也是KPOP相比于欧美国家音乐可以绕开日本强大的本地媒体系统攻略日本市场的优势所在。

相比于日本对实体音乐制品的偏好,韩国人很早就拥抱流媒体和数字媒体。在韩国,自1997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金融危机以来,实体CD销量一直在稳步下降。由于外汇短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介入以恢复经济。韩国政府对此的回应是,大力强调IT行业的增长,这不仅使互联网迅速发展,而且使MP3也迅速发展。Soribada、Bugs等国内文件共享网站以及许多其他非法途径蓬勃发展。在进一步暴跌之前,实体销售驱动的音乐行业被迫承认并适应向数字时代的转变。在2013年Korea Creative Content Agency(KOCCA)的一份政府报告中,2006年至2012年期间音乐制品销售额中平均87%是在线,13%是线下[103]。这让KPOP艺人和粉丝更早地适应了流媒体和数字音乐制品的使用,因此虽然KPOP歌手在流媒体数据上有“刷榜”的嫌疑,但是无疑中在ORICON和Billboard等各类公开榜单中提高了自己的知名度和刷脸度,从而渐进性攻略日本市场。从2023年ORICON销售额数据可以看出,日本女偶像团体销售额侧重于实体,KPOP女偶像销售额基本上都是数字为主。[104]而且在实体价格上,韩国女团实体单曲价格普遍高于日本女团价格。[105]

2023年女团销售额年度总结


2023年KPOP和JPOP女团单曲平均单价


6.5 事务所体制的动摇

2020年代的日本娱乐圈见证了地震性事件:偶像界巨无霸事务所杰尼斯因为喜多川的丑闻解体。在这一重大事件前后,艺能人退社潮已经涌现,柴崎幸、中居正广、新垣结衣等演员独立出事务所发展不错,加上喜多川事件后,二宫和也、松本润、冈田准一等艺人独立出事务所,“艺人真的需要事务所才能成功吗”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当电视收视率式微,TVer这样在线播放平台更受欢迎,SNS在日本重要性提高,事务所和电视台关系已经没有那么稳固了。

2020-2021年离开事务所独立的艺人名单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虽然事务所独立和转移的事情在变多,但是目前事务所依然是日本娱乐圈的巨无霸。杰尼斯事务所解体后形成了STARTO事务所依然可以对旗下艺人进行监督,TOKIO等元杰尼斯艺人团体独立后,虽然声称“与STARTO不存在任何资本关系”,但是依然STARTO签订代理合约。除了杰尼斯以外,一些看似独立出去的艺人依然和母公司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6.6 更加细分的偶像市场

70年代开始,音乐制作就逐渐细化来针对不同的受众[106],如今偶像制作也需要进一步细化风格来应对愈发多样的观众口味,偶像需要为自身打上标签,来吸引一部分群体作为死忠粉丝,AKB48即是其中的代表。在如今,这一趋势将会更为明显。2012年,AKB48如日中天的时代,AKB48销售额占据当年各类女团销售额总额的47.9%[107],到了2023年,销售额第一的乃木坂46却只占有各类女团销售额总额的18.3%左右[108],主流女性偶像团数量如此之多,粉丝分化也如此明显。

在2020年代红起来的指原莉乃制作的三个女团,虽然依然是传统媒介偶像,但是主要受众变成了女性,而不是传统秋元康系女偶像乃至桃色幸运草那样男性粉丝为主的情况,根据估计三团之一的=LOVE演唱会中70%的观众是女性[109],其中以大谷映美里为代表的成员,展现出的“精致偶像”的特点让女粉着迷。偶像如何进一步开发潜在的观众将会是必须研究的主题。


7.总结

日本女偶像产业诞生于上世纪70年代,是后福特制时代,政治冷感期以及电视普及千家万户的产物。在80年代,女偶像发展达到极盛,尤其是偶像填补了泡沫经济时代文化空虚。90年代,随着泡沫经济破灭和观众的厌倦,偶像一度陷入寒冰期。但是90年代后期,随着经济的恶化,失业率提高,人们需要更多的心理安慰,加之偶像展现出更真实一面符合观众的需要,偶像再次卷土重来。此时偶像已经不同于70和80年代的偶像,更“下沉”,在多媒体表演方面没有那么出众。00年代的御宅族文化主流化、现场表演变多以及互联网的普及,早安和AKB48获得成功,尤其是AKB48“触手可及的偶像”的理念被认为可能突破战后娱乐圈体制。但是2010年代,大部分偶像还是回到了传统媒介偶像的状态,此时女偶像发展达到了又一个高峰,也被称为“偶像战国”。2020年代,偶像战国结束,女偶像向着一个更不确定的方向前进。总体来说,女偶像发展思路可以认为是“如何增强粉丝对偶像活动和制作的参与感”。


附录:日本女偶像的收入

日本女偶像因为其“互文”的特点,可以涉足音乐、演戏、写真模特等多个领域,收入类型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日本艺能人的收入,故将其分类列出进行简单的分析和讨论。

虽然涉足很多行业,但是因为其“能力不精湛”的特点,偶像在日本艺能人中整体收入垫底,这一点应该可以从2014年《中居之窗》的统计看出来,偶像以520万日元年收入(2014年)垫底[110]。相比之下,不说文化人士(宇野常宽这种评论家)和运动员(大坂直美、织锦圭)等本身收入就很高的行业,跟传统艺人中音乐家、演员、搞笑艺人和司会(后二者合并进谐星中)比,甚至跟地位半斤八两的模特比,偶像整体收入都不如他们。

中居正广统计日本各类艺能人平均年收入

在另一则声称统计入那些销量不佳的偶像的平均工资[111]显示,偶像平均月收入约 28万日元,最高年收入1000 万日元以上,平均年收入在260万-430万日元之间。

日本媒体也多次估计日本女偶像收入情况,下图为2016年日媒推测女偶像收入排行[112],其值应该为到手工资,最高指原莉乃4500万日元。HKT48的前核心成员儿玉遥也曾公开过自己年薪最高为1200万日元[113],足见偶像收入整体不算高。

2016年女偶像收入情况


(1)广告代言(CM)收入

首先占大头的是CM收入,其他演员、搞笑艺人等艺人这方面收入也是综合收入的大头,包括那些演员出演的电视剧收入并不多,真正收入多的是CM出演。

艺人代言收入跟代言CM数量和单个CM的价格有关系。日本研究TV番组的公司IM DATA在每年年底会统计当年部分男女演员出演电视CM数量,周刊杂志FRIDAY和週刊ポスト会推算日本部分男女艺人单个CM收入。由于统计口径问题,单条CM收入应该会有一定的不同,但是基本可以认为其价值和艺人的身份地位,以及在电视上“上镜能力”有密切关系。日网网友也研究了2021年日经圈地榜和CM收入的关系,发现对于30岁以下女艺人而言,CM收入和日经圈地榜综合排名以及年龄大体呈正相关[114]

左:30岁以下女艺人日经圈地榜排名TOP20;中:30岁以下女艺人单支CM收入TOP17;右:30岁以下女艺人单支CM收入和日经圈地榜综合数据对照

在21世纪以前的女偶像因为较强的能力和地位,单条CM收入比较高;21世纪后女偶像个体收入就出现明显的下滑,除了少数女偶像可以保持比较高的收入,大部分女偶像个体CM收入都一般。在团体巅峰期,团队内的中心成员同样会获得大量的CM代言,以数量填补质量。AKB48两大TOP前田敦子和大岛优子以及时尚先锋小嶋阳菜在AKB48巅峰的2011-2014年(以及酱优毕业多年后的2019年)出演CM数[115][116][117]以及单个CM收入[118][119][120][121]变化表如下(空位为数据不详):

前田敦子、大岛优子和小嶋阳菜CM数据一览

板野友美、篠田麻里子和大岛优子这些时尚先锋巅峰期在AKB48巅峰(2011-2014)的时候CM数时常能霸榜日本CM出演数榜单(甚至板野友美板野友美、篠田麻里子等成员多次获得日本CM出演数第一的成绩[122]),但是她们毕业后CM起用数普遍下降,单支CM收入可能有提升,但是长期以来整体CM收入还是下滑。

日本杂志FLASH对比了2004年和2024年日本艺人CM价格,从中可以看出,无论是2004还是2024年,现役偶像都不是是艺人中CM收入最高的一档:


2004年和2024年艺人CM收入比较


(2)搞笑艺人和司会

这个费用主要适用于指原莉乃、渋谷凪咲、峯岸南、村重杏奈这种综艺为主的偶像。虽然根据番组数量估算相关收入很难,但是毫无疑问上番组越多,收入越多这个基本逻辑是存在的。当然这也跟事务所抽成有关系,吉本兴业这种抽成就很离谱,就算上的番组多收入也不会很高。[123]对于不同艺人事务所的抽成有人做过估算[124],大略如下表:

日本事务所分成一览

一般而言,搞笑艺人界很看重资历和地位,资历老、地位高的艺人每本综艺收入会明显高于不如他们的艺人。下图即为日媒统计的一流艺能人的一本综艺收入,最顶层的tamori、明石家秋刀鱼、所乔治等人收入是最底下C级艺人的10倍!而且从番组出演数量来看,男性艺人整体多于女性艺人,所以女偶像在这一项收入是很低的。

搞笑艺人收入分层
综艺出演数2023


(3)演员

大岛优子、川荣李奈、前田敦子、松井玲奈、岛崎遥香等成员都以演员为主业,因此演员出演电视剧的收入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一位演员在剧里面戏份可以分为主演、配角和龙套,主演收入最高,配角其次,龙套一般出演少,收入也少。

日本电视剧分类很复杂,从放送主体大体来说,可以分为国有台(NHK)、民放台。民放台又可以分为四大民放(朝日、TBS、NTV和富士)、东京台、四大民放的地方台(东海台、每日放送、关西台等)和付费台(wowow)。

从电视剧时段来说,国有台NHK可以分为晨间剧、大河剧、NHK综合、NHK BS剧等,其中晨间剧和大河剧对演员咖位要求很高,能主演的大部分都是几个大型事务所的主力,比如Horipro(绫濑遥)、研音(福原遥)、Stardust(永野芽郁)、Amuse(吉高由里子)、东宝(上白石萌音)等。AKB48成员目前就川荣李奈主演过晨间剧[125],大河剧对演员咖位要求更高,因此没有女性偶像主演过大河剧。主演大河剧收入比较高,虽然晨间剧单集收入低(单集据说仅有2.5万日元,大部分黄金档主演收入都在100万元左右),但是因为集数多(150集),所以总体收入对于若手女演员来说并不算低。

四大民放台一般分为黄金档(例如富士台月9,单集时长45min)和深夜剧(一般在晚上11点后播放,单集时长30min)。黄金档主演几乎都是各大事务所主力(同晨间剧和大河剧),这个档期主演收入相对较高,曝光率也高,20世纪女偶像如中山美穗等人主演黄金档较多,21世纪以来现役偶像除了前田敦子(《花ざかりの君たちへ〜イケメン☆パラダイス〜2011》2011 富士日九)和渡边麻友(《戦う!書店ガール》2015富士火十)以外尚无人主演过黄金档电视剧。深夜剧主演咖位就低很多,很多大事务所新人,以及48系偶像都主演过深夜剧,收入也相对较少。

下图是2016年日本一线女演员主演一集电视剧收入以及CM收入对比,可见一部黄金档电视剧收入跟CM收入差太远了,主演电视剧的话,一集大约能收到100万~300万日元,所以按照一季10集左右计算,主演的收入大约在1000万~5000万日元[126]

2016年部分女演员片酬和CM薪资的估计



(4)solo歌手

作为solo歌手出道是女偶像的重要职业选择,当其还在团尚有人气的时候,可以依靠自身的人气和死忠粉丝购买实体CD赚取收入。以AKB48销量最好的solo歌手板野友美为例,她的出道单曲《Dear J》恰逢AKB48人气如日中天的时期,因此获得了当年女歌手实体单曲销量年冠军。下面是她solo生涯单曲销量数据:

板野友美单曲销量和顺位如下表所示,数据来源ORICON[127][128][129]

板野友美个人音乐销量一览

除了板野友美,山本彩、柏木由纪等不少AKB48成员solo出道过,但是能坚持到毕业后继续solo的偶像少之又少。一方面日本音乐圈也是竞争异常激烈,perfume、Dreams Come True这些老大物依然有动员力,同期歌手各有各自己的长处,比如桃色幸运草Z有星尘背书,索尼那一系列的歌手(milet之类的)都有日本最大音乐公司索尼推,如果没有好的事务所,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音乐水平,像火很难。在进入21世纪第二个10年中,流媒体销量已经成为泛人气代表,在没有特出能力或者堪比YOASOBI等艺人人气的情况下,女偶像只能依托实体CD赚取少数死忠粉丝的收入。

而且哪怕不是AKB48而是solo歌手,收入分成也很低,根据一项统计,CD销售额54.6%给唱片公司,30%给唱片店,制作人9%, 作曲1.7%, 作词1.7%, 出版社1.7%,日本音乐著作权协会0.4%, 演唱者0.9%[130]。日本唱片销售收入分成比例,假设销售价格1000日元:作曲家17日元,作词家17日元,歌手9日元,著作权协会的手续费4日元,音乐出版社17日元,原盘制作者90日元,唱片店300日元[131]。换言之哪怕自己作词作曲,一个创作歌手最多收入CD销售额的4.3%。


日本CD销售额分配


(5)模特

写真是一项女偶像不固定的收入来源。AKB48在其巅峰时候,很多身材好、有时尚品味的成员,例如篠田麻里子、板野友美、大岛优子巅峰的时候,因为不管写真怎么样总能大卖,粉丝对女偶像的依恋性心态经常会大量购买偶像写真,因此抢占正统写真模特的饭碗。模特收入也在很多偶像收入中占有相当多的个人收入比重,对于模特本人来说,写真集版权费占据写真总销售额10%左右,一本写真集大概是1400-1500日元之间,一本销量4万本的写真集收入达到560万日元。比如据一篇文章估计,板野友美靠着写真的版税总收入高达5600万日元[132],乃木坂46偶像的写真销量更是远超AKB48偶像,甚至除了田中美奈实的写真,坂道系偶像霸榜ORICON写真销量排行,销量超过其他各类写真。

AKB48偶像和乃木坂46偶像写真销量排名对比


(6)品牌制作

日本女偶像除了以男性为主的粉丝群体基础以外,也经常以“精致女性养成”吸引女性的关注。不少女性偶像会选择借助自身的人气,开办美妆乃至服装品牌,以售卖“周边”的逻辑赚取粉丝的钱。这一收入在短期内的收入依赖偶像的人气和死忠粉丝的体量,但是长期经营离不开对品牌本身的维护。小嶋阳菜在2018年6月推出了自己的时尚服装牌子“Her lip to”,2020年和戸高純联合创立了heart relation公司[133]。目前Her lip to销量很好,据说销售额高达50亿日元;相比之下,篠田麻里子2013年创建了自己的品牌,但是她的品牌店在2014年全部关门,公司也2014年倒闭。其他偶像也或多或少有所尝试建立自己的时尚品牌。



参考文献

[1]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桂林:漓江出版社,2023年,213页

[2] 【数据】野榜(日经圈地)女优TOP30排名变迁(2008-2023年)www.douban.com/group...

[3] 1973年—2022年电通榜www.douban.com/group...

[4]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桂林:漓江出版社,2023年,228页

[5]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9.AKB48. New York: Bloomsbury Academic USA: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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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2.Idols and Celebrity in Japanese Media Cultur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9

[8]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2.Idols and Celebrity in Japanese Media Cultur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185-186

[9]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2.Idols and Celebrity in Japanese Media Cultur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194

[10] 以上关于50-60年代电影和事务所结构的描述,参照《パラダイムシフトに直面する芸能プロダクション──「芸能界・20世紀レジーム」の終焉》news.yahoo.co.jp/e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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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Carolyn Stevens. 2007. Japanese Popular Music: Culture, Authenticity and Power. New York: Routledge: 41

[14] 吉见俊哉:《平成时代》,北京:新星出版社,2023年,232页

[15] 原宏之:《 泡沫经济文化》,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23年

[16]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桂林:漓江出版社,2023年,第8页

[17] 毛利嘉孝:《流行音乐与资本主义》,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2年,第42页

[18] 東浩紀:《動物化的後現代:御宅族如何影響日本社會》,台北:大鴻藝術股份有限公司,2012年

[19] 東浩紀:《動物化的後現代:御宅族如何影響日本社會》,台北:大鴻藝術股份有限公司,2012年

[20]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2.Idols and Celebrity in Japanese Media Cultur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192

[21]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桂林:漓江出版社,2023年,236页

[22] 毛利嘉孝:《流行音乐与资本主义》,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2年,57-59页

[23]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2.Idols and Celebrity in Japanese Media Cultur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76-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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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见我的文章《事务所、媒体和艺人》zhuanlan.zhihu.com/p...

[26] 毛利嘉孝:《流行音乐与资本主义》,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2年,第44页

[27] 拥有单曲专辑销售额三年冠的歌手一览(岚 开闭 熊光 安妈等)  www.douban.com/group...

[28] 原宏之:《 泡沫经济文化》,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23年,第7页

[29] 这二位同台过,见【松田圣子】时代交接 与百惠同台(山口百惠)www.bilibili.com/vid...

[30] 电影实绩指的是电影票房(興行収入)高于20亿,或者配给收入(发行商获得的收入,一般占票房50%-60%,这里以50%计)大于10亿,女演员实绩表见:www.douban.com/group...

[31] 吉见俊哉:《平成时代》,北京:新星出版社,2023年,234页

[32] 北川純子:《音のうち・そと》,東京:勁草書房,1993年:第122-1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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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Carolyn Stevens. 2007. Japanese Popular Music: Culture, Authenticity and Power. New York: Routledge: 123-124

[35] Ogawa, H. 2001. Karaoke Around the World: Global Technology, Local Singing, London: Routledge: 45–54.

[36] A神整理的王道进行经典歌曲,其中有大量偶像的歌曲www.bilibili.com/vid...

[37] 霓虹国老百姓私下最喜欢的歌曲舞蹈排行 TOP10 www.bilibili.com/vid...

[38] 毛利嘉孝:《流行音乐与资本主义》,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2年,第155页

[39] Mōri, Yoshitaka. 2009. “J-Pop: From the Ideology of Creativity to DiY Music Culture,” 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 10, no. 4: 474–88

[40]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桂林:漓江出版社,2023年,225页

[41] 原宏之:《 泡沫经济文化》,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23年

[42]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9.AKB48. New York: Bloomsbury Academic USA:15-17

[43] 关于南野阳子为什么被雪藏,可以看这篇文文章,见movie.douban.com/rev...

[44]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9.AKB48. New York: Bloomsbury Academic USA:9

[45] 田中秀臣,《AKB48的格子裙经济学》,江裕真译,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15年,第56页

[46]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2.Idols and Celebrity in Japanese Media Cultur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74

[47]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2.Idols and Celebrity in Japanese Media Cultur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52

[48] 吉见俊哉:《平成时代》,北京:新星出版社,2023年,241-242页

[49]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桂林:漓江出版社,2023年,229页

[50] 指原莉乃因此在龙兵会被写真偶像针对了,见www.bilibili.com/vid...

[51] 近10年日本音乐市场体量变化图www.douban.com/group...

[52] 吉见俊哉:《平成时代》,北京:新星出版社,2023年,254页

[53] 原宏之:《 泡沫经济文化》,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23年,第102页

[54] 宇野常宽:《零零年代的想象力》,翻译自屋顶现视研公众号mp.weixin.qq.com/s/_...

[55]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桂林:漓江出版社,2023年,203页

[56]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2.Idols and Celebrity in Japanese Media Cultur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195

[57]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9.AKB48. New York: Bloomsbury Academic USA:73-74

[58] 泡沫经济时期日本的消费狂欢与“根源性的贫困”finance.sina.com.cn/...

[59]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9.AKB48. New York: Bloomsbury Academic USA:18-19

[60]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桂林:漓江出版社,2023年,232-233页

[61]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9.AKB48. New York: Bloomsbury Academic USA:23-25

[62] 田中秀臣,《AKB48的格子裙经济学》,江裕真译,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15年,44-45页

[63]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桂林:漓江出版社,2023年,236页

[64]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9.AKB48. New York: Bloomsbury Academic USA:30-32

[65] 柏木由纪就持有此观点,参见【回答从大家那里收集到的有关AKB48的问题】【撑伞卖瓜字幕组】www.bilibili.com/vid...

[66]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9.AKB48. New York: Bloomsbury Academic USA:33-34

[67]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9.AKB48. New York: Bloomsbury Academic USA:37-40

[68] 2021年AKB48总监督向井地美音虽然否认过这个条例的存在,而因为触犯这一条例毕业的成员也不会以这个罪名毕业或者流放

[69]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2.Idols and Celebrity in Japanese Media Cultur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195

[70] 各局とも下落続く…主要テレビ局の複数年にわたる視聴率推移(2023年12月公開版)news.yahoo.co.jp/exp...

[71]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2.Idols and Celebrity in Japanese Media Cultur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76

[72]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桂林:漓江出版社,2023年,242-243页

[73] 赵鼎新,《合法性的政治》,台北:台大出版中心,2017年

[74]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桂林:漓江出版社,2023年,247页

[75]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2.Idols and Celebrity in Japanese Media Cultur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107-109

[76] 東浩紀:《動物化的後現代:御宅族如何影響日本社會》,台北:大鴻藝術股份有限公司,2012年

[77] 部分歌手演唱会动员人数排名www.douban.com/group...

[78] アイドル界の「生きた化石」、ももクロの奇跡 toyokeizai.net/artic...

[79] 毛利嘉孝:《流行音乐与资本主义》,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2年,196-198页

[80] 宇野常宽:《给年轻读者的日本亚文化论》,桂林:漓江出版社,2023年,248页

[81] アイドル界の「生きた化石」、ももクロの奇跡toyokeizai.net/ar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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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9.AKB48. New York: Bloomsbury Academic USA:73

[86] AKB48一般一年发行四到五张单曲,其中3月和11/12月固定一张单曲,5/6月是总选举投票单曲,8月是总选举单曲

[87] 《AKBINGO!》2019年9月24日放松终了;《AKB SHOW!》2019年3月24日结束;ANN AKB48部分于2019年3月27日深夜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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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一般社団法人 日本レコード協会 www.riaj.or.jp/f/dat...

[91] 【千呼万唤始出来】B榜流媒体历代播放量TOP100(2023年版) tieba.baidu.com/p/88...

[92] Mori, Yoshitaka. 2009."J-Pop: From the ldeology of Creativity toDiY Music Culture"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 10, no.4:47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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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Patrick W. Galbraith, Jason G. Karlin.2012.Idols and Celebrity in Japanese Media Cultur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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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Suk-Young Kim:K-pop Live: Fans, Idols, and Multimedia Performance,2018,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00] Suk-Young Kim:K-pop Live: Fans, Idols, and Multimedia Performance,2018,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01] 以宫胁咲良为例,她的INS粉丝有1000万,而日本当红女演员永野芽郁、今田美樱等人的INS粉丝也不过500万

[102] Wooseok Ki:K-POP - The Odyssey:Your Gateway to the Global K-Pop Phenomenon. Potomac:New Degree Press,2020

[103] Wooseok Ki:K-POP - The Odyssey:Your Gateway to the Global K-Pop Phenomenon. Potomac:New Degree Press,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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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毛利嘉孝:《流行音乐与资本主义》,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2年,48-49页

[107] 【联动】2012女团 年间销售额 tieba.baidu.com/p/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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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minblog南京是一个50万人口的大城市,国民党的首都,应杀的反动分子似不止2000余人……南京杀人太少,应该在南京多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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