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生活手冊281-290

281.

忽然想起。以前住过的一个地方。我经常这样。忽然想起来。以前的某个地方。或场景。这个地方不一定喜欢。也不一定很漂亮。大部分时间。有关这些地方的记忆都在大脑里沉睡。只在偶尔什么时间。会突然在大脑里出现。现在想起来的这个地方。曾经在那里短暂的居住过。大概半年左右的时间。想起来的不是我住过的房间。是住处附近的一条小路。我很少走那里。只有很少的几次从那里经过。那条小路的一边是一个围墙围起来的。停止施工的工地。和大部分的工地没什么两样。靠近一条大路的一个地方。放着一些大型的盆栽植物。等着出售。一边临街一排的店铺。（忘记都是些卖什么的，只记的好像有一家礼品店）。我没在那里买过什么东西。在路口的一个水果摊上买过几次芒果。买水果的是一对夫妇。他们有一个读中学（也可能小学）的女儿。有两次就是她卖给我的芒果。我们很少专门去这条路上。一般都是散步经过这里去外面那条大一点的马路。

282.

去一个海边的小镇。纯粹因为无聊。我曾经说过。无聊是人生（假如真的有这么一个东西）的最佳状态。是一切艺术的发生之源。但并非所有的无聊都会生发出艺术。当无聊生发出的还是无聊。那就真的很无聊了。我们（我和小西）先到一个浙东南的县城住一晚。本想在这里略作停留随便看看。天一直下雨哪也没去。只在住处附近的街道上走了走。走的匆忙没有准备。几个想去的地方。地图上标注很近。实际上距离都很远。早知道这样第一天就不用住下。直接转小巴去小镇就可以了。去小镇的小巴很小。不到二十个座位。汽车在县城里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县城和这里的很多县城一样。出城之后就都是山路。两边都是很高的山。汽车只能在山的夹缝里行驶。前后左右都是山。有的地方是很深很深的山谷。谷底的一小块平地上。住着当地的居民。我觉得人是应该住在高处的。单高处确实有很多不便。县城所在的地方是一小块平原。大部分时间汽车都在爬坡。能感觉到我们所处的位置越来越高。我们要去的小镇在这些山的那边。

283.

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雨下的很大。这是早上起来看到的。早上起来去厨房倒水喝的时候看到厨房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靠近窗口的位置遗留着一些从开着的窗户飘洒进来的水渍。只有在雨下的很大的时候才会飘洒进来。在昨夜的睡梦中也确实听到外面一直在下雨的声音。昨天晚上有些燥热开着空调。空调轻微的嗡嗡声和外面的雨声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雨声哪些是空调机工作时发出的嗡嗡声。一条行进的队伍从身边经过。走在队伍里的人有一些认识。弟弟的一个朋友说你妈妈也在里边。我看了一下真的看见妈妈在队伍里跟着一起行走。妈妈看起来老了很多脸上有很深的皱纹。可能是在冬天。身上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头上戴一顶奇怪的帽子。衣服和帽子看着都很破旧。除了脸上的皱纹和身上破旧的衣服帽子。妈妈的手上还多了一根拐杖。我看见的妈妈就是这样穿着破旧的棉衣棉裤带着奇怪的帽子住着一根细木条做成的拐杖在队伍里跟着人群一起行走的。妈妈走路的步态有些蹒跚和笨重。跟平时完全不一样。我没有叫她。我知道她还活着。

284.

有一段时间我经常乘坐一条290线路上的公交车。时间长了我发现在这条公交线路上还运行着293和295路公交。我想除了290和293和295一定还有291路和292路和294路公交。他们从不同的起始点出发。开往不同的终点站。在路上有段在的重复和交际。或者完全没有重复和交际。它们在不同的线路上运行。不同的人在车上上上下下。我很少（活没有）看到过他们。他们也很少或从没有看到过我。在这些公交线路中我还乘坐过295路上的公交车。293路一定存在。但我从没有看见过293路公交车。也许看见过现在不记得了。我在刚刚下过雨的山间公路上走着。现在是秋天。刚刚下过一场雨。这里是山间公路两边最开阔的位置。这里是一块山间平地。我以前来过这里。没有太阳。走在路上感觉到凉爽。闻到很浓的桂花的香味。我还没有看见桂花。应该说没有发现。桂花应该就在不远的位置。在路边。或者在一些树的后面。有些树一眼就会看见。有些树需要走到跟前才能看见。我经常走到一棵桂花树跟前了才看见这是一棵桂花树。桂花树有的很小。有的很大。只有很大的才叫桂花树。很小的我一般就叫桂花。桂花树只有在开花的时候才很容易发现这是一棵桂花树。

285.

天冷了。其实是凉。离真正的冷还有一段距离。前天还很燥热。昨天的一场雨就让还有些燥热的天气一下子变得有些冷了。早上出去散步加了一件长衣服也没感觉到热。这就是秋天。秋天就这么来了。这几乎算不上一件事情。但这分明又是一件事情。是与不是之间非常重要又非常不重要。更准确的说是有意思非常有意思。秋天来了。有意思的人会觉得非常有意思。没意思的人会觉得非常没意思。有意思或者没意思的不是秋天来了或者秋天没有来这件事情。而是一个置身于秋天来了这个事件之中的人。如果球体来了能够称得上是一个事件的话。这当然是一个事件。特别是对于一个喜欢或者不喜欢秋天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事件。在这个秋天我们（我和小西）每天沿着几乎同样的线路出门散步。经过同一条街道。看到同样的一排法国梧桐。在一个同样的街道转角坐在人行道边上的石凳上休息。经过同样的小河。看到河里的水草河水有时清澈有时浑浊。走过同一座小石桥。看到同一个（群）在河边廊道上唱歌的人。经过同一道斑马线。看到同样的红绿灯。站在同样的位置等带过马路。在同一个路段闻到桂花的香气。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几乎可以作为秋天到来的一个标志性事件。这个事件带来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巨大到可以影响季节的变化。如果在一年里的这个时间没有闻到桂花香气的话。这一年的秋天便不会来到。

286.

楼下传来用铁锹铲土的声音。有人结婚。这是不同的两件事也同时是一件事。和一辆红色的小汽车和一辆白色的小汽车停在柚子树和竹子下面是同一件事。和风吹动桑树香樟树栀子花树是同一件事。和鼓风机发出的嗡嗡声和前天中午消火栓爆裂喷出的巨大水柱是同一件事。这些事件被同样流动的时间和空间包裹着在同一个时间在我的大脑里呈现。也就是说它们本来是同一件物体（暂且这么说）上的不同部分。是他们共同构成了我现在感受到和身处的空间和时间。它们又是不一样的。铲土的声音只是铲土的声音。铲土只是铲土。铲土的人只是铲土的人。铁秋只是铁锹。泥土只是泥土。泥土中的石块只是泥土中的石块。但是当一个人拿着铁锹并用力把它插入泥土中。在泥土中与石块产生碰撞并发出呲啦呲啦刺耳的声音时。它们又是同一件事情。尤其是当这些声音越过二楼开着的铝合金窗户进入我的耳朵它们就变成了同一件事情。在同样的时间我看到了小区门口那只红色的充气拱门。那是一家正在或将要举行婚礼的人专门准备的。鼓风机发出的嗡嗡声也来自那里。红色和白色的小汽车就停在那只巨大的红色拱门进来不远的位置。它们本来和那只红色的拱门和那一家人的婚礼没有关系。但是现在他们一同进入了我的视野被我已不算敏锐的视神经捕捉到。成为同一个画面不同的组成部分。它们之间的关系也因此而产生。至于那只爆裂的消防栓和因为一只消防栓的突然爆裂而喷发的巨大水柱。两天来一直在我的脑子里反复出现。这并不是一件大概率的事情。

287.

我决定到前面转弯的地方就停下来。今天的天气不错。这主要说的是阳光。我喜欢阳光尤其是秋天的阳光。现在正好是秋天。今天的太阳正好是秋天的太阳。这是我喜欢的。这本该是宁静的一天。我喜欢宁静。我的快乐和幸福感基本上都来源于此。早上突然降临的头昏打乱了这样的宁静。让我感到虚弱和心烦意乱。但这并不影响走路。更不影响我在秋天的太阳下走路。我甚至认为合适的太阳光和走路可治愈一切的烦躁和心绪不宁。再没有什么比秋天的太阳光合适走路了。我走在秋天的太阳光里能够感觉得到太阳的光线带着它来自遥远星球的热量正缓缓进入我的体内。我的身体和路边的草木一样在秋天阳光的照射下变的温热。肢体上和大脑上的不适正一点点在得到平复。我注意到来自路边正在衰老的杂草和不知名的小灌木深处小虫子的鸣叫。这平常不容易听到。通常只有在夜晚或非常宁静的时候才可以听到。我想走到前面不远处那个公路拐弯的地方就停下来。这完全是没有缘由的。不是因为累了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在那个地方停下来。

288.

一些人在前面修路。我站在离他们不太远的位置。我看着他们。看着正在修建的这一段路。我不知道这是一段从没修过的路。还是原来修过现在又重新翻修。这一段路被切割的如此完整。从我站立不远的位置开始。到另一端离我稍远的位置。两端都是完好的已经修好正在使用的公路。一些修路的工人正在这一小段公路（工地）上忙碌。他们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他们有的负责开挖。地上已经开挖出两条一米多深的纵沟在路的两边。翻出的新鲜泥土堆积在正在修建的公路正中间。堆成一个截面为三角形的三角体。另外一些人有的扛着一根粗大的黑色带螺纹的管子。有的扛着一根白色的表面光滑的管子。黑色和白色的管子都很长。都是塑料（应该有更专业的称谓）的。还有一些人停下手里的活什么也没做（不知道他们负责什么）站立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同伴在挖土。用铁锹清理沟底松散的泥土。他们把沟底整理的平整。一个带红色安全帽的人在工地上走来走去。看着这些工人在干活。每个工人的头上都带着同样的。黄色塑料材质的安全帽。工地是一个细长的长方块。整个工地不像是一个工地。看上去像是一个被拉长的长方形舞台。工地上干活的人不像是在干活。他们更像是在表演一个实景的舞台剧。我是唯一的一个观众。工地的旁边（路边的草地上）停着一辆橘黄色的挖掘机。挖掘机停在那里。看不到有驾驶员坐在上面。像是一个放在那里的道具。

289.

一些人坐在那里休息。他（她）们有的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有的坐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折叠凳子上。有的在树下面。这些树有的我认识有的不知道是一些什么树。我站在离他（她）们不远的地方。（她）他们似乎没有看到我的到来。他（她）们说话的还在说话。发呆的还在继续发呆。还有的完全看不出是在做什么。我从她（他）们身边经过他（她）们好像也没感觉到。她（他）们离我很近（最近的不超过2米）。我说的话（我说话了吗）也不知道他（她）们听到了没有。在我和她（他）们之间好像隔着很远的距离。他（她）们看上去像很多人又像是同一个人。我和他（她）们之间隔着的也不只是空间上的距离。更多的是时间上的距离。很可能再过20年我才能真正见到他（她）们。还有一种可能她（他）们本来就是10年。20年。或者30年之后的我。我现在看到的其实是一个未来10年20年或者30年的空间。我并没有真正的走进我只是看到。我看到过的那辆公交车。也不是现在的公交车。是过去很多年前乘坐过的的一辆公交车。这条公路也不是现在的公路。我走在上面的其实是很多年前的一条公路。我听到的声音也是很多年前的声音。我见到的那两个年轻人也是很多年前的。

290.

我想过成为一个歌手。站在舞台上。我这样想的时候。想到的只是我站在舞台上。唱着动听（尽管这个词很不动听）的歌声。台上台下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没有想过在很多人面前唱歌。我还想过成为一个飞行员。开一架战斗机。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我大致能想象出战斗机的样子。我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一个民航客机的飞行员。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想象一架民航客机会是什么样子。我还想过成为一个博学多才的人。凡是人们能谈论到的我都能够谈论。而且最好大家都能知道（我是一个博学的人）。这个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也可以说这个愿望我现在已经实现。电脑代替了人脑。一台电脑所能掌握的。远远大于一个博学多才的人。我需要的只是一台电脑。当然现在我才知道我需要的仅仅只是一台电脑。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就是我小时候的事。这些事情早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早已不这样想。我现在想的更多的是进可能安静的呆着。说很少的话。只跟很少的几个朋友保持联系。天气好的时候。就出去走走。最好是在有太阳的地方。我喜欢有太阳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