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先生,赛先生(1-1)

鬼撞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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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的北省山区,雾霾天,一个小脚老太颤颤巍巍地走到蚂蟥沟村委会附近的垃圾桶旁,将一桶厕纸倒在一堆垃圾上,蹲在旁边,虔诚地点燃那堆厕纸。火苗跳跃了几十秒钟,很快蔓延到其他垃圾上,空中弥漫燃烧塑料散发出的臭气和浓烟。

村委会办公室的窗户原本开着窄窄的一条缝隙,一阵烟雾混合着恶臭飘进屋来。蚂蟥沟村支书钱方轻轻关上窗缝,脸上露出几分厌恶。会计周永探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低声问道:“赵老太又在烧垃圾?”

钱方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又朝隔壁的村长办公室努努嘴。周永会意,不再吭声。

周永说的话没有逃过村长赵大可的耳朵,其实他早已闻到母亲烧垃圾的臭味。他抬头朝蹲伏在垃圾桶旁的母亲看了看,一脸无奈的表情。

村里各处的墙上,贴着一张张告示,提醒村民在防火期“禁止一切野外用火”,包括“不得烧地边”、“不得焚烧垃圾”等等。蚂蟥沟是林区,这样的告示,每年10月都要贴一次,然而蚂蟥沟的村民却视若无睹,一切照烧不误,而前村支书亦即现任村长赵大可的老娘是村里最爱烧垃圾的人。

为了劝他老娘不烧垃圾,赵大可也算想尽了办法。赵老太老两口跟小儿子赵大强住,为了他老娘扔垃圾方便,赵大可让村里负责打扫卫生的李柱子特意在弟弟家门外放了个垃圾桶,可赵老太嫌垃圾桶臭,将李柱子臭骂一顿。

李柱子只好把垃圾桶挪到拐角处张光棍门外,张光棍虽然不乐意,但也知道惹不起赵老太,何况自己吃低保还得求赵大可帮忙,只好忍气吞声。

赵大可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他老娘把垃圾扔进桶里,然而赵老太还是继续在垃圾桶里烧垃圾,理由还很高尚:为了减轻李柱子运垃圾的负担。再要跟她讲道理,告诉她烧垃圾污染空气,她就说:

“俺们中国人自古以来都是把垃圾烧了,以前咋没人觉得污染空气?你们大老爷们抽烟咋没觉得污染空气?俺觉得污染空气是假的,如今人太娇气了才是真的。”

赵大可想让他爹和弟弟劝劝他老娘。他爹赵老根是以前的老支书,小时候只念过几年私塾,文化程度不高,平常话也不多,看着像个闷葫芦,不过一旦开口,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别看赵大可初中毕业,后来又到某大学进修了几个月,弄了个速成的大专文凭,而且又跟他娘一样能说会道,真要讲起道理来,完全不是他爹的对手。为了垃圾的事情,赵老根就把大儿子给训斥一顿:

“现如今对付这垃圾,也讲究个五行。这五行中呢,要数水火土三个方法最管事。这些年村里的垃圾运到老鹰崖,填进沟里,这是‘土攻’。但垃圾越堆越多,这才几年光景,就填掉了半条沟,那条沟,早晚有填满的一天,长年累月也不是个办法。俺也知道你们还想用‘水攻’的法子,指望发洪水冲走一些垃圾,但这‘水攻’管不管用,还得靠老天爷。碰到前年那样的干旱,一夏天也没下几场雨,山洪下不来,‘水攻’的法子根本用不上。说来说去,还是你娘的办法最有效,要解决俺们村的垃圾,还得靠咱中国人自古以来使用的‘火攻’,一把火烧掉,都不用李柱子运,省时又省力。至于你说的什么污染空气,俺们天天烧火做饭,冬天烧煤取暖,那烟被风一吹就散了,烧垃圾的烟还不是一样,你说这哪里有污染呢?而且,那擦屁股纸多脏的,扔那沟里去,被风一吹,漫天飞舞,指不定就刮到谁脸上去了,多恶心人,还是一把火烧了干净。”

赵大可听了老爹的这一番话,只好说出自己的难处。

“爹,您老这话没假,可是您也知道,北京一闹雾霾,咱北省就跟着遭殃,上头一级压一级的,都在抓空气污染的事。”

“那也就是污染重的时候做做样子。头年南边你二姨奶奶家大姑姑的小孙子结婚,俺和你娘去吃喜酒。你猜咋地,他们那边村子外面,都有政府出钱修的垃圾焚烧炉,新盖的铁皮房子,顶上一根铁皮烟囱和一个铁皮柜子,还是天津一个厂子出的东西,一天到晚冒黑烟。那臭味,几里外都能闻到,真要说污染,那不是比自家烧垃圾更重吗?他们旁边村子还搞了个合作社,专门种植什么天然无污染生态果子和小米,听说卖得老贵呢。那地面离北京比咱这山旮旯近多了,都许专门生产垃圾焚烧炉,都能成天烧垃圾,也没听谁说污染重,也没见上头有谁去管。怎么着,只许你们官家放火,不许咱小老百姓烧烧擦屁股纸?”

“您当了这么多年干部,也别拿自己当小老百姓了。人家那个是政府搞的,肯定有什么讲究。最起码,那玩意儿不会引发火灾吧。俺娘就在外面垃圾桶边烧,一不小心风一吹,就把烧着的纸片片吹到别处去了,落到什么枯枝败叶柴火垛上,多危险啊。而且咱这林区的森林火警老是开着车在山里转悠,看到咱村地面上哪里冒烟,就给我打电话。我也不能啥都不做呀。”

赵老根不听这话还罢,一听就来气了。

“这林区山根下的几大片林子,是你老爹我当年带着村里乡亲一棵树一棵树种起来的。村里这几十年烧炕做饭,就靠那些林子了。要不是因为俺种的树,村里人找不着柴火,早就上山把上面的林子砍光了。如今林区搞旅游开发,是在俺们村地面上修的景区大门,进景区的路也得从俺们村地面上过。那时候俺就给你出过主意,让他们搞开发的时候顺便把山上的河水引下来,解决村里吃水用水的问题。你就不跟他们提这事。瞧瞧这多少年了,村里有点钱的自己乱接些水管引水喝,没钱的还要自己打井窖水。景区倒是挣钱了,俺们村可啥好处也没捞着。本来就该他们看俺们村人脸色做事,这倒好,他们居然反过来管咱,要咱看他们脸色了。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是这么当这干部的?我当那么多年干部,啥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赵老根这么一说,赵大可也不干了。

(未完待续)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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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撞墙揭露易富贤和反节育派造假,就跟鬼撞墙一般,一次次兜兜转转,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却怎么都撞不破那屹立如墙、颠扑不破的谎言与谣言。不过一想到这个国家的历史也是如鬼撞墙一般兜圈子,我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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