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的瓦解 ——读《西线无战事》
最早听说这部小说是在“反派影评”的播客节目,那期节目介绍了2022年上映的同名电影《西线无战事》。自1929年小说出版以来,它已经有了三个改编的电影版本,可见其在西方世界的影响力之大。
小说《西线无战事》以一战为题材,撕开了一切“崇高”的外衣,揭示了残酷与虚无的存在的真相。今天,疫情的记忆还未远去,乌克兰依然硝烟弥漫,民族主义甚嚣尘上……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百年前出版的这部小说仍然是十分应景的。
这场仗我们就要输了,全因为我们敬礼太标准
小说第一处打动我的地方是对康托雷克老师之流的描述:他们写东西、高谈阔论,教导我们为国尽忠是最崇高的事情,他们深信自己在尽忠报国——而他们无须付出任何代价。因为老师的鼓动和年轻人的无知,4名大学生志愿入伍。但信仰还未完整地建立,就被炮火炸得粉碎。他意识到:康托雷克之流只是说话更动听,行动更滑头。“我们突然睁开眼睛,见到他们的世界沦为虚无。我们成为悲哀的孤独者,学会了接受孤独。”青春在炮火中一晃而过,年轻人开始思考战争的意义。
“真奇怪,你想想看,我们在这边保卫自己的祖国,法国人在那边保卫他们的祖国,谁才是正义的一方呢?”
“或许双方都是正义的。”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并不相信。(p148)
“每个雄才伟略的皇帝都需要打一场仗证明自己,不然又怎么会名留青史呢?”(p150)
你看,“民族主义”在此刻瓦解了。
“这场仗我们就要输了,全因为我们敬礼太标准。”读到这里的时候,内心咯噔一下。是啊,“敬礼太标准”的,何止是百年前的德国青年呢。哪里有敬礼的年轻人,哪里就有玩弄权力的老年人、中年人。
“权力总是令人丧失理智。一个男人在和平时期越是窝囊,他就会(在军队中)越是霸道。”
“当然,他们会说纪律是必须维持的。”
无论何时,决不能让士兵闲着,这是一条铁律。(p34)
这样的逻辑,又何止是运行于战争时期呢?
“威权主义”在这一刻也瓦解了。
一粒闪闪发亮的纽扣比四卷本的《叔本华文集》更重要
投入战场之前,主人公和许多当时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爱好文艺,写剧本写诗歌、恋爱、读哲学,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但为期十周的军事训练颠覆了十来年的校园生活,他们明白了“一粒闪闪发亮的纽扣比四卷本的《叔本华文集》更重要”。历史的齿轮并不由精神意志发动,而是冰冷的体制系统。
“我们不再觉得肩上有几条杠的前邮递员比父母、老师比自柏拉图到歌德所构成的整个文明传统更有权威是不可理喻的事情。我们觉醒了,从小所灌输的关于祖国的传统观念在这里意味着要求我们放弃人格,连最卑贱的奴仆都不如。我们原以为会肩负不一样的使命,却最终发现自己就像马戏团里的马驹。”
毛时代不正是如此吗?历史总是惊人地重复。
但人在丧失理想和信仰之后,还能真正幸福吗?“这一代人即使逃过了炮弹,也还是被战争毁灭了。”
“崇高”破碎后,只剩充斥着暴力的荒原。
全世界的人都应该从这张病床走过
主人公保罗和弗兰兹一起长大,抄过他的作业,班里只有他能在单杠上耍大环。他皮肤白皙,有点娘娘腔。在弗兰兹的弥留之际,保罗陪伴在他的病床边,回想两人的过去,内心充满了无助和困惑,他们不过是一群少年。
炮火粉碎的何止是政治信仰和文艺理想,就连生命的尊严也无法保证。“我还能活着,纯粹出于偶然”,谁又不是这样呢?
少不更事时,谁不曾踌躇满志、美芹悲黍;时过境迁,方明白不过都是少年轻狂。
结尾,作者还是给了我们一点信心:虽然这几年很难挨,但生命仍然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只要它依然存在,它将会找到自己的出路,不管我的意愿是什么。
最终,存在的挣扎走向了存在本身。
For whom the bell tolls, it tolls for th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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