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风雅
这城市热的太快,空调往往又太猛烈,人的身体给冰火两重天这么折磨着,忽然大家都病了。
一个朋友一天去50次卫生间,另一个朋友在卫生间一待5小时,前者是吃什么都拉,后者是吃什么都不拉,还有一堆感冒发烧的,更要消耗大量卫生纸,再大牌的美女,此刻脸黄黄的泛油光,鼻头红红的,不时吸溜一下,动辄拿一大沓纸狠狠的揩,说话全是浓重的鼻音,也有原形毕露之感。所以有人说,看过感冒中的爱人而任然爱她,才是真爱。
要求未免太低,但这感慨也未必是空穴来风,《源氏物语》里有一段,女子偶染风寒,服用极热的草药--也就是蒜,与男人会面时便立起帷屏。男人却还是觉得蒜的恶臭飘过来,实在难当,落荒而逃。
感冒到底是小症,小说里最常描写的是肺结核,当然因为早几十年,这是不治之症,除了这个,青年人没有别的病症可以缓慢凋零。但现时的绝症是艾滋,谁敢让纯情的女主人公身染艾滋?还是肺结核令人苍白销售,情绪低落,有一种贵族的纤细伤感,济慈、肖邦、鲁迅、斯蒂文生都得过肺结核,有人说肺结核是一个美学鉴赏家,只挑最华丽的灵魂,这是世人之病风雅之病。
但这世上绝没有风雅的病,黛玉咳嗽一晚,吐了满盒子痰,痰中好些血腥。宝玉再爱黛玉,设若看到这个,也得恶心半晌。茶花女最后卧床不起,咳嗽吐血,喘不过气来,全身涂满灼热的药膏,这死状也是难看的。
肺结核被攻克,一定给很多文人当头一棒,幸好疾病总是层出不穷,《血疑》让我们知道白血病,以后我就不断在电影电视小说里见到得白血病的白衣少女,都有山口百惠般无辜的面容。还有再生障碍性贫血,还有骨癌,人家的绝望与生离死别,成为我们的娱乐。
稍微不那么普遍的病,是红斑狼疮,前有朔爷在《玩的就是心跳》提到,后有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当然是有风险的,红斑狼疮是育龄女性高发,症状之一是脸部有蝶形红斑,可是怎么保证那些红斑均匀对称,形状也好?那毕竟不是兰蔻粉底
还有重症肌无力,就我目力所及,好像朔爷也是第一人--当然我近年看小说,尤其言情小说少。一切不得已,用一个绝症就可以解释,故而《永失我爱》。凡人如我们,也经常永失我爱,但只为着钱、距离或者性格不合罢了,我们多俗。其余比较流行的,还有尿毒症、肾坏死、先天性心脏病、失忆、失明、失聪,在电视里出现的这么频繁,兼职让人不觉得是病。
比较新异的是《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夏烟鹂得的便秘,她是白玫瑰,可是白是多么容易被污染的颜色。她被丈夫冷遇,她终于得了便秘。排泄物的梗塞,象征着性的梗塞,红玫瑰娇蕊的亮相是出浴,堆着一头的肥皂沫子,高高砌出雪白的波髻,是云石雕像;而烟鹂则是便后,白底小花掳的高高的,睡裤臃肿的堆在脚面上,中间一段白蚕似的身体。一个是神,另一个是肉虫,比朱砂痣与蚊子血的对比更令人寒战。
所有的病,都非常难看,电影里或者让人同声一哭,真正一身病痛的人,那污秽、疼痛、血、发炎、身体溃烂的味道,那痛不欲生而又挣扎求生,很难有人能懂。
在生命与爱情之间,人都会选择生命。真正见识过死亡而且认真的创作者,其实都知道,有些不再把疾病当作煽情元素,有些还写,不过为着稻梁谋。
《没有一种病症是风雅的》
-叶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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