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滬抗戰-41】洛陽橋血戰記（劉維楷 時任第廿一集團軍第七軍第一七一師第五一一旅第一〇二二團團副，代理團長）
- 戰鬥序列及兵力配置
第廿一集團軍總司令廖磊，轄第七軍和第四十八軍。第七軍軍長周祖晃轄第一七〇師（師長徐啟明），第一七一師（師長楊俊昌）和第一七二師（師長程樹芬）。第四十八軍軍長由韋雲淞副軍長代理，轄第一七三師（師長賀維珍），第一七四師（師長王贊斌）和第一七六師（師長區壽年）。第一七一師轄第五一一旅（旅長秦霖）和第五〇八旅（旅長羅活）。第五一一旅轄第一〇二一團（團長譚何易）和第一〇二二團（團長顏僧武，作者系該團中校團副，還有少校團副楊祚增，後在安徽懷遠戰役陣亡）。第一〇二二團轄第一營（營長農有濟），第二營（營長陳經楷），第三營（營長覃鋤平），迫擊砲連（連長甘達震）和特務排（排長韋某），其他從略。該團共有十九個連長，戰鬥兵一千五百人。
2. 戰場地形
八一三淞滬戰役中，我軍戰鬥地點在洛陽橋，地形平坦開闊，溝渠縱橫交錯，間有數間茅屋，屋旁有數株獨立樹。這種地形難於防守，構築工事只能挖立射散兵壕，如欲加強工事挖深散兵壕，則壕底冒水，只能加高胸牆，以補工事之不足。但構築過高，又暴露目標，反而不利。為了加強防禦工事，只有在陣地前挖外壕，陷阱，以阻止敵人。由於溝渠縱橫交錯，部隊間的通訊聯絡也受到影響。
3. 戰鬥前準備
第一〇二二團於九月間，從廣西開到連雲港作參戰準備。這時，部隊進行了政治思想工作，灌輸愛國主義思想，加深對“必死不死，幸生不生”，”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理解，強調”保家衛國“的精神，以激發官兵的愛國情緒和守土有責的決心。
在備戰期間內，除照常進行一般的戰鬥訓練外，鑒於制空權操在敵人手裡，為了發揮戰鬥本能，特別側重夜間戰鬥教育，強調衝鋒，肉搏，格鬥的技術訓練，講究通訊聯絡方法，使官兵在思想上有所準備。
4. 戰鬥實施
當上海抗戰緊張階段，我軍於十月間，從連雲港用火車運送兼徒步行軍到達南翔，參加作戰。沿途時受敵機空襲，行進遲滯。
第一〇二二團的戰鬥地點洛陽橋，左翼是第一〇二一團，右翼是第一〇一六團。我團於十月中旬，接替胡宗南第一軍的防務，但該軍尚未等候接防部隊到達，竟先行撤退。因此，我團只能按地圖所示的位置，前去接防。
團的部署，以第一，第二營為第一線。第一營在右，第二營在左；第三營作為團的預備隊。由於陣地正面狹窄，僅有三四百公尺，每營只擔任一二百公尺的陣線。因此，營的配備第一線只派一個連，其餘作為營的預備隊，團屬迫擊砲連控制在團指揮所附近。團屬特務排改為督戰隊，在團擔任守備的範圍內，檢查前線退回的官兵，有無臨陣脫逃的事情。輕傷者不准退下火線，違者逮捕押解團指揮所訊辦，以肅軍紀和穩定戰局的作用。
團衛生隊（即擔架隊）原油人員不敷使用，由團部後方負責人軍需主任組織民伕隊，約有二三十人協助衛生隊工作。他們同仇敵愾，踴躍參加擔架工作，對搶救負傷官兵做了貢獻。
5. 進入戰鬥
團接防後的翌日，敵人開始向我陣地攻擊，先是用飛機偵察，放氣球指示砲兵射擊目標，繼而敵機協同砲兵猛烈向我陣地轟炸掃射和砲擊。接著，敵人的輕重火器一齊發射，用坦克開路，步兵一齊向我陣地猛撲。隨後敵砲兵伸延射擊，阻止我增援部隊前進，敵機協同步兵掃射及轟炸我增援部隊，這是敵人一貫採用的戰法。而我第一線守兵，在敵機敵砲轟炸，掃射和轟擊的時候，都適當隱蔽，避免犧牲，等到敵步兵發動進攻時，迅速進入陣地，猛烈射擊敵人，這是我軍對付敵人的作戰方法。
這天戰鬥，敵我雙方就是按照這種戰法進行。當敵進到我陣地時，為了加強火力，第一線各營將預備隊中的一個加入火線，把敵人擊退。戰鬥中，敵機數架在我陣地上空轟炸，掃射，團預備隊（第三營）派出幾個班，用輕機槍按照平時訓練對空射擊的方法，向低空飛行的敵機猛烈射擊，以支援第一線戰鬥。團屬迫擊砲連向前進之敵猛烈射擊。當天晚上，前線兩個營各組織幾個突擊隊，夜襲敵人陣地，使敵人夜間不敢出擊。
第二天，敵人傾巢而出，重點指向我左翼，戰鬥的激烈數倍於第一天。過去我對“槍林彈雨”，“彈如雨下”體會不深，經過這天的戰鬥我才深有所感。炸彈聲，槍砲聲，勝似除夕的鞭炮，戰場頓時變成火海，煙霧漫天。由於敵人猛攻，戰況緊急，團長顏僧武指揮預備隊出擊，腳部負傷。右翼線營長農有濟，指揮部隊出擊負傷；左翼線營長陳經楷指揮部隊出擊，身先士卒，臂部負傷，仍堅持戰鬥，後被擊中腹部陣亡。預備隊營長賈鋤平，指揮部隊出擊負傷。第四連中的一個班長李達愚，自告奮勇，抱著集束手榴彈奔向敵的坦克投擲，毀敵坦克，自己也壯烈犧牲。這天戰鬥，反復衝鋒肉搏，殺聲震天動地，陣地忽得忽失三次，最後穩住了陣地。當天晚上，第一線各營仍組織突擊隊向敵陣地夜襲，擾襲敵人。
第三天，將團預備隊第三營與第二營換防，第二營作為團的預備隊。這時，團長顏僧武下了火線，由我代理團長。第一營營長由連長馬挺之代理，第二營營長由營副覃道德代理，第三營營長由營副劉國群代理。這天，敵人還是向我陣地猛烈攻擊，仍然採用原來的戰法，我軍仍按照前法對付敵人，敵不得逞，我們守住了陣地。
6.換防轉移
這天黃昏，師長楊俊昌叫我到師指揮所接受命令，他說：“今晚八時開始撤退，向嘉定集結，你回去佈置，派人到師部聯繫。”說完問我有什麼意見。我說：“遵命回去辦理。”他表揚我說：“你還有點膽識。”我會到團指揮所立即下令，從八時起開始撤退，在撤退前十分鐘，猛烈向敵射擊，以迷惑敵人，除留極少數守兵在原陣地作掩護，過半小時後自行撤退外，其餘均撤下火線，到團指揮所集結。這時，團的預備隊亦作掩護的姿態，掩護第一線撤退。當天晚上，月明如晝，行動較為便利。陣地上的陣亡官兵都掩埋完畢，重傷官兵亦已撤下，並在陣亡營長陳經楷的墓上立有“烈士陳經楷之墓”的木牌，以慰忠魂。
在作戰時，顏僧武和我白天在團指揮所觀察敵情，指揮作戰，黃昏後到前線視察，鼓舞士氣，穩定軍心。由於戰場地形複雜，通訊聯絡不便，在作戰的第一天我到羅活旅指揮所聯繫，即迷失方向，半天後才回，顏僧武認為我已陣亡了。在這種情況下，當我撤離指揮所時，留下團副楊祚增在指揮所，擔任通訊聯絡，不使中斷。
我方支援砲火白天怕敵機轟炸，隱蔽起來，晚間才對敵射擊，由於敵我距離過近（僅有二三百公尺），加之發射有偏差，往往砲彈落在自己陣地上。因此，前線時常報告，要求我方砲兵延伸射擊。給養方面，由於白天輸送受敵機空襲，行動困難，晚間又易迷失方向，因此，主副食很少送到，官兵唯有利用乾糧充飢，對戰鬥力頗受影響。
在戰場上，看不見我飛機，而敵機每日有一百餘架次，在我上空掃射轟炸。聞第四十八軍第一七三師第一〇三四團團長陳昭漢初到上海戰場，於拂曉時，集合全團官兵在竹林旁講話被敵機發覺，大批敵機敵空掃射轟炸，全團官兵在危急中走散，團長也負傷，損失慘重，我軍沒有飛機援助，吃虧甚大。
7. 撤退後的措施
我團從第一線撤到後方，略作整理，即向嘉定前進。到達嘉定後，即行整編。原有一千五百人，經過這次戰鬥僅剩下五百人，傷亡了近三分之二。因此，僅編成一個營，轄步兵三個連和機關槍連，以連長馬挺之升任營長，原有的幾十個連長都傷亡了，只能由剩下的資深排長升充連長。排長缺少則由班長升充，班長缺少由列兵頂補。
為了鼓舞士氣，繼續作戰，我們為在上海抗戰陣亡的將士舉行追悼會。特別對英勇殺敵，奮不顧身的營長陳經楷，班長李光達表示哀悼。會後，並將烈士壯烈犧牲事蹟報請軍委會褒揚。
我團在嘉定大小潘佔領陣地（野戰工事）作掩護隊，繼而轉移到常熟，在金家宅作掩護隊。最後轉移到無錫，沿太湖向浙江撤退，到達安徽合肥整補。上海戰役到此告一段落。
8. 經驗教訓
此次戰役能達成任務，在於將士用命，不怕犧牲，勇於殺敵，輕傷不退，繼續戰鬥，決心與陣地共存亡。這的確是不容易的事，除了平日嚴加教育訓練外，有幾個因素：（1）戰前的準備教育，特別是提高思想，鼓勵士氣的工作，做得比較廣泛。（2）上級下級比較熟悉，便於指揮部署。（3）設督戰隊，以鼓舞士氣，防止擅自退卻。（4）對傷亡官兵作妥善處理，以安定軍心。（5）官兵不怕死，以身作則，起模範作用。
以上是成功的經驗，但也有些失敗的教訓：（1）政治思想教育不深入，仍有少數士兵臨陣退縮。（2）工事加強不夠，遭受重大損失。（3）輕敵麻痹，陣地曾數度被敵突破。（4）對空射擊設備不足，效果很低，致使敵機能自由活動。（5）第一線部隊互相支援不夠，有觀望不前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