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第六天：媽媽所在才是家

我離開我的家鄉已經很久了，現在這個國外的城市，因為我已經在這裡居住了很長的時間，組建了家庭養育了孩子，已經變成我新的家鄉。我物理性質上的家，那個有前後院的三居室的房子，相比起我的家，更像是我先生和我孩子們的家。因為我在那裡覺得自己是個管家，保姆，清潔工，園丁和司機，偶爾還要招待客人。在我的心目中，家應該是一個人可以完全放鬆，完全卸去一切社會強加你身上的標籤和面具，完全做自己的地方。而我居住的地方，是我工作的地方，這如何能稱之為“家”。

 “回家“給我的感覺，或許應該是我媽媽的居所。我媽媽是一個非常會持家的人。當然她有她能力的局限性，我們之間也不是完全沒有代際的隔閡的，但總體而言，我媽媽是一個能力很強很聰明也很開明的人。她有辦法把她居住的地方，無論是哪裡，都整理得妥妥當當漂漂亮亮非常舒適。不過我倒是不太願意和她居住一起，因為她真的非常潔癖，而且對事物也很倔強。我比較懶散一點，和她一起常住的話免不了矛盾。但我心中最放鬆的時刻，應該就是我到了她的居所，只有我和她在一起。我換上居家服，坐在沙發上看會手機，而她在廚房幫我把午飯熱好。通常我媽媽會特意給我準備我最愛吃的菜。例如番茄牛肉炒蛋，例如蠔乾咸肉粥。然後我們就一起坐在餐桌邊上吃個午飯。有時候我們會聊天，主要是更新各自生活中的八卦。有時候我們會一起看一會她正在看的電視劇，她一邊補充一些劇的背景信息。

 吃完之後我媽媽會收拾廚房。不是我不想幫忙，而是她太潔癖，受不了別人動她的東西。所以她強制我一定不可以幫她收拾。我最多能做的就是去倒垃圾。大部分時候我無事可乾，就會躺在沙發上看手機。看著看著就會睡著。模糊中是沙發有點硬卻又陷進去的墊子，窗簾外照進來點點的午後陽光，以及我媽在廚房裡收拾發出的水聲和碗筷的聲音。這一切都讓我非常非常地放鬆。我就在這些光亮和聲響中酣然入夢。

 我有時候會猛然意識到，儘管我已經人到中年，我並沒有給自己創建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我和現在先生在一起之前，我是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私密的空間的。和他在一起之後，這個空間有時候縮小到一個洗手間，甚至孩子們隨時都會在門外喊媽媽。因此我心目中真正放鬆的時刻，依然是和我媽媽在一起，恍惚中我還是那個生活在媽媽羽翼下面的女孩。我不知道這是我媽媽的成功，還是我的失敗。當然我不是責怪她。她從來不強制我做什麼，也已經盡力不插手我對生活的選擇。但我實際上並沒有把自己的生活建設好，這也是事實。

 我無法想象當我的兒女長大之後，他們會怎麼回憶自己的童年，以及怎麼去評價我。其實我也不是很在乎，說實話。我並不想做一個非常優秀的母親，像我媽媽那樣的。我只是想做一個還過得去的母親。一個需要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那的母親就好了。我現在的目標是，孩子們長大之後，他們有能力建設出他們自己想要的生活，和一個他們真正感到放鬆的家。而我，在我年老的時候，能建立一個可以讓我感到放鬆的家。因為我不想我媽媽百年歸老之後，我就不再有“回家”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