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太陽依舊升起》：狂歡、失落、與迷惘

你是流亡者。你和土壤失去連結。你變得做作。冒牌的歐洲標準毀了你。你喝酒喝到快上西天。成天想的都是性愛。你花太多時間光說不練。你是個流亡者，知道嗎？你動不動就泡咖啡館。p. 165

《太陽依舊升起》是海明威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透著濃厚的虛無主義氣息。作者寫戰爭於眾人的集體創傷，卻對於戰爭本身隻字不提。因為無法回復的身心傷痛都如冤魂般纏著走過地獄的每個人，他們因而放任自己縱情於性愛、酒精、狂歡，接著是落寞。

▌戰爭裡的眾生相

要談這部小說，繞不開幾個必要的人物介紹；或說，戰後幾個大難不死的軀殼。

- 女主角布蕾特
在一戰中失去了丈夫，同時在醫院中擔任護理人員。因戰爭的心理創傷從此陷入了巨大的悲愴，於是她即便在有著愛人與未婚夫的情況下，仍無法克制的在男人堆裡縱慾，在性高潮與狂歡裡頭尋找人生的真諦。

- 男主角傑克・巴恩斯
在戰爭裡喪失了性功能，導致他欲愛布蕾特而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在男人之間流連，並長期把自己浸在酒精的暈眩裡。在書裡為第一人稱視角，或許是海明威在小說的自我投射，戰爭使得心理或生理一塊重要的什麼失去了，從此不再完整。秉持著一貫的硬漢行徑，他鮮少提及創傷與戰爭記憶，並藉由召妓、鬥牛等陽剛興趣試圖武裝自己的脆弱；卻仍躲不過夜裡的巨大陰影襲來。

- 羅伯・康恩
在小說裡，是傑克形象的完全對立面。康恩未經一戰，這輩子都活在女人的控制裡（母親、前妻、前女友），在與布蕾特的短暫交往後徹底暈船，也因為軟弱與偏執成了一個討人厭的纏人精。從眾人視角解讀，可以得知作者對這類未經戰役的人時常抱有輕視態度；事實上，許多戰後老兵也都是如此。

▌性與愛

首先是性。這本書裡的性慾展現，只有無能、縱慾、與壓抑。性的失能與展現與否，是眾人對於生活態度的縮影；在經戰火的日子裡，有些人的心臟就此缺了一角、有些人從此放浪形骸、有些人則日漸消沉。

而當性趕不上愛的腳步，力不從心逐漸浮現，此時的愛不再甜蜜，而是變得苦澀。在爬滿了傷痛的時代裡，殘喘的愛情要不心裡無法支撐完整的愛，要不就是無法實行的性；如此即使說要有個什麼結局，裡頭也會是千瘡百孔的。

▌縱酒、狂歡、與迷惘的一代

回到了為什麼後世稱一戰後倖存的人們是迷惘的一代。「迷惘的一代」原文是 ” Lost Generation “，語意同為「失去的一代」。經過戰火，人們就此失去了健康的體魄與正常的人生；巨大的悲愴同時激起人們對於活著這件事的反思，於是他們在狂歡與高潮之中亟欲咀嚼出人生真諦，卻明白了人世間總有太多的無能為力，例如欲愛而不得，和欲做愛亦不得；人們因而迷惘。

▌太陽依舊升起

「很多人都是三十歲就死了，八十歲才埋葬」，出自於日本小說家本間久雄；在此我想稍稍扭曲一下語意——人因為遽然的外界轉變，就此困在了創傷裡沒走出來，就這麼行屍走肉的過日子。懷中揣著不論是否有被揭開的傷疤，太陽卻仍舊升起。

📜 後記

中國電影導演姜文有這麼一部片，《太陽照常升起》（2007），是它帶我找上海明威的；寫的是在壓抑的文革時代裡爆炸的情慾，與小說有所連結的似乎也只有片名跟無可克制情慾的部分。除了橘黃色調的印象美得令人難忘，這也絕對是前幾部我有看沒有懂的電影之一🙃

📖 書籍資訊

書名： 太陽依舊升起 The Sun Also Rises
作者： 海明威 Ernest Hemingway
譯者： 陳夏民
類型： 長篇小說
出版社： 逗點文創結社
年份： 1926

（筆於12/2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