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戀．十四｜混亂

當我回到香港的家，我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我及幸福的我，我不再知道我是誰。那刻我的心理狀況比未認識阿康及莎莉前更加糟糕，只是沒有人會發現，也沒有人會像阿康一樣，一直與我聊天、支持、關心、陪伴這個已經壞掉的我！

我想阿康當時也未必想過我的心已經死掉，重投黑暗的懷抱，因為他並不知道我曾經試圖服用安眠藥輕生；所以他可能認為我還是那個像他一樣陽光、自信、樂觀的我，只是單純的與他分開而悲傷。我回到家時有致電阿康報平安，因為那時我的心就只有他一個依靠！我也一直努力地寫信給阿康及莎莉，因為只有這樣，我的生命才能繼續延續下去！

因為爸爸星期一至五也要上班，所以他把一些月錢給我自己買飯吃，並沒有時間理會我。在我的人生中，似乎這時候是唯一我可以與父親單獨相處的最長日子！但基於當時我的崩潰狀態，我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毫無方向及動力；所以平時我們也沒有什麼溝通與互動，最多的交流就只有：你吃飯未？你想吃什麼？你打了求職信未？早些睡⋯⋯

父親不是一個善於用言語表達的人，何況是要面對當時這個需要極大情緒支援的我呢？父母從來都沒有問過我有什麼想法、情緒、渴望、需要，在他們面前我一直沒有機會練習感受及表達真實的自己；也可能因為這樣，當時的我完全把自己的獨立思考能力上繳了給母親。當時我已經二十多歲，但母親還是會每天都致電給我叮囑我要開始打信找工作，不要真的荒廢人生。

我自少被訓練成一個必須極度服從母親的指令的人，所以我一直不知道怎樣為自己做決定，這一直都是我生命的痛苦源頭，但當時的我還未發現原來是這樣，即是這就是我的生命藍圖⋯⋯我就是要一步一步的去經歷，我才會慢慢覺悟到痛苦的由來⋯⋯才能從自己不知不覺間建構的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成為熱愛生命、喜悅、平安的珮妍媽媽！

於是我展開了沒有生命力的日常生涯。日間除了看報紙找工作、寫信給阿康及莎莉，我最常做的就是發呆，因為當時真的完全沒有任何想做的或人生目標。初回港時，我沒有找回我的兩個閏密～Beatrice及Nancy。因為實在不知道怎樣面對她們，也不知道可以從何說起，我感覺自己又不經意把自己「封閉」起來，我真的不想再受傷了。幸好這段時間母親不在我身邊對我碎碎念，否則我想我真的活不下去！

當時，其實我已經完完全全的⋯⋯放棄了自己！

幸好我感覺內心的「不值得被愛」已經被療癒

為了避免責備，我發了很多求職信出去，最後只收到兩封回覆的面試信，一封是旅行社，一封是小型華資銀行。最後我被銀行取錄了，因為喜歡我的主管鍾情於我曾就讀的女子中學，所以我成為了銀行總行定期存款部的接待員，人工不高，需要穿製服的！不錯吧，可以不用自費購買衣服，也不用花心思配搭衣飾，感覺心理上輕鬆很多，就像回到中學校園上課，我只需要貼貼服服、禮禮貌貌、循規蹈矩、按本子辦事、從從指令等，便已經不會有太大問題，因為這些都是我成長中善於做到的，所以在新環境工作我也沒有太多恐懼。找到工作是我那時唯一的快樂，因為我可以不用再給母親責備，每個月發薪水時把一半轉賬母親賬戶便完成我的責任，不會被多說什麼。另外，工作讓我可以暫時忘記過於思念阿康及莎莉，也填滿我的生活及填補了心靈上的空虛！沒有母親在身邊，我可以保有一些留白空間是我當時的唯一幸福！

之後我陸續不斷收到阿康及莎莉的信，能夠讀到他們的信令我感到無限的安慰。縱使分隔兩地我們三個的心還是緊密的連在一起，我總算沒有想像中的脆弱，似乎還可以撐多一會。在工作上我結識到很多比我年輕的女同事，因為我曾留學國外，縱使沒有大學畢業，我在他們眼中還是很受歡迎的，因為我善於英語對話、中英文寫作、做事有條理，所以主任及經理們都放心交事情給我辦理，因此在這工作環境中，我反而獲得很多自信、欣賞、鼓勵、機會、滿足感。後來主管還推薦我考個行內文書測試，因成績不錯而獲加薪。我到今日還非常感謝這位主管，他非常支持我自我增值，一直非常信任我及鼓勵我。現在回看，我相信阿康給我的愛有療癒作用，所以雖然我只剩一個人，至少我慢慢不再封鎖自己了。劇透一下，當時我及拍擋被人事部安排到中央資訊部學習，那年那位教導我們的「箭豬頭爽朗攪笑大男孩」，正是「我現在的丈夫」～哈哈！

生命的安排就是這樣的奇妙~\(^-^)/~很引人入勝吧！

母親未回港的日子我還過得不錯的。有時我會打長途電話給阿康及莎莉，那時的長途電話收費頗高的，不像現在有WhatsApp 及社交媒體，可以免費隨時交流！頭半年我的情緒尚算穩定，因為阿康有定時致電及寄信給我。但半年後阿康因忙於兼職工作找外快及功課，所以漸漸少了找我；另外因為母親回港一直在看管我，所以我的心也越來越容易動搖。有段時間我的情緒因為無依無靠，所以經常在家致電阿康，弄到電話費倍增了不少，屢次給母親責罵。母親在家的時候，總是會令我非常焦慮，因為她為人非常性急及要求自律，母親從少到大一直要求我們三個孩子需要在三下門鈴聲內應門，在三下電話聲內接起電話，加上假日早上不允許超過九時起床，否則會被捱罵；外出不可以超於十時回家，否則不能進屋要自己想辦法在外渡宿；要按她的要求進食及整理房間，基本上沒有什麼自由及選擇空間。

然後，那時開始興起玩ICQ～是一種最早期可以在電腦上使用的即通訊軟體之一，我也開始玩了起來，除了與阿康及莎莉約定交談時間，我間中也會與不同的陌生人聊天；因為工作穩定，我開始減少對阿康的情緒依賴，愛情的熱度退減了很多，有時接近兩個月才收到他的回信，我的心開始動搖了。可能當時也因為母親一直給我壓力，警戒我不要再與阿康交往，不准許我們通電話，加上我知道阿康因為家庭經濟狀況，需要外出兼職才能夠定時打長途電話給我維繫感情，莎莉告訴我她也越來越見不到他，也開始不認識他了，不知道他的近況。我開始擔心他因為要與我一起而強制自己工作，導致疲勞過度！某天，我們分開大約一年後，我致電他⋯⋯

我：康！你還好嗎？莎莉說時常找不到你⋯⋯阿豪也是這樣說⋯⋯你在忙什麼呢？

康：哦！就是兼職、功課、踢波吧！你不用擔心，我還可以！（偶爾聽到他咳嗽，聲音也有些沙唖及疲倦）

我：你不要瞞住我去拼，你不想我知道，所以經常避開莎莉及豪是吧！如果太辛苦，我們約定時間ICQ就好，可以不打電話，這樣好嗎？

康：我沒事喎！只是沒有刻意找莎莉及豪，因為大家都想盡快畢業！莎莉也開始找到新朋友，所以我們才比以往疏遠。她也不時有找我問近況的，你放心！

我：好！

這種狀況我們維持了一段時間，阿康開始越來越多失約，沒有按時上ICQ交談，我懷疑他是疲勞過度，沒有按時休息，導致睡過頭沒有上網。我非常擔心他這樣下去身體會撐不住，也知道他是不會容易改變自己堅持的人。其實心中也開始閃過暫停交往的念頭，是和平分手；分開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希望大家各自先照顧好自己，別因為要維繫感情關係而造成身心的負擔。與阿康拍拖一段時間後，我發覺原來他是不太喜歡表達自己負面或心底的真實狀態的，他只希望別人看見他好的一面，所以一直收藏自己的脆弱。我知道他一定不會同意我所講的～暫時分手；但我總是覺得這樣對大家都好。也許我知道短期內我母親也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除非我們的事業及收入都穩定，才能有一線生機。

有天我收到阿豪的消息，他說阿康大病在家休息。雖然阿康叮囑他不要告訴我，他覺得還是應該讓我知道，另外告訴我其實阿康一直拼命賺錢是因為想到香港見我。於是我即時致電阿康看他的狀況，但沒有向他坦白我知道他病的原因。那時他的情況不太好，所以我叫他先好好休息！

然後我開始想著我們的未來，我最終決定向他提出分手。我知道他不會輕易與我分手，於是我在他身體復元後對他說我剛剛喜歡了別人；心想最少這樣他可以因為恨我而放棄努力賺錢，不至於拖跨身體。我知道他可能不會相信，所以我也告訴莎莉我已經愛上了別人，我會與阿康分手，不想再拖累他。對！我連莎莉也欺騙了，因為我知道只有這樣做，阿康才會真心相信。當時確實在ICQ會有人搭訕的，所以我想阿康應該會相信我不愛他了。我私底下拜托阿豪多找他聊天，希望阿康能過渡！這個決定是我與阿康愛情之間唯一的遺憾，因為我狠狠的放棄了阿康。我在電話對康說：「康！對不起，我喜歡了別人，我們分手吧！」，我沒有給他任何與我溝通的機會，也不再接聽他的來電及回應ICQ訊息。後來我收到阿康的來信，我知道他終於相信了，他祝福我幸福！於是我們從此以後再沒有聯絡。我們各自開展了沒有對方的新生活模式！我偶爾會問莎莉及阿豪有關阿康的近況，確定他還安好。

分手一年後，我因為要入加拿大籍，所以要回温哥華宣誓，那時我剛剛認識到第二任男朋友，其實他並非我很喜歡的，有時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應承他的告白。也許我心想，縱使找到曾經深愛的人也不能在一起，喜不喜歡對我已經沒有那麼重要吧！我到了温哥華辦好手續後，有一晚大班好朋友邀約我回港前去酒吧餐廳飲酒聚舊，我知道阿康也會出現！我亦已經有心理準備他會對我說些什麼，就算他當場駡我或羞辱我，我也甘心情願地承受。當時我的頭髮長到膊頭位置，比以往瘦了一點，穿衣服也較女性化。我記得那晚莎莉與Mandy一直陪伴我，當時我頗飲得酒的，因為沒有駕車所以我飲得比平時多，有少許醉但還是清醒的；我看見阿康也飲了很多酒，有很多我不認識的女生與他聊天，他也一如過往的受女生歡迎。當我去完洗手間出來時，我看見阿康在門外，他一看見我便拉著我的手，然後他自然坐在附近的長櫈上，把我整個人拉下，坐在他的大腿上，他的胸口貼著我的背部，雙手環抱我的腰部，在耳邊輕輕的對我說：「你變得越來越美！」我沒有回應，但感覺我們都有點醉意，因為我們都忍不住一直在笑，那刻我也沒氣力反抗，莎莉與Mandy看到我與阿康坐在一起，她們還替我們拍照，我們四人也有拍照，Alan、Priscilla、Ken、豪也與我拍了照，大家都玩得很盡興！

我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莎莉及其他好友，所以已經告訴與我一起到加拿大的母親我會夜歸，就是這樣我們一班人都玩到接近零晨。當大家拿車預備離開時，頗醉的阿康走過來說要送我回家，於是其他人也沒有再說話，我與莎莉及Mandy深深的盡情擁抱後，我上了阿康的車，是他爸爸的開工車。我知道阿康可能有說話要跟我說，所以我沒有拒絕他；因為我始終曾經放棄過他，也因此而感到內疚，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他了，就陪他一會吧，讓他靜靜的送我回家！

當時阿康可能已經喝太多，其實應該不適合駕駛的，但那時我完全沒有任何危險意識，因為只要跟他在一起，哪怕有什麼意外，我也覺得沒有所謂。縱使在這種情況下，他給我的安全感仍然沒有減退過！現在想起也覺得當時瘋了⋯⋯阿康一邊駕車⋯⋯一邊打開窗不時嘔吐⋯⋯可想他的清醒度應該比我還差吧！我記得我當時一點恐懼也沒有，大不了就一齊回歸天國也不錯呢！畢竟那刻我也沒有任何東西覺得需要留戀了，甚至乎是我的生命，早已放棄了！沿途中，我一直靜靜的看著窗外，享受著由窗外吹進來的寒風，沒有說話！

康：我們不如復合好嗎？

我：我剛剛有男朋友了！

康：我不要緊的，你可以踏兩船，我只想要你！

我感到他已經很醉了⋯⋯

我：康！對不起！我不可以踏兩船！

康：哈哈！你與我一起的時候不是也喜歡別人嗎？為什麼你現在不可以喜歡我，我都不介意你有別人！

我：但我介意！對不起！

康：你為什麼要這樣狠心？你變了！我後悔當年你走前我沒有令你成為我的人⋯⋯所以你才會不要我！

我的眼淚往心裡流⋯⋯心想你恨我吧⋯⋯這是我應得的報應⋯⋯

我：是的！所以你不要再喜歡我了，你會受傷的！

康：我就是要繼續喜歡你⋯⋯你阻止不了我的！

我：我明天就走，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車子剛到達我家附近⋯⋯康停下車⋯⋯熄了匙⋯⋯他的手把我拉近他⋯⋯

康：你不喜歡我了嗎？

我：不喜歡了（低著頭）

康：我知道你騙我的⋯⋯你怎會不喜歡我⋯⋯

康想親我但我避開了⋯⋯我下了車⋯⋯他追著我⋯⋯

我：夜了！我要回家了！

康：我不要你走！你陪我多一會吧⋯⋯拜托你！

康又開始抱住我的腰部⋯⋯我低著頭不敢看他⋯⋯

我：你不要這樣好嗎？你不會離開加拿大，我也不能離開香港，現在的我們是沒法在一起的⋯⋯

康放開了我⋯⋯他坐在路邊的草地上⋯⋯似乎已經很醉了⋯⋯想哭的樣子⋯⋯突然間靜下來沒說話

我：你還好嗎？我打給豪來接你吧⋯⋯你不宜駕駛！

於是我致電阿豪⋯⋯陪伴宿醉的阿康⋯⋯康有點睡著了⋯⋯豪來到我家門前準備接走康⋯⋯

豪：我明天才帶他來取回他的車，暫時停在路邊！

我：好！謝謝你⋯⋯阿豪！麻煩你了！他剛才有嘔吐，他似乎喝太多了！

豪：不要緊⋯⋯睡一覺就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他⋯⋯你回家休息吧！再見了⋯⋯祝一路順風！

我：感謝你！晚安！

就這樣⋯⋯我翌日飛回香港了⋯⋯阿康沒有再找我！

心想如果阿康清醒我應該逃不掉⋯⋯只希望他好好的過日子⋯⋯可能他朝有日⋯⋯我們會再相遇⋯⋯

｛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