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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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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侣:第九章

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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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作品搬走后,唐霜宿舍的活动空间多了起来。东南北看了两遍唐霜的博士论文终稿,起身转了两圈,坐回马鞍上说:“霜姐,我觉得结构可以再调整一下,另外就是文字风格,你喜欢用神秘主义还是用自然主义文风?”

“熊猫,这是博士论文,不是文学创作。”唐霜说。

“神秘主义是人类理性所把握不了的,我们想用理性来描述一个非理性的概念,是不是有点荒诞?就像科学解释不了物质,只能阐释对物质的认识。”东南北说,“我想既然描绘不了,我们就着重阐述和神秘主义对立的观点,比如把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写透,然后杀个回马枪,得出神秘主义是他们反面结论,而表现主义只是人类肤浅的试探。”

“不能大幅度改写,时间来不及了。你要有兴趣,自己考个博士写。”唐霜闷着头说,“你赶紧帮我把那几段关于神秘主义的哲学分析翻译出来补上去,尽可能使用和论文一致的行文方式和语言风格,好衔接,我也少改点。”

“如果是引述的话,是不是可以保留原著者的语言风格?或许读者能从个人角度产生独特理解,顺便增加论文的可读性。”东南北说,“如果碰巧你的思想和这些原著者的思想一致,就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语言风格去叙述。思想不是谁的专属品,这应该不算剽窃吧?”

“这要是算剽窃,我敢保证九成以上的论文过不了审。”唐霜说,“咱俩这样对待论文已经对得起良心了,就不要继续深入下去了。我必须今年毕业,不然我一个在读博士没人要的。通过最终答辩就行,反正写完也没人看。”

“那你还那么认真?把哲学和我一起都整了。”东南北说。

“不能给自己历史留污点。”唐霜说,“万一哪天我成著名艺术家了,哪个网民一挖,说我当年的博士论文就这个水平,我这脸往哪放?”

在南艺教工食堂吃晚饭的时候,东南北要了瓶啤酒,唐霜拿个塑料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说:“今天心情好,喝一杯,等忙完了姐请你吃大餐啊。你的论文怎么样?”

“硕士论文简单,下周就答辩了。”东南北说,“不过《统计学》老师没给我过,说我差了两次作业。建模那部分我真是没学明白,作业完全不会做,又不想抄。”

“问题不大,做做老师的工作吧,一般老师不会难为学生的,但是你态度要好。”唐霜说,“不过论文答辩要小心,有一定的淘汰率。评审团好几个人,还有外部专家,不好做工作的。”

“嗯。”东南北说,“你北京那边工作联系得怎样了?”

“放假前能有消息。”唐霜神色黯然地说,“太难了,一辈子都不想再换工作了。”

“我就是想安心画画,但是又没勇气做职业艺术家,总得有个工作确保生存啊。”唐霜说,“我听说北京的艺术氛围好,通州还有个宋庄,聚集了很多艺术家,还有专门为女艺术家们准备的工作室。我想最理想的就是北京有份工作,然后有一个更大的工作室,与艺术家们为邻,开门可以接触,关上门就是自己世界。”

“嗯,挺让人向往的。”东南北说,“但我觉得霜姐即使留在南艺,也可以在宋庄先搞个工作室,每年至少有两个假期可以呆在那里,月亮美术馆出租金。”

“谢了,熊猫,先不用。”唐霜说,“我准备暑假先过去看看。”

“我也想去。”东南北说。

从食堂出来,东南北和唐霜并肩在校园里慢慢走着,不时有学生经过。待学生走远后,东南北说:“霜姐,你说他们都热爱艺术吗?”

“艺术学院里通常有三种学生,人数几乎各占三分之一。”唐霜说,“第一种学生是真热爱艺术,我估计你是那种。第二种学生就是临时换专业的,主要是文化课成绩一般,上不了好大学,甚至连本科都难保,就换艺术专业。因为这些人的文化课很有优势,专业课定向猛补,过线很容易。很多老师都在开各种画班,主要针对的就是他们。”

“我看过各种培训机构的小广告,还有喷着广告语的面包车天天停在校门口。”东南北说,“尤其四季度的时候。”

“第三种学生主要是为学校领导和老师们‘创收’的,一条成熟的“产业链”。”唐霜轻皱着眉头说,“他们家里是真有钱,我都不知道怎么能那么有钱,反正看他们穿的、用的、花钱态度就知道不是一般有钱。他们养尊处优、不喜欢学习,正常肯定考不上大学。家里也不需要他们赚钱养活自己,但又不能让他们在社会上胡混,就托关系、花钱让他们学艺术。专业体面,说不定还能帮着家里打理下艺术资产。”

“那他们认真学习吗?能完成作业吗?霜姐会给他们过吗?霜姐会严格考勤吗?”东南北问了一连串问题。

“他们把上大学当成娱乐能认真吗?我是严格要求作业水平的,但是他们可以出钱让别人代笔。” 唐霜说,“我们的出勤率平均就是六七成,主要是第一种学生和部分第二种学生及少数第三种学生。我也懒得考勤了,都没用,全部挂科他们照样能拿到毕业证、学位证,偶尔有拿不到的反倒是第一种学生,因为没通过英语四级考试。”

“中央美术学院能好点吗?”东南北说。

“熊猫,记住,在中国哪儿都一样。”唐霜说,“央美的门槛更高,我说的是关系份量和钱数。”

“第三种学生的英语多数挺好。”唐霜说,“有一次学院请个英国著名女艺术家过来做讲座,年纪很大,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气质真的很好,但脾气也很差。”

“估计霜姐老的时候一样。”东南北笑着说。

“你听我说啊。”唐霜说,“三种学生都来了不少。艺术家演讲中,有两个第三种女学生坐在靠前正中的位置不时品头论足,声音还很大。我正想着怎么提醒她俩一下,艺术家先急了,对着她俩说了一大串英语,声音不高,但是口气非常严厉,大概意思是不想听就出去。你猜那两个女生什么反应?其中一个女孩用英语反问‘why?I paid money’,老外完全傻了。”

“我操!‘I paid money’一句话就把中国当下价值观说透了!”东南北说。

“我当时真觉得无地自容。”唐霜说。

硕士毕业论文答辩后过了几天,东南北接到了MBA中心的电话,匆匆赶去。当中心主任告诉他论文答辩没通过可能要延期毕业时,他“嚯”地站了起来大声说:“为什么没过?主任不知道是吧?我告诉主任,因为我自己都过不了,何况一帮专家评委!”

“我去年和院长一起做项目时就选好课题了,后来通过了开题报告会,不久我就列好了详细写作提纲。但是项目做完后我再也没见到院长本人,直到在预答辩会上。”东南北说,“期间我几次去院长办公室找不到人,我不得已打电话问院长什么时候动笔。他先是说不急,最后一次说开始写吧。寒假期间我就写完了,开学后就有个博士生找我,说院长安排她辅导我毕业论文。她看完我的论文后跟我重述一遍硕士论文写作原则,提了两条模棱两可的建议。我改完后再找她时,她说她的课排得很紧,让我找另外一个博士生。我找到那个博士生,他说院长没安排他辅导我,后来他和院长确认后开始和我讨论论文,又给我提了几条修改意见。”

“我跳过中期答辩直接进入了预答辩,评审委员反馈的意见是‘论文结构松散、论证不严密’,其中一个专家还建议我找找金融行业的人深入了解一下金融行业运行规律。我就是金融行业的资深高级管理人员,我还用向谁去了解?”东南北大声说,“后来没想到那么烂的论文竟然也通过了盲审。”

“但我自己不满意,我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重新写了一遍论文,三五万字对我都不是什么难题。”东南北说,“正式答辩前,又换了一个博士生来指导我,在盲审通过的论文基础上调整了一些内容。然后你们今天告诉我答辩没有通过,但这是谁的责任?需要我找校长聊聊吗?需要我将这个论文写作和答辩过程发到网上去问问全中国网民吗?需要我以此为题材写个网络连载小说吗?明年能保过吗?需要我请客送礼吗?院长会亲自指导我吗?我从深圳来回的机票和食宿、答辩费能报销吗?你们能给我签个保证书吗?”

“东南,你先别激动,坐下喝点水。”主任端了一杯水回来说,“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都不了解,等晚些时候我和院长联系一下,我们中心再研究研究。”

“无论怎样,我的论文不会重写了,毫无意义。我不怕丢人,因为院长和学校更丢人。”东南北说,“不管你们怎么联系、怎么研究、怎么操作,我必须今年如期毕业,拿到学历、学位证书后走人,从此我就会忘掉我是苏大毕业的硕士研究生。我今天就把五个版本论文全部打印、装订好,随时准备寄给校长和媒体,你们看着办吧!”

学位授予仪式结束后,同学们拿着空白的学位证书一起来到操场合影留念,把硕士帽和证书抛向天空。

两天后东南北和同学们都领到了正式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他立即办好了离校手续,把所有行李和日常生活用品、学习用品都留在了宿舍,拉着装有衣物和证书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苏大的校门,走进唐霜的宿舍。

“我的工作有消息了,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唐霜说。

“原来的中央工艺美院?欧耶!”东南北攥着双拳挥舞着说,“准备怎么庆祝?”

“再说吧,我丝毫高兴不起来。”唐霜说,“你已经离校了?帮我收拾下东西?我想先搬到宋庄去。”

“收拾东西都是小事儿。”东南北说,“你的东西多不多?被褥、衣物、电脑、画架、马鞍这些东西全得带走吧?找搬家公司还是铁路货运?还是求我跟深行江苏分行借部大车?一路开过去,带上画箱,边走边画,像大篷车一样。”

“这么浪漫?好,姐求你。”唐霜笑着说,“不过我得办完手续才能走,这些天你怎么办?”

“我可以先去上海看看柳行。”东南北说,“回来待在于成立的工作室边画画边等你。”

“你不回家太太不得急啊,兮兮也会很想你。”唐霜说。

“我把工作的事情搞掂才是最重要的。”东南北说。

“你决定和柳行一起筹建新银行了?”唐霜说,“真的是最好的决策。”

“学校里藏不了,我只能回归江湖了。”东南北说,“以前是一个人,现在不同了,为了家庭、为了爱,只能放弃自由和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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