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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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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岛小记(3)浮潜大快乐

荷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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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露出海面幾公分的巨石是笠藤壺的天堂,它們圓錐體的鈣質外殼像是一座座灰白色的小火山緊附在石頭表面,在水流經過身體時,它們就從頂部的“火山口”伸出白色的手臂,通過過濾水中的浮游生物來進食。和藤壺一樣低調的還有石鱉…

你第一次與海打交道,是在童年時期父親買的科普繪本上。你記得那個繪本作者在“退潮時的海岸線”一頁描繪了幾隻沿著海岸線覓食的海鳥,又在一幅沙灘的橫切圖中展示了形態各異但都藏在沙底的貝與螺,於是你把“海岸”變成豐足食物與奇趣生物的想像原點。比起“海”,你一度更喜歡“岸”,這是因為岸能提供給你更多的安全感。直到不久前你發現“岸”的危險,你的心才轉向海水。視野之中沒有熟悉的事物而只有天際,這是令人戰慄的景象,但也是一切精彩故事的開始。

但轉過頭來只是第一步。海很大很闊,你想像一隻史前時代的水怪從南極自由行到這裡,你的腳跟踢到金屬硬物,轉過來發現原來是一隻巨碩的渾圓眼球;更不必說你還隱秘地怕著海底的礁石,實在難以揣測它們在渾濁的海水底下陰晴不定的心思。你聽說有些人游泳不會換氣,他們費力地將腦袋維持在最高的浪花之上同時劃水,你懷疑他們表面上笨拙的技巧其實是為了掩蓋對水下世界的恐懼。

在她帶你走入海水的那一個炎熱午後之前,你還不懂得如何建立對海的信任感。你興致勃勃地帶著從迪卡儂買來的俗稱為“跟屁蟲”的游泳氣囊,對未知的旅程又興奮又緊張。很快你發現距離並不是你們的重點。穿過在礁石上默不作聲的岩鷺,你們遇到的第一位海洋特使竟然是一條棉線一樣的小魚。它是如此的微小細長,以至於一開始你們只把它當做一個漂浮于水中的線頭,直到你驚異地發現這條“線”的尾部扭動,以緩慢而頑強的方式在茫茫大海中推進。你們像惡作劇的孩子那樣用潛水面罩充當撈網,終於它成為你們的俘虜,直到你們像倒掉一碗湯汁那樣把它倒回海洋。

你們順著海邊停停走走,你第一次發現在人類恐懼的盡頭坐落著各種生物的樂園,在被像疥瘡似的苔蘚所佔領的礁石之間藏著你從未想到的奇妙世界。那些露出海面幾公分的巨石是笠藤壺的天堂,它們圓錐體的鈣質外殼像是一座座灰白色的小火山緊附在石頭表面,在水流經過身體時,它們就從頂部的“火山口”伸出白色的手臂,通過過濾水中的浮游生物來進食。和藤壺一樣低調的還有石鱉,它是一種原始軟體動物,靠著背部堅硬的殼板來保護自己,看起來很像一隻沒有觸角的鼠婦,通過收縮腹足上的肌肉,它能像一個廚房掛鉤那樣“吸”在岩礁表面取食海藻。從水面下潛,在同一塊礁石的縫隙處常可以發現一簇簇好看的青綠色,那便是很多人愛吃的青口了。它們的數量是如此之多,密密麻麻地擠在一堆,又鮮又肥,不免要人動起把它們全都挖回家的小念頭。

在盛夏正式到來之前,仍然能看到大棵大棵黃褐色的馬尾藻在海水中搖曳起舞,遍佈全身的小氣囊令它們保持直立的姿勢以吸收更多陽光。從水面望下去,它們附於海底的固著器被掩蓋在一片揚起的渾濁泥塵中,顯得神秘莫測。在由馬尾藻所構成的天然保護所裡,生活著各種各樣的小魚兒。那種身上長有黑色條紋的小魚是最常見的,它們羞澀地躲在葉片後面或海底的泥沙中,一有人靠近就立即逃走;還有一種尾部有一個深色圓點的杏黃色小魚,它們喜歡單獨行動,每次只能遇見一條。等太陽鑽出了雲層,在強烈的日照下,如果仔細觀察,可以在岩石的凹凸處發現一種隱蔽高手,它長不到一乍,身形很像蝦虎,嘴巴上長著幾根長而挺立的鬍鬚,黑白條紋讓它在斑駁的日影、令人眩目的海水和海草中完美隱身,只有當危險靠近,它才怒氣衝衝地象徵性挪個窩,隨即又跟礁石融為一體。在冷暖水流彙聚的地方,你驚異地發現幾個陣勢龐大的魚群,每一條只有米粒大小,它們總是在被觸到前的一秒鐘齊齊轉向,那動作倒像是坐在一輛靈活機動的公共巴士上。除了這些指頭長短的小小魚,你們也看見不少成人巴掌那麼長的河豚,它們頂著一個大腦袋悠然遊動,金黃色的眼眶顯得有些呆板。

 是在這時你開始感覺到變化。你越來越願意留在水下與魚群一同呼吸,也意識到水面以上風浪多變,水下卻是溫暖平靜的安樂窩。一開始你保持一吸一呼的頻率,在吸氣時將頭浮出水面,但你換氣的間隔越來越長,常常憋到肺要爆炸才趕忙出水,深吸一口氣又緊接著回到那個世界。沒錯,是“回到”,一種認同感已然出現,你迫不及待地摘掉游泳眼鏡,帶上浮潛面罩,因為這樣你可以盡情與海共舞,像是回到母親體內,又或者是像這個星球的生命在幾百億年中所經歷的那樣。你們在海水中呆了三個小時,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條有成人整個小臂那麼長的海參,它蜷縮在海底,也許不過是想在漫長的夏眠到來之前打個盹兒,卻被你眼尖的同伴發現,被從海底拎上來的時候,它的無數小腳還緊緊抱著一隻無主的藤壺殼。你們在海水中呆了三個小時,這打破你至今為止的人生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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