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愛情可以存在你想像不到的時空間之中。談「嫌疑犯X的獻身」

與直木賞擦肩過五次的最終作品

「嫌疑犯X的獻身」──這部作品相信應該更多人看過，也是東野寫作歷史上最關鍵的一部作品。不僅獲得第134回「直木獎」，更獲得第6回「本格推理大獎」，在2012年愛倫•坡獎（Edgar Awards）最佳小說獎（Best Novel）也獲得入圍。1985年以「放學後」出道的東野圭吾歷經二十年的粹鍊，終於在2005年這部作品上開花結果。與直木賞擦肩五次之後，終於迎來笑靨。

是怎樣的作品帶來了如此豐沛的結果呢？若以我再三多刷之後的觀點來說，這部作品用──「簡約的口氣來描述重要的情感」。為了襯托結尾所謂的「X的獻身」，在這部作品之中繞著「石神」與「靖子」各自的雙線做好適當的佈局。以便最後兩人做出所謂的「選擇」時，讓讀者感受到的不僅僅只是轉折或者反轉的感覺，更多的還是餘音繞樑的「愛」。

已經在社會派開始開花結果的東野圭吾，將筆觸緩緩地勾回看似是「本格派」的守備範圍。雖然滿滿是巧思的謎團與石神異於常人的決心而佈出的騙局，但是在那些設計經典包裝之下，打開內餡的卻是單純又充滿執著的愛情。而不需太多語言，可能給個導演一個好的脈絡、對的攝影視角，我們都能感受到石神與靖子最後所謂的「X獻身」。

P不等於NP

不免俗地簡述一下這部小說。靖子帶著女兒美里獨自在都市一隅相依為命。隔壁住的正是像是隱世在凡間的數學天才「石神」。石神跟靖子彼此的交集只有鄰居之交，以及石神固定會去靖子工作的便當店光顧如此而已。

某日前夫前來叨擾與找事，靖子、美里與前夫在一言不合的情況下，兩人協力用電話線將前夫解決。由於兩人都是沒有背景的平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事情。這時隔壁的石神打了通電話，打開了這場「神救援投手」的開局。

石神單刀直入地詢問狀況，讓靖子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名其貌不揚的男子所擁有的智慧。他對命案現場做了最基本的處理，接著提供了靖子母女兩人系統性的口供，讓她們對付警官的攀談時可以做出最適當的應答。

一般人光是做到如此，已經是莫大的幫助了。然而石神卻下了一個決定，那就是讓警方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找上靖子的麻煩。他找了一個已經觀察好的遊民下手，製造了另外一起命案。試著將兩起命案產生交疊，用著設局好的跡證結果引導警方將所有矛頭去對付這名無名屍體。即便最後所有跡證可以隱約找出嫌疑犯，由於是石神犯的案，可以去自首的他，立下了一個難以扳倒的基調，甚至連測謊都不可能有瑕疵。

從全知的上帝視角看這件事很純粹，所謂的謎團，就深藏在「P不等於NP」的巧思之中。這類似像是尋找真相的人們往往最害怕的不是片尋不找答案，而是你找出來的答案，萬一只是別人堆砌起來的虛像呢？就連回測的路上，都有可能被完美地設想好了。你迎來了一個美好的勝利，只是你不知道你的勝利是真的勝利，還是另一個在劇本上演繹的橋段。

我們怎麼看待可能成為餘世的一切

然而在閱讀的我們，可不是站在上帝視角，而是始終站在警方視角，被這隱沒的謎團給團團包圍。這樣的強硬作法，這樣的犧牲背後到底是什麼支撐著石神？

東野給的答案是──石神的人生其實很早之前已經要自我了結了。而阻止這一切得卻是一個意外的電鈴聲。初來乍到的靖子也許只是想跟石神打聲招呼，想串個門子，為了不想讓其他人造成困擾的石神還是勉為其難地去應門。而這一應，卻紮實地救了他一命。

開朗又漂亮的靖子，還有跟美里的互動。兩人之間透露出來的感覺，重新讓石神感受到生命的美好。有人會說，光是如此，難道就可以救一個準備自我了結的人嗎？我想我的答案是也許會，也許不會。

關鍵在於我們怎麼看待可能成為餘世的一切。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只要有一點點可以支撐自己下來的動機就好了；只要一點點，就可以讓這個生命延續下去。

這時候東野在對於石神與湯川兩人之間過往的戲份就非常重要了。身為作家的工作，就是得要讓這一切內化成「不意外」。他得要讓石神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充滿著自己的意志並且符合自身的價值觀。

一直都是數學天才的他，不被重用的他，被人看扁的他，這一生只能擁抱數學的他。這樣的人我們從東野的筆中還有湯川的口述中慢慢變成一種事實。這樣的他雖然辛勤地任教，雖然晚上還是會獨自解決困難的數論與數學研究。

但這樣的他，真的是很孤獨啊。
你還記得Naruto還是經典第一部之中，
大蛇丸與君麻呂的故事嗎？

再怎麼壞的人，都是無法忍受孤獨的。

這樣的孤獨真的足以殺死一個人，這無情的殺手精準地瞄準所謂「人類」天性的弱點。我們可不是懦弱，也不是過份感性，而這只是單純是我們的天性。這樣的起承轉合，當你在故事尾端閱讀到石神的自白時，就會不禁為他感到難過。

「是啊，我大概可以懂為什麼他這麼做了。」

也是如此，第一層的X獻身也完成了。

第二層的X獻身

對於靖子而言呢？東野給出了完整的脈絡線。如同前面的石神與湯川對談的支線，這樣的支線是整部小說最重要的部分，缺一不可的零件，對靖子而言就是所謂的「酒店支線」。這段支線拉出了靖子本身背後的意志。

為什麼會離開？為什麼要離開？離開過去生活的她最後決定在一間便當店安身立命。用自己覺得可以的方式支撐母女的生活，這份工作看似只是一個平凡的工作，但是靖子在這其中所擔的擔子，是與「過去告別」的重生點。

因此，對石神而言，他在便當店看到的靖子，那堆滿笑容的靖子，所散發出來的不僅僅只是單純一名友善店員的笑容，而是「生活終於可以開始」的笑靨。

而前夫的出現與命案，讓這一切失了調，更別談警方不停的探訪以及每天提心吊膽地等著未爆彈。甚至雖然隔壁有恩於自己的石神總是會教她對的作法，但這樣的她不再是自由的。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再次回到了之前的「困獸之鬥」。

「難道因為這件事，我這輩子就得忍受這層關係嗎？」

那時的靖子還不知道石神要做的事情是什麼。這樣的討厭，不能很討厭的討厭，明明是討厭卻不能說出口的討厭，成為了靖子心頭上的巨大困擾。這也就是東野高明之處，為了要營造第二段X獻身。靖子的想法必須攤在陽光下，進而讓讀者設身處地以靖子的角度思考問題。

最後，湯川將石神的所有計畫都告訴了靖子，在巨大的錯愕之中，靖子最後選擇了去自首。這樣的選擇，也的確讓石神的犧牲變成毫無意義的「無」。他痛苦地吶喊在警局內不停地迴盪。

雖然看似是無，
卻是完整的「圓」。
因為兩人都對自己的選擇並不後悔，
彼此作為了彼此的奉獻。

與《秘密》的對稱

雖然他們過去或者現在還是未來，不可能會以男女朋友之間的愛去談感情；雖然也許以後也不一定會有交集。但是在那個時刻，你可以看見存在他們之間的愛情。原來這樣的愛情真的存在，毫無關係的兩人也可以做出這樣的選擇。

這部小說的情感就像是與「秘密」有著極大的對稱。「秘密」──兩人的愛情有可能因為「條件」與「身份」而要告別；「嫌疑犯X的獻身」──有時愛情可以存在你想像不到的時空間之中。

如此豐沛的情感與細膩的描述維持著難以描述的平衡。太多，大家為忘了到底命案在幹嗎；太少，大家會覺得這一切只是為了逆轉而逆轉。

持續寫作的我，無論從哪個時期閱讀這部作品，都覺得無法做到那種恰到好處的拿捏。而嫌疑犯X的獻身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