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週
/Rebirth
大學的好處就是每半年可以格式化一次。
讚啦。
也不知道怎麼說,但這學期幾乎每堂課都在分組,拿著填滿自我要求的紙張一一畫線、停下筆、最後躺平放棄⋯⋯這些都不是偶然的體驗了,每件事情都是這樣⋯⋯難道我的生活除了自說自話時偶爾能感受到的浪漫之外,就真的那麼沒有意義又無聊嗎?
評估別人對於目標的野望、丈量自己對於終點的戀心,然後在不會強求別人的程度努力,我過去通常都這麼做,但直到最近事務開始變多、目標導向至商業或「被要求的型態」後,就好像如夢初醒般解暈了⋯⋯對於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事物,也因此從譴責別人的那個,變為大型不可燃垃圾。
趕快結束吧,雖然下一次輪迴不一定會更好,但至少這學期趕快結束吧,忍不住這麼想。
其實我還蠻喜歡破罐破摔的,總有種「反正從今以後不會再見面了所以怎麼樣都無所謂吧?」的心態,也唯因如此,每週週記才寫得那麼沒有距離感——該怎麼定義這種未曾相見也沒有期望過再相見的關係呢?
/智齒
週四晚上拔了智齒。
打麻藥後蓋著眼睛躺在診間,牙齒似乎正被難以忽視的力道鑿切。這種「大腦知道會痛但並沒有成真」的感覺很奇妙,而將某些可能性化約為給定背景(麻藥會不會沒有生效?有超過百分之九十九的機率為否!因此麻藥生效為真)的醫師本人也很奇妙。
他破壞我牙齒的動作(至少看似)毫無手下留情的意思,嗯,我當時被施工著吧?身爲一處工地,我突然有點理解為何醫生在恐怖片或其他作品中,總被描繪出溫柔殘酷的二象性。
我沒有要檢討醫生不夠溫柔的意思,說到底,「他沒有手下留情」只是我根據他行為擅自下的詮釋,用個人感受去認真拆解他人的心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把99.99999%的可能性當作真實,麻藥生效了,我沒有從手術中感受到任何生理上的疼痛。
但是,我還有兩顆智齒,不久後只會剩下一顆,因為我必須取出在可能的未來,不利牙齦清潔的阻生齒。
我試著鑽入99.99999%中的一線空隙,說說而已,最後也基於同一個99.99999,否決倖存智齒的生存權。
減去減去減去,拋下拋下拋下。
/愛河
我不想與任何人相愛,我也不希望任何人與我相愛。
高中時翻過的青春疼痛主題暢銷書說會有溫柔者將破碎的人撿起來,一片一片拼湊。我的話不論是破碎還是被撿的經驗都沒有,但必須說破碎就和萬有引力一樣是種慣性。第一次我們在愛中融合,但第十次呢?第一百次呢?「認知」會像冬天的雨水那樣不受任何人控制地降下,無法繼續同行。
如果有人喜歡看別人破碎又樂意拼湊他人,比起溫柔,我認為那個人有虐待狂傾向的機率比較高,享受成為別人的救贖?這算不上健康的心理狀態。回過頭來反省破碎的人,去期望誰的寬恕不是很像無業遊民嗎。美好溫馨的救贖到頭來也是悲喜劇,我在暢銷書中目睹它的樣貌,笑了幾分鐘。我個性不好,要求太多,也就那樣,沒有臉用破碎、纖細、柔軟什麼的來包裝自己,我覺得人不能過度用力地讓自己的感情成文學,那是在造神。
我還是不想與任何人相愛,也不希望任何人與我相愛。
但我期望某天,我拋出去的思想能被熱愛、被迷戀、佔據誰的大腦、從過去到現在,穿透遙遠的將來,被世界祝福,命途中從未有所謂破碎離散。為了達成野心,必須練習說無害的謊言,更多更多地替言語上妝,用情緒將理念渲染的理所當然。
說得很隆重,但我還是嚮往自由戀愛的。請務必要平安長大成人,然後擄獲誰的心吧,說出口了回不去的話。
/香蕉
我想談這件事情,但卻又不想把資訊總結成文章,好微妙的心態,反正就算介紹了也只是去抄網路新聞,心裡想著「啊,這跟幣圈有關係」,但說實在的我不是很在乎這個人的身份,我只在乎香蕉。
喜劇演員這件作品太常被拿來討論藝術的價值啦。
我大概算是能get到此作的那批人,光是讓觀眾的心裡冒出一個「?」,那瞬間,香蕉就發生了意義。不論見聞者的觀感是否定、嘲笑、質疑等任何負面情感,那些都是這件作品締結出的果實。(不覺得喜劇演員這個命名也非常有意思嗎?給予的思考空間很大。)對我來說,藝術的定義是「讓人感受到什麼」,我在這方面還挺寬鬆的,牆上的香蕉毫無疑問合格,永恆地迴響直到人們厭倦為止吧。
我想分享的其實不是這個。
滑社群網站突然滑到這根香蕉的時候嚇了一下,因為我想起一兩個月前曾想過「我畢業前一定要去學校找個地方貼香蕉」。
那時候剛開始接觸NFT與虛擬貨幣。NFT這種與「商品」在存在形式上無可分割的創作,常常因為驚為天人的價格遭調笑,解套方法倒是相當好找,只要說藝術作品是購買者覺得值得就有對應價值就行了。但是「價值」又是什麼呢?不論實體或虛擬貨幣,在交易發生的那一刻代表的「量」,都能說是「我恰好擁有的某種東西,在這個瞬間被世界上最接近客觀的度量衡(價值),拍了一張快取畫面」這種感覺。(好抽象?)
我的意思是,不論是虛擬還是實體貨幣,好像都被價值的幽靈給詛咒了一樣。越是使用共通的單位、相似的型態,越會籠罩在特定價值的陰影上。如果今天比特幣根本無法換算美元或其他貨幣,會有人覺得一萬比特幣換兩片披薩很扯嗎?虛擬貨幣給我一種想逃跑、想自由,但沒能倖免的印象。
所以我想要去想像一種不一樣的交易,由不一樣的價值構成市場,回歸以物易物。
構想是去買個幾斤香蕉貼在學校牆面上,旁邊放著一些繪圖工具、裝飾物之類的。近似於行為藝術,抽一個恰好很閒的幸運朋友協同錄影。
如果你覺得那不是應該放在市場上的藝術,請讓其成為藝術。
可以用任何東西交換牆上的香蕉,比如金錢、蘋果、襪子、你自己。
與此同時,也可以上架任何你覺得是藝術的東西。
但其實我只是說說而已,光是想像我就滿足了,這是我比起創作者更想當批評家或觀眾的原因。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