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十年后,我重返校园读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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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8月19日从深圳湾口岸过关,今天是我到香港的第十二天。新冠疫情爆发前,我还在深圳工作和生活,因为地理位置的接近,我常常以游客或者出差的身份来香港。一晃三年多,再次来到香港,我的身份是学生,一名岭南大学文化研究硕士专业的在读生。
与我合租的是一个2000年生的北京女孩,在我们刚认识的头几天,她就问过我:“姐姐,你出社会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想要来读书啊?家里人不催你结婚吗?” 不仅仅是这个北京女孩,我身边的很多人,比如我的家人、朋友们,甚至是要申请的学校或专业,都会问:为什么?
我想,如果我是一名应届生,读完本科后接着去读研究生,大家都不会奇怪和好奇,但是,对于一个已经工作了十年,而且还是单身、未婚的女性,奇怪和好奇是正常的,为此,我也乐意通过这篇文章来进行一些分享。
2019年的夏天,辞去了在深圳的工作后,我开始复习英语,准备考语言成绩,同时开始搜索学校和专业信息,计划申请学校去外面读书。那时,距离我2011年本科毕业八年,我先后在欠发达地区的非营利草根艺术文化机构青原色和发达地区的大型公益基金会壹基金工作,历经了中国公益行业从蓬勃的野蛮生长到日趋规范和专业的发展,在这个过程中,我对世界、社会和自我有了很多的认识,但同时也有了更多的疑问和不解,以及由疑问和不解所带来的在行动上的无力感,我急切渴求答案,所以想要去读书。
2019年底,新冠疫情爆发,随后,很多人的生活和计划被改变。我搁置了申请学校的计划,找了一份“还行但未经过太多审慎思考”的工作,一年后,在我意识到这份工作将我从我想要走的道路上拉的越来越偏的时候,我选择了辞职。同时,在这段日子里,持续而长久地经历和体验着疫情给日常生活带来的种种影响和变化,我日益感到我困在一个半透明的塑料泡泡中,越来越不理解很多事情,我渴望撕开那个塑料泡泡,在一个新的环境中去观察和思考,探寻答案和机会。
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发觉得时间宝贵,不能随便浪费,所以想到要去做的事情也要尽快去做,于是就在2021年的秋季重启了申请学校的计划,也终于在2022年的夏天重新返回了学校,成为了一名学生。
有的人会说,在工作、生活中遇到了困惑,也不一定非得回到学校去求答案啊,还有很多更加经济实惠的方式可以尝试呀,比如,看书、旅行、与人聊天、参与社群活动等等。我很同意,因为我自己就有很多的东西是通过这些方法和途径习得的。我选择回学校读书,而且特意选择了学制和环境很不一样的地方读书,主要与我个人的成长经历有关。
我出生长大在江西省南方的一个小村子里,村里人同姓,人不多,有祠堂,都是客家人。六岁之前,村子和周边的山岭是我和小伙伴们的游乐场,整天疯玩,不亦乐乎。到了六岁,该上学了,就被父母领着去村小的学前班报了名,开始了我在学校接受教育的经历。
同很多农村长大的孩子一样,我的求学之路没有什么特别。
我的父亲初中毕业,我的母亲只上到小学二年级,那时,他们的心力都使在赚一家四口的生活上,除了供我和弟弟上学,无暇也缺少能力给我们提供更多学业上的帮助。我倒也不用他们操心,自进了学校的门,一直到初中毕业,我的成绩都很好,是老师寄予厚望的尖子生。
我也很喜欢学校生活。首先,从老师和课本那儿学到了很多的知识和能力,这些知识和能力在村子里是很难获得的。再者,认识了很多新的小伙伴,他们来自不同的村子,与我讲着不同语调的方言,很有趣。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去学校上学,让我从家里和村子的小世界走出来了,开始去往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求学的路上,我也遇到了一些坎。
初中毕业后,我如果想要继续念高中,就必须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如果考不上,就要像我们村里很多姐姐们一样,去广东的工厂打工,赚钱养家。我不想去打工,我想继续念书,那就只能加倍勤勤恳恳地学习,最终,我如愿进了最好的高中。
高中三年,我适应的非常不好,我的同学们都是城里人,像我这样从村子里来的,每个班就两三个,我感受到了巨大的城乡差异,比如在我的同学们可以用电脑上网的时候,我还只摸过一两回键盘,又正值敏感的青春期,我因此非常自卑,又无人可诉说,成绩自然不好,成绩一不好,就又更加自卑,就在这样的循环反复中,孤独地撑到了高考。
高考成绩自然不理想,离二本线还少了一分,当时以为就没有大学上了,隔了三年,也还是要去广东打工,后来,填报的大学降了录取分,我最终被位于江西省吉安市的井冈山大学录取,成为了我家族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去大学报道那天,是爸爸和大舅送我去的,在绿皮火车上,看着不断后退的景色,我心中很激动,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也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很期待大学的生活。高中我过得实在是太过糟糕,想着在这个新的环境中,谁都不认识我,可以重新开始,一下子就像变了个人,大学过得如鱼得水,不仅积极参加社团活动,而且每个学期都能拿奖学金。
大三升大四的那个暑假,问题出现了,我不知道毕业后要去做什么。我所就读的井冈山大学,是吉安市唯一的一所大学,但是这个处在革命老区、经济欠发达的小城市并没有什么工作机会给年轻人。我的同学们,大部分和我一样,是从省内各个城市或农村过来,我们都缺乏对大城市和职业发展的了解,而我们的家庭也无法给我们有用的参考。在这所又红又专的大学里,没有人教我们认识自己、了解自己、规划自己。我们这些迷茫的年轻人也只得走上上一届学生们走过的老路:考研、考公务员、当老师、去做HR(我那个专业对口的就业方向)。
上大学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它彻底地改变了我成为一个工厂打工妹的命运,上大学让我去到了一个我家族里没有任何女性到过的一个世界,一个更大的、外面的世界。可是,在我即将踏入社会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要去做什么,选择什么职业,去哪里生活,去做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很幸运,在我毕业前,通过参加一个为期40天的记录剧场工作坊,找到了解答我迷茫的毛线头。这个记录剧场工作坊由青原色主办,邀请了美国和新加坡的导师,招募了10个跟我一样成长背景的年轻人,通过参与式教学的方式,梳理了我们每个人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然后共同创作了一个40分钟左右的剧场作品《我们这样开始》。
每每去回顾我过往的历程,这段经历总是跳不开,它对我太重要了,就像一直在黑暗中摸黑行走的人,突然有了指引方向的光。我在参与剧场工作坊的过程中,体验到教与学不仅仅只有老师讲学生听这种形式;体验到教育不仅仅只局限在课堂和学校,它可以发生在各种各样的场景中;体验到除了书本上死记硬背的知识,世界上还有很多更值得去学习和了解的东西,比如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你?你与他人为什么不一样?你生活在什么样的社会中?你与社会有什么关系?等等。
也是在这个工作坊期间,我第一次接触到了来自美国和新加坡等国家名校的同龄人,在同他们的聊天中,我常常会羡慕他们视野的宽广,总会生出如果我也能接受到像他们这样优质的教育资源那该多好的念头。毕业后,我留在了青原色,逐渐接触到了更多国内外优秀高校的同龄人们,也越发感到一个好的教育环境对个体的影响,也就总是会遗憾,自己的大学四年并没有好好地真正地上大学,所以就种下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自己好好地真正地上个大学的种子。
所以,就是这样啦,十年前种下的种子,终于在十年后发芽了。它会长成大树吗?它会给我带来我期待的甜美果实吗?我不知道,也不敢保证,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一天一天好好地耕耘它,然后尽人事听天命,不要去也不用去焦虑和后悔,真诚地活在这个过程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