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杯、乾杯、乾杯
躺在病床上Dennis,比我上次在診所看到時的狀態明顯更差,不只臉色,連雙唇也發白到沒有血色,眼眶更嚴重凹陷,瘦了一大圈。婷婷把我們拉到走廊,對我們說:
「我現在百分百肯定我們房子有問題,他說現在不只在夢中聽到女生的聲音,還看到一個滿臉是血的女人,咧著嘴笑得很可怕,一直叫他『乾杯、乾杯、乾杯』。」
當年讀研究所的時候,文學院有許多來自美國的交換生。其中有一個金髮碧眼的帥哥,身高將近一百九,長得很像布萊德彼特,而且為人開朗活潑、講話幽默風趣。為什麼英文爛到爆的我知道他幽默風趣呢?很簡單,你只要看他身邊那群女孩兒不時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就會懂。
沒多久,班上一位女同學婷婷被他把到手,兩個人開始交往。又過了一陣子,他們兩人在學校附近合租了一間小套房,過起濃情蜜意的同居生活。
有一次,我因為感冒,到學校旁邊的診所看醫生。一推開診所的門,就看到婷婷,旁邊坐著一位看起來相當憔悴的老外,「哇,婷婷又交了一個老外男朋友哦?」我心裡正偷偷這麼想,老外就抬起頭來--
呃……原來還是同一位男朋友,但也差太多了吧?!之前意興風發的神采完全看不見,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臉色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用「慘白」可能比較貼切。雖然長得還是像布萊德彼特,但比較像是《夜訪吸血鬼》裡的布萊德彼特。
候診時,我坐在婷婷旁,聽她描述男友的狀況:
「Dennis從上個禮拜開始就說不舒服,問他哪裡不舒服,他也說不太上來,只說四肢無力、沒胃口。一開始以為他不習慣這裡的氣候,看了兩間診所,醫生也都說是感冒,但吃了感冒藥,情況完全沒改善。想說帶他來這家看看,如果再不行的話,要去大醫院看了。」
我瞄了Dennis一眼,問婷婷說:「他都病成這樣,你跟他住在一起怎麼沒被傳染?」婷婷皺了皺眉頭說:「對呀,我也覺得很奇怪,」她突然壓低聲音,把頭湊近我耳邊說:
「其實我覺得我們租的房子不乾淨,他最近常作惡夢,說聽到一個女生的聲音,一直叫他『乾杯』,害他整晚睡不好。」
「呵,老外不都喜歡往夜店跑,夢到有人叫他乾杯不是很正常嗎?」婷婷一聽,馬上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Dennis從來不跑夜店,因為他不喜歡吵雜的環境,也幾乎不碰酒。」
聊到這裡,輪到Dennis看診,我們才停止話題。又過了兩個禮拜,我們聽說Dennis已經住進大醫院裡了,我們一票同學約了個時間到醫院探視他。
躺在病床上Dennis,比我上次在診所看到時的狀態明顯更差,不只臉色,連雙唇也發白到沒有血色,眼眶嚴重凹陷,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婷婷把我們拉到走廊,對我們說:
「我現在百分百肯定我們房子有問題,他說現在不只在夢中聽到女生的聲音,還看到一個滿臉是血的女人,咧著嘴笑得很可怕,飄浮在空中,卻跟他貼得很緊,鼻尖都快碰到了,一直衝著他喊『乾杯、乾杯、乾杯』。」
「住同一棟的學生有遇過類似的事情嗎?」小玫好奇地問。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我去問其他間的同學,他們都說沒遇過什麼怪事,我後來還找到之前住我們這一間的租客,她也說住得很安穩。我就不知道為什麼只針對Dennis。」
「欸,」小玫好像想到什麼,「妳有沒有考慮去廟裡問一下?」婷婷探頭偷看了一眼病房裡的Dennis,悄悄對我們說:
「我學姊介紹我一位廟裡的師父,專門幫人家驅邪,我打算帶我們房間的照片和Dennis的貼身衣物去給他看一下。Dennis信基督,不信這種東西,你們不要跟他說哦。」
過了兩天,那晚我一個人在研究室寫論文。寫著寫著,螢幕上的LINE視窗忽然跳出一則訊息,是一個新聞連結:
女研究生租屋處跳樓慘死!疑似因老外男友劈腿數女。
「婷……」,我差一點叫出聲來,以為是婷婷出了什麼事。再仔細看,原來是婷婷傳的,我還來不及點進去看,她又傳來訊息:
「真相大白!昨天去找師父,師父說我們的房間有一個跳樓身亡的女鬼,生前發現老外男朋友劈腿好幾個女生。她一氣之下,爬到頂樓往下跳……那死狀,聽師父說,簡直慘不忍睹……我上網查,真的被我查到七年前的新聞,那個渣男連女朋友的閨蜜也劈!
「師父說女鬼之所以纏著Dennis,是因為他跟那個渣男都是阿兜仔,長得滿像的,所以把他當成她男朋友,想把他帶走。師父跟她溝通之後,終於把她請走了。結果,超神奇的,師父作法完之後,我回醫院看Dennis,他就恢復了一半,今天早上已經出院了。
「我騙Dennis說房東不租房給我們了,下午立刻搬家。房東心裡也有鬼,押金退還我們,他之前可能想說那個女生不是在房裡死的,不算是兇宅,所以不用告知吧。」
看到Dennis恢復健康,真為他們感到高興。但我馬上想到一個疑點,我問婷婷:
問題是那個女鬼為什麼要一直叫他「乾杯」?是逼他喝交杯酒嗎?
婷婷丟了一個翻白眼的貼圖,說:
我知道你是英文白痴,所以之前都幫你翻成中文了。「乾杯」的英文是「Cheers」。
嗯?那女鬼一直跟他說「Cheers」幹嘛?
呵,這個問題也是我昨天跟師父談完後才想通的,一來是Dennis聽不懂,二來是我會錯意。你試試看,把「Cheers」唸個十遍,你就知道為什麼了。不說了,先下線了,拜。
婷婷下線之後,我還是想不通,於是真的唸了起來……
Cheers
Cheers
Cheers
吟唸到第三遍的時候,我的腦海中開始出現畫面:
一個頭蓋骨碎裂、左邊眼珠垂掛、嘴角不斷湧出鮮血,笑得很淒厲的女子,從床底下冒出,趴在我的床沿,死盯著我,一個字一個字用力且充滿恨意地說:
Cheers
Cheers
Cheers
Cheer死
去死
去死
去死
……
後記:研究所畢業沒幾年,婷婷便和Dennis結婚,現在已育有一子一女,一家四口幸福洋溢,時常在FB上曬恩愛,可見不是每一個老外都是渣男。不久前,我們開同學會,婷婷帶Dennis出席,他的中文進步許多,不過當他跟我們一起舉杯高喊「乾杯」時,我心裡還是覺得毛毛的。嗯……我想,哪天婷婷跟他吵架,脫口說出「去○」那兩個字時,他應該不會再聽成是Cheers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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