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妝宴之百戲法案（3-10）

  什不缺拉扯張出塵到旁，低聲斥道：「出塵，妳忒也胡鬧，主子知道此事後，定責罰妳。」張出塵此刻方回神、淚眼婆娑，跺腳道：「他只知責罰我！也不問一問是非！」什不缺道：「哪不問是非，分明妳找樓蘭教坊麻煩。」張出塵愈加惱怒，抽泣道：「什哥，你也來罵我！嗚，你們一箇箇好生偏心，全忘了我待你們的好！」張出塵狠惡瞪著鞭奴，掏出把紫絨銀針射出，將綠笙廳玉玦瓷器等擺飾，穿刺得粉碎，又揮拂塵將花窗掃破，跳出離去，什不缺長嘆。鞭奴摻起肖玉衡和霍鴻雁，道：「肖姐姐，妳扶鴻雁姐姐回房休息。」肖玉衡既收花盈緋的南海雪貝珠，也不多問，只道：「晚些我再來收拾綠笙廳。」便扶霍鴻雁回房。

  待幾名女子離去，什不缺見綠笙廳一片凌亂狼藉，若在平時，業已想出十七八種推脫之辭，只是眼前女子身份實在特殊，什不缺甚侷促，不知話頭何起，反倒鞭奴先向什不缺施禮問候，曾聽花盈緋提起此人詭計多了去。什不缺告知花盈緋已前去荊豫，鞭奴淡然答道：「多謝相告，得閑我自會尋他。」什不缺暗惱自個兒，這般簡單幾句話，早早進樓蘭教坊說完，落得清閑，也不至於引張出塵和鞭奴打上一架，心底再嘆，眼見幫不上忙收拾，則向鞭奴告辭。

  鞭奴略述此事，並未提及與張出塵對戰，然花盈緋聽張出塵也去了樓蘭教坊，何嘗不了解事情經過？

  花盈緋、鞭奴於僻園相談一盞茶左右，花盈緋方回前殿，長孫鏑、岑景仁和蠡苑護衛們翹首等待，終於見着花盈緋神色清爽地歸回，幾人鬆了口氣，循原路回至車馬處。

  遠遠地便瞧戲法師已將車簾放下，花盈緋甫上車，戲法師即道：「這女子過美貌，近車馬的浪蝶狂雀不歇，好令人生厭，只得落車簾省心去煩。」花盈緋剛見面真血肉的鞭奴，再觀察車馬裡偶人，不禁再次讚嘆戲法師巧技喧天，掀起車簾望白竹園寺凝視良久，才道：「走吧，該赴那宅裏主人的約宴。」

  向晚，一輛低調樸素的車馬前來白水旅社，由羅列親領，兩名僕人於車馬側邊架置精雕細工的木檯子，相迎花盈緋上車；羅列一襲寶藍綢衫、赤玉腰帶，腳踩絳絲靴履，指戴丹玉及翠玉兩隻班指，渲紅喜氣、華貴逼人。長孫鏑、岑景仁伺候於花盈緋身側，將同往，蠡苑護衛們則留宿白水旅社內，防範事變，長孫鏑才見羅列笑燦如日，即慍怒罵道：「賊喪人，這身喜氣，依行人肉宴為樂，今晚得讓那宅裏人折命贖罪。」岑景仁卻冷淡說道：「後趙石邃、東晉孫思不也喜食美貌女子。自古皇家高族體恤百姓幾何，救出受難女子方是良道。」花盈緋聽兩人寥寥數語，心濤洶湧，自賽馬局起，一連數案發生，縱連續殺官案乃楊瓜子幕後策劃，但眼下「妝宴戲法案」，卻為尋常富貴人家所為，大隋國風敗壞豈如斯惡劣。

  羅列入門後，朝花盈緋行大禮，寒喧些阿諛奉承之佳辭，又再三底探長孫鏑、岑景仁身份，及同赴宴目的，方笑道：「公子爺，敝家主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公子爺海涵允諾。」花盈緋等人聽言，曉那宅裏主人食美女成癮，得消息，知聞花盈緋之車內女眷絕美，心緒騷癢，已半落泥淖深淵，花盈緋道：「羅管事客氣，但說無妨。」羅列含蓄一笑，道：「失禮了。今日⋯⋯公子爺府上女眷是否乘車遊覽棗陽，行經館娃街、白竹園寺等地。」花盈緋沉笑，諷道：「誒，羅管事，花某的女眷四處玩耍，何街採買、何寺拜佛，你倒比花某還熟悉得多。」羅列頻頻歉身，自圓說道：「敝家主性直爽，時常豪宴賓客、笙樂酒歡，既欲與公子爺交友，邀請公子爺女眷自是禮義。」

  花盈緋哈哈一笑，道：「哈哈，羅管事無須客套，直言不妨，令家主想見一見花某那美貌侍妾，可是？叫她同去容易，只是花某侍妾身子骨弱，受不住顛簸，自家車馬鋪陳奢華，軟墊柔榻齊備，又有老婢伺候。」羅列聽花盈緋說得乾脆，亦大笑道：「公子爺這等人才，爽快，敝家主非結交不可，按公子爺說得辦，請夫人乘貴府車馬隨羅列前往。」花盈緋言謝，命長孫鏑將載有戲法師和鞭奴偶人的車馬牽來。

  一路上，棗陽街市人聲已熄，孤寥寥三輛車馬夜行於道，不同晚歸奔途的商旅車隊，其軺馬頹步，花盈緋與羅列共乘車之馬匹，昂首嘶鳴、腳健步闊，好似亦知饗宴歡愉。車蓋上掛有一串鈴飾，三盤鈴繫上、一鐸鈴纓下，而非俗常馬鈴，甚顯扎眼，花盈緋心底暗笑，此鈴飾名「椎驅」，「椎」乃「終葵」合音，源自殷商巫覡驅邪壓煞的祭祀法器，高懸於車蓋，難不成怕厲鬼跟車索命？既知罪孽傷性，何必悖德執惡。

  鈴擺盪、音低迴，幽咽樹梢遙魂悔，羅列聽得出神，情狀頗異，花盈緋察覺鈴聲對羅列影響不淺，未問明，只道：「羅管事，花某還未請教令家主大名，及今晚燕樂朋友有些什麼人。」羅列猛地回神，堆笑道：「敝家主複姓諸葛，單名『昂』字，及摯友『高瓚』大人，此宴賓客僅高瓚與公子爺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