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春节回乡笔记:那些牢固的性别偏见和无人知晓的青春往事

莱拉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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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天天在那片叫做“家乡”的土地上成长和生活,但我其实并不理解家乡甚至也不关心。长大后,偶尔回乡,我才开始渐渐尝试观察着“家乡”的人和事,试图去理解他们,发现那些我曾经忽视的往事。从这一篇开始,记录下我看到那些家乡人和事。

(1)“男的和女的真是不一样”

这次回家,两次听到家里的女性长辈说出这句话。我才意识到,原来“男强女弱”的想法在我妈这一辈心中是根生蒂固的。尽管在这个长三角地带的乡村,经济上不算贫穷,计划生育严格落实。村里家家户户早就建好楼房,甚至这几年我家望出去,附近的邻居们,几乎每家门口都停着一辆轿车。90这一代,我身边玩伴都是独生子女,没听过非得生儿子的故事。我的成长过程中,印象中没有因为是女生而被区别对待的经历。因此听到她们说出这句话,才意识我所感受到的“平等”可能是一种幻觉,那种男强女弱的偏见一直在暗角处发力。

有一晚,我和妈妈边看电视边闲聊,说起2020年的沟沟坎坎。这一年,我和男友的职业生涯都走的有点坎坷。男友在本地疫情还略有起伏的时候离职,直到农历新年前,才落定了新工作。大半年的时间,接触过不少机会,能占个坑过活的岗位不少,但细想未必有多少未来,有的面试就能觉察到和领导观念不一,虽然待业时间已经不短,但这位朋友定力的确是高,一直没有随便先接个offer就算。最终好在是过年前找到一个工资不高,但公司氛围好,职业上预计也能有所发展的工作。我的经历刚好相反,工作找很快,但吃了没好好挑老板的亏,两次找到工作都没干长。

我妈听完总结说:“男的和女的真是不一一样。还是男的想得仔细、全面。”

我:“这不是行业不同,个人风格不同,再加那么点点运气的不同,导致的吗?跟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

大年初一,太阳正好,春光正媚。我跟我爸说:“下午别打牌了,出去走走。”

打牌是乡村最流行,或者说,是唯一流行的娱乐活动。我爸平时不打牌,但到了新年架不住邻居请加上自己也想打,总会打几付。除夕打、初一上午打、下午大、晚上打……要不是我开口,我爸的春节假期,应该会有更多时间在打牌中渡过,如同村里其他的中年男人。

于是,牛年第一天,我爸不当牌友当车夫,载着我和我妈自驾游。我爸的两个表妹也一同出发去游玩。表姑妈们和我妈好久没如此放松地出去游玩,一路上三人都很开心,挤在后排叽叽喳喳一直聊天。不知道怎么,忽然讨论起了开车经验的问题。也许是驶上了一段高速,速度变快了,限速120公里每小时,我爸开在了110上下的区间范围内,正常行驶速度。

我爸的表妹A说:“这我不敢开,速度太快。”

我爸说:“你不是会开卡车吗?小轿车应该难不倒你啊。”

表妹A:“不行不行,我不行。男的和女的真是不一样,男的胆量大。”

……

还有一件我第一次知道的事。

按照惯例,年三十除夕那天,要去“上坟”——也就是祭祀,给我家过世的先人烧纸钱、供糕点,也会放炮仗。过去家里人会手折金元宝,这几点有买金箔纸银箔纸手折的,也有更多买了的纸钱,极为丰富,有各国货币,还有些衣服被单等等。

那天,有家族里其他亲戚来我家坟上拜,另一家的表姑妈和女儿站到我妈旁边,悄悄说:“丫头‘身上来’(本地讲来月经的说法),cangcangsu(方言的音,这个动作是大概就是站着拜拜,一般都是要跪拜的)好了。”我妈听后点点头,没说什么。

回到家后,我问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当天我也来月经,但我没说,依旧跪拜,也不曾有人跟我讲过这个说法。

我妈讲:“老早说法是‘身上来’ woxin 个(方言音,意思是肮脏的)。但现在新社会么,都无所谓了。”

原来,月经歧视和月经羞耻就藏在这个来自“旧社会”的规则里,“旧社会”看似已远去,但从这里我醒悟到,但旧社会的影响始终投射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比如,月经初潮的女孩子不敢声张、比如超市里那只专门用来装卫生巾的黑色塑料袋……

(2)中蒙边境的雷达兵

酒过三巡,舅舅喝得红了脸,咂着白酒,聊起了十几岁二十岁时当兵的经历。

当年,舅舅远离家乡,在中蒙边境当兵。“那时候我们很想家的,不像现在小孩子。第一年没有探亲假,我就说生病了,要出去。到了山西我就溜了,回家待了几天,才又回的内蒙。”

和平年代,舅舅作为雷达兵的青春过得枯燥又清净。每一天大概上4小时的班,“看天”是他每天最主要的工作。他在雷达显示器上看天上的飞机来来去去,报出坐标,由记录员记下,再由发报员将数据报告给上级。大部分的时候,天上的飞机都在固定的轨道里航行。偶尔有异常。“有的时候云层厚,别人以为是一架飞机!真有这样的事!”

舅舅很自豪地说:“当年新兵训练的时候,要挑选雷达坐标看得准报得快的人,才能安排到这个岗位。记录员本身没什么本事,发报员就是要发报的本事就行了。”舅舅又说,“现在好像不需要记录员和发报员了。”

我惊讶:“你这是核心技术工种呀!”我印象里的舅舅,就是和舅妈一起做生意,一直经营布料布艺生意,也会给亲戚家的建筑工地干活。从来没想到,他年轻时也曾经做过这么“科技”的“工作”。我问:“然后呢,退伍之后怎么没有继续做这行的工作?没有安排工作吗?”

不大记得舅舅当时说了什么。只听我妈一句总结:“这就叫没有人。找不到关系帮忙。”

(3)爷爷

就我目前而言听闻过爷爷做过的事情,真的是数不胜数。本地很多河流实际上都是人工开凿的,其中又有很多条河流都是爷爷开出来的。爷爷贩过海鲜、贩过菜……但每次都没听全。下回再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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