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熊记（三）大镖客，辐射，fight or flight

旅程的第四天，也是狩猎的第三天下起了雨。本来想睡懒觉却早早被小狗叫醒。吃过早饭后本想在营地休息，等午饭后再外出狩猎。可又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把这个大区域里能探索的地方全探一遍，帮助决定明年要不要再回来。

离开营地先去了昨晚天黑前看到熊的地方，很好的生态，但是离大路太近了。我们便继续探索还没去过的高山区域，只爬升400米就过了雪线，雨也变成了雪。我本还想尝试在一个山顶湖泊钓鱼，可此时那个湖还没有化冻，旁边也还有齐裆深的积雪。粒子最喜欢玩雪，我便停下车让她下来玩。狗不懂科学，自然也不知道其它情况不变，每升高100米气温就会下降0.98摄氏度。她本以为玩雪的季节已经过去了，此时突然看到雪非常兴奋，像兔子一样疯狂折返跑。我边看着雪山边看着狗，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在大镖客2里的西伊丽莎白。接着我突然意识到这几天我就活在大表哥里，只不过马的载具职能被车取代、陪伴职能被狗取代。或者说，我成了大表哥里主角会遇到的带狗打猎的路人角色。我的亚瑟是个恶贯满盈的魔头，西部的泰德 卡森斯基。但我从来不杀带狗的猎人，想来是因为太能共情了。

翻过山之后，我们到了路被冲垮的地方，两边都放着警示牌，想必是昨天的越野车大叔和我分别后放的。打倒回头，我却不想回营地。此时时间正尴尬，回营待不了多久，不回又要等半天才到熊活动的时间。除此之外，回到雪线以下之后大雪变成了大雨。熊是一种不喜欢把自己弄湿的动物，油管up主、狩猎向导Cliff Gray曾分享，他职业生涯里剥了几百张熊皮，没有一张是湿的。于是我随便在路边停下车，开了一罐啤酒，抽了些麻，看了两集辐射电视剧。这次的电视剧我很期待，特地留到打猎的时候看，每天睡前看一集，第二天打猎时心里全都是银河新闻广播电台的歌单 - 对于4代玩家来说应该叫钻石城广播的歌单。看不见自己的背影，我只能想像此刻的自己像肮脏的废土客一样，在荒野狩猎妖怪，和我忠实的小狗。

到了一天中最暖和的下午，太阳和地表的温度总能驱散云雾。雨声消失时，啤酒也完成了在我系统里的循环，遂下车排水。尿刚落到地上，就听见前方悉悉索索，抬头正看到一只小黑熊和它的妈妈，离我不到5米。原来他们就在一棵大树下避雨，我正好把车停在他们面前。但雨太大了，我又没有下车，他们就没有动，直到我下车尿尿才跑掉。也就是说，过去的两个小时我是和一狗两熊一起避雨、看电视剧，或者用辐射世界观里的话说：和小狗肉和两只妖怪一起看电视剧。这可能是我看过最好的两集电视剧。

我们再次开始移动，不出几百米就看见一只不错的熊，是这几天见到最大的熊。我吸取了前几次的经验，终于没直接把熊直接吓跑。果断拿枪下车上子弹，经过前两天的狩猎这套动作一气呵成非常迅速。同时我还掌握了无声关车门的方法：轻轻关上不关严，然后再用力推一下关严。这样关门效果一样好，又没有bang的一声。完成这些我正要开启潜行，那熊却突然跑了起来，竟是有别人路过把它吓跑了。

那人路过我身边时还很友好地打招呼，问前面的路况。看我拿着枪，还告诉我在那个方向看见一只熊。我也没告诉他要不是他那熊已经死了，只告诉他山上在下雪，再往前路就垮了。之后我还是不甘心，跟着那只熊的脚印进入了树林，却在十几米后放弃。和之前几只小熊不同，它的脚印深、间距远，这头熊没有回头，而是没了命地一直跑。人在山里是追不上熊的，哪怕熊不知道人在追，只是自然地移动，人都追不上，拼了老命也追不上。我又带着小狗在这个微型生态系统里兜兜转转，遇到了一只新熊。徒步狩猎显然更隐秘，它发现我们时有点晚了但还是让它逃得一命。小狗想直接跟上它的气味，我却隐隐知道它想怎么跑，从另一个方向去堵它，竟然真的堵到了。不过它体型太小，我就让它走了。

狩猎的第三天我已经完全进入状态。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看到了好几只熊，并又获得了几个开枪的机会。除了技术，心态方面也变得稳定而自信。这个下午我完全不担心收获，决心要打一只让自己满意的熊。可这种自信随着天色渐暗也逐渐消失，把计划里倒数第二条被毁掉的伐木路上的熊都吓跑之后，我又开始焦虑，脑子不住地回忆昨天那只体型不错却被我放走的熊。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荒野耶稣告诉我的区域。

这个微型生态系统处在整个大区域的边缘，我颇开了一会车才到。到时离日落只剩20分钟，我意识到这是我狩猎的倒数第二天，如果当天没有收获的话，我肯定会压力巨大。最后一天即使有收获，也需要连夜切肉到天亮，再开一整天车回家。回家之后第二天一早就要去上班，还要抽时间收拾肉，然后还要收拾装备。想着就累。

天色渐暗，我走到了路的尽头，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不管什么意思。天黑前已经没有时间赶到另一个猎点，明天也没有任何计划。我想，这可能会结束这次狩猎，这个狩猎季，甚至我的整个狩猎生涯，如果我再也提不起兴趣的话。

It was near the last light of the day, at the end of the road, and I certainly felt I was reaching the end of my rope, whatever that means. With no time left to head to another spot before dark and no plans for tomorrow, this may conclude the hunt, or the season, even my hunting career if I just don't feel like it anymore, thought I.

毫无头绪的我找了个分叉路口掉头。伐木路都很窄，失去维护后会因水流带走砂石和植物的生长变得更窄。我先右转拐进分叉，再左舵倒出让车顺时针转180度。然后我决定我不喜欢车屁股对着悬崖倒车，就反向操作让车逆时针旋转，这样最接近路边时是车头对着悬崖，有安全感多了。

车头靠近悬崖时，我的视野左下角出现了一团黑影，是一头熊。它离我有100米远，比我低30米，体型和动作都显示他是男的。尤其是那目中无人的步伐和对100米外动静的无视，让我相信他是一只自信的老公熊。和周围景物对比，他简直和我的卡车差不多大。

我瞬间感觉整个人被点燃了，整个人活了过来，之前不管离熊多近都没有这种感觉。我很熟悉这种感觉，每当我产生强烈的渴求和对失败后果的排斥时，我都会进入fight or flight的状态。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是15岁，在俱乐部里打团体赛，我是最后一个上的，比分31：40落后，先到45分的队伍赢。从不在乎输赢的我突然长出了胜负心，决定让面前的成年男子在全俱乐部面前品尝失败。随后我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把对手打崩了，以45：41赢得了比赛。即使后来换了几次项目，我始终为了追逐这种状态在进行某种训练。我喜欢穷途末路的紧张，翻盘的刺激，和绝对想要得到某种东西、绝对不能失误时才会有的专注。事实上，只有这种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活着。现在是我身体和精神最理想的状态，我一边上弹、装脚架，打开车门时看着他，嘴里不自觉地念到：you are going to die。

架好枪趴在地上，他还没发现我。瞄准他躯体侧面的正中间又向头方向移了几寸，挤压扳机，枪响后毫无停顿地操纵杠杆重新上膛。我看到子弹的冲击、他中弹后跑了两步、跳下一个悬崖，但没有机会开第二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