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語

數年前的文字政治正確化運動中的主角，有一個是TA。

但亂源其實是清末民初的白話文運動，他們翻譯了西方語系，他們找不到對應he & she的詞。太奇怪了，中文怎麼只有他和伊，還不分男女的，這怎麼翻啊！？

這怎麼說呢？唐音訓詁伊就是他，他就是伊，部分方言還保留著「伊」的用語。雖然不見得有字，但就是這個音。不然用台語唸看看，「伊人」是什麼意思？有很明顯的性別嗎？

好啦，可這下麻煩了，這怎麼翻譯？於是硬是把「他」當作男的，「她」當作女的⋯⋯時至今日，開始認為多此一舉，不造字沒事，造了字變歧視。

從那時候我們（不是全部）就回歸用「他」，故意不去區分了。

到了最近，又掀起了一番文字正確化——但準確來說，只是在考古。這次的標的是：好康、好棒、好厲害。

我尋思許久，姑且是寫了篇文字。然而，就算以我的所學回覆了荒謬、爬梳了脈絡、釐清時空背景，也是被指為用詞不適當、情緒垃圾。我看不太懂，我單純只是不想讓過去已死去的語言被挖出來當作禁語。我這才想起，我不是博士，不是文壇權威，不是KOL，我沒有話語權。

時過境遷，很多詞語早就失去原本的歧視，只剩下單純的、務實的意義。如果我坐在食物銀行的櫃檯，招呼來捐贈食物的長輩，有時候是爺爺奶奶那種歲數以上的長輩，他們說：「我這兒有好康的，來，放你們這裡，給需要的人！」

我要跳出來說「別用好康這個詞！是歧視！」嗯？

我的思維強迫大腦以絕對理智來思考，怎樣才能表達我不希望搞出這種詞彙獵殺（類似於文字獄）。在我們的學習認知中，這個詞早就失去原本的時空背景和使用脈絡（所謂對女性的歧視），只剩下單純的「いいもの、美味しいもの、無料」，更是可以作為跨世代溝通的詞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很多人認同這叫正視歷史、了解源頭才可以正確使用。這一切是為了讓社會可以更正常運轉，改變這個社會異常的地方。

好吧，那很多詞彙都可以刪掉了。語言本來就跟時代、生活息息相關。詞彙的原意隨時會死，會迭代更新，每過二三十年就會死掉一批詞，而新誕生的詞並不見得取代那些墳底的詞。非得找出老一輩人也不見得懂的古老辭意來抨擊，只會造成失語。

考古是一回事，把化石拿來當生活工具是另外一回事。

講到這裡，我再一次感受到，讀這本科系確實幫不了誰。有沒有理並不重要，話語權只掌握在會辯論的人手裡。

學文的我深知文字的傷害力，想宣導謹慎而不誤用，是不是我的鄉愿？既然沒有對話的可能，那我寧可沈默。

於是，沒過多久，人們開始焦慮。深怕日常用語中有什麼常用的詞彙隱藏著歧視。即便是許久以前的辭意。人們不知該如何措辭。於是將矛頭指向教育部，希望能編纂一個完全沒有歧視的詞典。殊不知，這等同於將一門語言砍掉重造。

何不讓批評的人自己想一個替代詞呢？
不，他們不會想那麼多。先消滅再說。
破壞永遠比建造容易。用追朔歷史的方式，以為成功脈絡化詞源的歷史，卻搞錯了時空背景。不過，他們振振有詞，他們覺得那才是對的。

你說呢？我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