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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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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國破家亡血流成河變成「職場」時:談在聖經中找尋職場見證範例

端木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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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但以理和三友的故事詮釋為「職場」「見證」範本,其實有種令人不知所措的喜感。情形就像是拿起《笑傲江湖》中林平之的故事,然後將之詮釋為「富二代如何逆境發奮持續進修最後娶得嬌妻出人頭地」的故事一樣,其實只是將文本徹底撕碎後,再強行將自己的臆測想像套入的粗暴操作。

某運輸署署長最近為西隧代禱的「職場見證」引起了一些關於職場見證討論。正如圍爐取經的小編 S 指出,華人教會很喜歡援引一些聖經人物的故事,作為所謂的「聖經職場見證範本」:約瑟、摩西、但以理和三友、以斯帖,等等。

囿於篇幅,本文會比較集中但以理和三友的故事,但基本原則其實也適用於其他所謂的「聖經職場見證範本」。

「職場」

想像你在拍攝一個現代社會的「職場」:一般而言,這只是我們生活眾多範疇中其中一個可以切割出來分開處理的場景,在這場景中,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由「僱傭」(僱主用金錢等代價僱用員工去生產產品或提供服務)或「同事」關係去建構,而背後運作的基本邏輯,用最簡單的說法,就是不同形式的資本主義。

然後鏡頭一轉,我們來到但以理和三友身處的巴比倫(或後來的瑪代波斯)宮廷:這個場景和邏輯真的和我們剛剛「拍攝」的「職場」有什麼相似之處嗎?若我們不太善忘,但以理和三友之所以來到巴比倫/瑪代波斯的宮廷,是因為在他們仍然年輕時,他們的國家和民族在多年的血腥戰爭後被征服,而國破家亡的他們毫無選擇的情況下被千里遷徙至一個文化語言皆不通的陌生地方,被逼拋棄他們本來的名字語言,然後在不知他們的上帝是否仍然同在的彷徨下,被逼服侍將他們連根拔起的巴比倫/瑪代波斯王。

事實上,不但但以理和三友和巴比倫/瑪代波斯王的關係不是僱主和僱員,指控但以理三友的迦勒底人,和密謀陷害但以理的那些「監察司、總監、總督、謀臣和省長」,其實都不能單純視為但以理/三友的「同事」,故事核心牽涉的,亦不是一般辦公室政治的勾心鬥角或企業營運牟利,而是(最起碼)古代世界中的多神/一神觀邊界上神/皇權的彰顯和挑戰,帝國和民族主義的角力,甚至上帝在外邦如何仍然和猶太人同在的神學討論。

但這樣沉重的歷史處境卻為了被逼變成什麼職場見證範本而被扭曲成像是什麼牛津劍橋哈佛「尖子」畢業後加入什麼 Management Trainee 計劃,然後一步一步爬上企業階梯,在「職場」中「見證」他們的上帝。何其荒謬。

「見證」

「作見證」隱含的是一個有意圖的行動:某人刻意透過他/她的言行去向他人傳達一個統稱為「福音」信息。但這真的是但以理和三友所做的嗎?當他們最初不用王的膳食,拒絕向金像下拜,以至最後在王的禁令下仍然每天禱告,是因為他們為了向王或其他大臣「傳福音」嗎?這個結論的經文基礎在哪?

更貼近事實的推論其實可能是(雖然這結論令某些人失望)他們只是卑微地掙扎求存:他們從無意向任何人傳什麼福音,就算辯解也是因為被審問而非自願。他們既在事先不知會神蹟被救,事後亦不曾像某些人以見證之名大肆宣揚自己的豐功偉績。

將但以理和三友的故事詮釋為「職場」「見證」範本,其實有種令人不知所措的喜感。情形就像是拿起《笑傲江湖》中林平之的故事,然後將之詮釋為「富二代如何逆境發奮持續進修最後娶得嬌妻出人頭地」的故事一樣,其實只是將文本徹底撕碎後,再強行將自己的臆測想像套入的粗暴操作。在這個過程中,不但舊約/希伯來聖經和猶太/近東獨有的人文社群脈絡「被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但以理和三友國破家亡流落異鄉,連名字也被人改掉的沉痛和血腥,以致舉目無親/神的徬徨,也被消毒清洗得乾乾淨淨。至於究竟在這些處境下《但以理書》究竟想向我們傳達什麼神學信息和討論,當然也早被拋到九霄雲外。

結語:「有了敬虔的外貌」

這樣讀聖經和建構自己一套的見證神學,最後其實只是「有了敬虔的外貌」,但卻是對聖經最根本的蔑視:實際的操作,根本不是對聖經的文本、處境而至背後的神學作細緻的辨析和聆聽,相反只是拿著我們心中的職場見證範本,然後在聖經找尋似乎相近的故事,再將這範本硬生套下去去建立所謂的範例:這是蹂躪,而非釋經。

聖經在這樣被蹂躪後,令我們只會讀到一堆光怪陸離卻又千篇一律的「屬靈亮光」:「屬靈偉人」的「職場見證」、「和家人傳福音」或「街頭佈道/佈道會」範例,或一堆「怎樣投資/育兒/戀愛/輔導/交友/做個好員工/老闆/學生/老師/父母/子女/基督徒」的荒誕指南:我靠著那加給我力量的,果然什麼都能創作。

只是我不知道,最後拿著這樣一本給毀了容的聖經去職場作見證的人,究竟是在信仰和見證哪一位上帝而已。

延伸閱讀:

1.《你所見證的你認識嗎?:成功神學與成功見證的反思》

2. 《有的落在泥土不多的石地上:福音派華人教會的佈道工作反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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