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的葡萄熟了啊
去年10月,在时刻为着接下来一周在哪里工作、住在哪里而焦虑彷徨的时候,我被邀请去了第三个打工换宿,Lea家。感谢她,在得知我想要找一份农场工作时,几乎立刻就帮我联系了一旁不远处的葡萄园,于是开始了为期两个半月的种植园男工的生活。
从Lea家到葡萄园倒是不远,三公里的路程骑上脚踏车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不过其间数个大陡坡,令我每一次上班到了葡萄园的棚屋旁都气喘吁吁。葡萄园也并非在路旁,而是在柏油路向内延伸的砾石路的尽头,每天上班时都伴随着两旁数十只袋鼠们的仔细观察,牠们的头宛若向日葵一般,紧盯着这个吭吭哧哧骑着没法变速的自行车的外国人类,直到抵近牠们心中的安全距离,四散奔逃。有时候葡萄园的老板Medge早上便已经开工,透过四散的袋鼠,即可知道我的到来。
初开始葡萄园的工作,一切都是新奇,眼前一排排的葡萄藤、近处的教堂山、以及更远处的维多利亚高地山脉。当然,农业不可避免的是重复,特别是一个小葡萄园往往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同一件事要重复六十多排的葡萄藤,完成一轮往往要用上两周的时间。
打理葡萄园也并非Medge的全部工作,她周中是一位在墨尔本设计House的建筑师,而周末,则要开车往返三小时来到在教堂山下的葡萄园中打理。我主要完成手工的操作,诸如清理葡萄藤底部无用的新芽、将上部新长出的藤蔓以铁丝固定以为其提供支撑等等。Medge则主要是用拖拉机喷洒农药,往往是符合有机标准的波尔多液,即硫酸铜溶液,一些中学化学学到的东西在异国第一次真正见到;但随着葡萄的生长,一种约一寸长的黑红白虫子开始在葡萄叶上蔓延,起初Medge叫我见到时手动把牠们杀死,但实在是太多了,因而之后不得不采用农药去将其去除。
一个人不仅仅干着一份固定的工作,这也是我来到澳洲后感受最深的一件事。特别是在乡村,每个人似乎都无所不能,Lea不仅打理着数千亩的土地,还经营着本地社区森林保护基金会,亦还在延续着年轻时对于印尼NGO事业的关心;最开始的打工换宿家庭,Ken&Di也是如此,先前经营过马场、现在养牛、带着我去种树种花;为Lea捕猎兔子和鹿的猎人同时还是货运司机…上一篇文章中写到的Eliane夫妇也同样如此。可能这也与人口较少、雇佣劳动力成本较高等等因素有关,但是,还是不禁去感叹人的精力还可以如此丰沛、人的能力还是可以这样多元。
出国前有一次在北京和好朋友徐老师聊天,她几年前曾经在澳洲交换过一年,她在谈话中即提到,身为中国人,往往不曾想到的一点优势,是其他人对于你的国家相对更为关心和了解。在澳洲时,我提到我是中国人后,别人往往会问是中国的哪里,而不会是不知道中国这个国家,为了方便,我常常讲“near the Russia boarder”,距离俄罗斯边境很近。我在工作时有时也会常常和Medge聊天,发现Medge也对中国非常关心和了解,她虽然未曾去过中国大陆,但在几年前曾去过香港。Medge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有时候还会讲起她小时候对于中国文革的印象,乃至“除四害”如此的一些细节。当然还有出于经济因素的关心,中国与澳洲前几年关系转冷,即禁止了牛肉的对华出口、对葡萄酒加征了200%的惩罚性关税。直到2023年的年末,澳洲总理Albanase访华,才取消了牛肉的出口限令,目前也有说法称葡萄酒的关税仍在讨论中。葡萄酒的惩罚性关税使得澳洲的葡萄酒产业受到了较大的 打击,但幸好Medge的产业较小,受到的影响有限。
随着时间一周周得度过,葡萄花渐渐凋谢,原来的柱头上长出了青绿色的葡萄浆果,起初只有一颗绿豆的大小,渐渐长成黄豆、鹰嘴豆的大小。农场中干活,才感受到了中国古话中农业的“靠天吃饭”,去年年末的夏季雨水比往常多很多,有一天甚至还下起了有黄豆大小的冰雹,人在屋子里面呆着,外面下雨和下冰雹倒是没什么差别,但是对于葡萄这样的浆果,简直是枪林弹雨。第二天上班时,葡萄叶表面遍体鳞伤,约10%的浆果被冰雹击破表皮而渐渐腐烂。靠天吃饭也不仅仅对于农业,更对于我这样计时给薪的Casual,只要下雨,便不能工作,也就没有钱。
在农场的两个多月时间里,我一直住在Lea家。前一个月里和Lea一起生活,一起做饭,因而也学到了不少的“白人食物”和“白人食材”的使用方法,诸如意大利的Risotto、羊奶酪Fetta等等,我当然也做了一些我的拿手菜,不过囿于食材的限制,做一顿正经的中餐or亚洲菜有点难,做一两个菜还是可行的。比如用Silverbeet代替菠菜做一个菠菜鸡蛋汤、南瓜粥、乃至三文鱼寿司。
后一个半月里,Lea外出度假,整个房子往往只有我一个人,这便到了考验我如何用一次购物购买的食材活一个月的时候了,幸好在澳洲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冻菜、冻肉、冻切片面包,以及蔬菜、番茄和豆子罐头,以及各种各样的酱料,大米和意面,让这一个月变得没这么难过。Lea还有一个小小的果园,虽然不大,但是几乎所有的果树一应俱全,12月末到1月初的时间里,樱桃、李子、蓝莓和红醋栗(Red Currant)依次成熟。于是开始了为期一周的“樱桃自由”“蓝莓自由”的时刻,红醋栗太酸、李子熟的太多了怎么办?于是我又开始学者做醋栗和李子果酱,那时我每天在葡萄园中午的午餐都是非常白人的果酱三明治,即便买的果酱吃没了,还可以用新做的果酱作为补充,也是一种惟乡村才能体会到的快乐吧。
2023年的最后一天,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一爬每天都能在葡萄园中望见的大教堂山,不由得感叹澳洲的国家公园的健全。没有国内过度建设的步道、但是从露营地、水源、篝火点,到登山的导航标识系统,一应俱全。上下往返五个小时,爬上八百多米的大教堂山顶,脚下的葡萄园只有小小的一隅,不禁去想象我的身影每天在其间穿梭的场景,而在那一刻,我站到了每天所仰望的地方。
今天在麦当劳上班,下午下班时突然收到了Medge的短信,告诉我葡萄成熟了,共计能收获25吨的葡萄,是近7年来的最好收获季。先前Medge也跟我讲过,并非所有的葡萄都可以用来酿造葡萄酒,只有品质非常高的葡萄才可以酿酒,她上一次有葡萄酒的产出还是2018年。其他年份里,当然也有葡萄的产出,但就只能直接作为葡萄去售卖了。
在葡萄园工作了两个多月的我,无需赘言是多么的感到欣喜,更非常高兴曾经的冰雹没有让葡萄遭受太多的影响。这大概也是体力劳动和办公室工作的一点差别吧,体力劳动中,任何的劳动付出,都将会有实实在在看得见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