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解读《浪潮》| 创世用了7天,独裁只需5天
电影解读《浪潮》| 创世用了7天,独裁只需5天
1.影片背景
《圣经》创世纪记载,神创造世界用了七天。而世界距离独裁只有五天。本期影片的电影故事,来自真实事件改编。1967年4月,在美国加利福尼亚一所高中。历史老师罗恩·琼斯在讲授纳粹德国的内容时,决定进行一项大胆地实验。在他20人的教室里,重建一个微型纳粹德国,让学生们亲身体会法西斯主义的恐怖与魔力。
很快,事态发展就失去控制。短短五天时间,便有200只手臂举起,对他做“浪潮”问候礼。最终,琼斯在学校礼堂召开大会,放映了第三帝国的影片,并说道:“我们差一点就成了优秀的纳粹。”
这场课堂实验,被命名为“第三浪潮”,在后来的采访中,罗恩·琼斯曾反思,即使把这个实验放在今天,也会得出同样的结果……不信去你们当地的学校看看,那里找得到民主吗?
果真如琼斯所说,独裁专制这么容易卷土重来吗?导演丹尼斯·甘塞尔根据第三浪潮实验进行改编,并将土壤换成曾经诞生纳粹的德国。影片《浪潮》就像“纳粹教科书”一样,为观众复盘了一次“危险任务”。
2.课堂实验
高中历史老师兼水球队教练莱纳·文格尔,自修体育和政治学学位,与妻子在同一所高中任教。他本想在活动周为学生们讲述自己热衷的“无政府主义”,无奈被人捷足先登,只能选择“独裁政治”课题。活动周旨在“让学生了解民主优越性”,学生们可以自由选择,通过对其他政治体制的认知,来判断民主制度。这里命名为“独裁实验班”和“无政府实验班”,更有代入感。
什么是独裁? 能否举个独裁政府的例子?独裁专制在德国不可能重演吗?文格尔一连几个问题寄出,学生们立刻炸了锅,连连抱怨,“纳粹德国是邪恶的,我知道了”、“没错,纳粹去死”、“反正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看得出,学生们不愿提及没完没了的负罪感,甚至有人诋毁东德人,还有人说自己是土耳其人与他无关。
文格尔面对独裁实验班,片刻沉默便别出心裁。他打算用行动代替说教,让学生们亲身体会独裁统治。影片根据天数分段,第一天立规矩,第二天定制服,第三天起名字,第四天排异己,第五天写感受,第六天抓叛徒。文格尔一手缔造“浪潮”,接着席卷整个校园。
短短五天时间,他们有了纪律、制服、标志、问候礼,甚至是新闻。新闻来自第三天晚上,几位核心成员揣着贴纸和喷绘,将浪潮标志填满了整个城市,和一栋高层建筑的防护网。他们在涂鸦过程中,盖住的黑帮组织标志,其实就是“无政府主义”的标志。
显然,独裁实验班并没有将浪潮作为实验,而是朝着真正的“极权运动”快速迈进。文格尔本来有机会停止浪潮,但他一意孤行错失良机,最终在感情受挫时,才幡然醒悟,可惜浪潮早已失控。
3.浪潮运动
水球队主力马科尔,因为个人英雄主义,导致球队士气低迷;他的女朋友卡罗,所排的舞台剧,由于改台词而被迫中止;东德人丹尼斯,正好是该剧的导演;“软脚虾”蒂姆性格懦弱,免费提供大麻讨好同学;土耳其移民锡南、胖子Bomber(包么儿)和富家子凯文,正是软脚虾要讨好的小混混。
独裁实验开始之前,也就是影片开头,用了以上几组场景,为观众展现人物困境。文格尔向学生们灌输了三点,从而“改变”了以上种种难题,这让他顺势成为浪潮元首。元首文格尔是学生们的选择,其实希特勒也是德国人民的选择。
第一纪律性和集体精神。“纪律铸造力量、团结铸造力量、行动铸造力量”,这是文格尔写的板书,也是浪潮初始的规矩。诸如端正坐姿、提问时起立、回答要简洁明了等等。对于从小就唱“团结就是力量”的我们来说,这些再熟悉不过了。
第二为组织寻找假想敌。文格尔要求学生们在教室原地踏步,让楼下的敌人去吃天花板的灰,于是大家都来了兴致,步调一致的同时,神情无不喜悦或坚定。为了将“浪潮”从众多集体中区别出来,学生们想了很多办法,其中包括浪花标志,以及右臂做浪花状横于胸前的问候礼。
假想敌是斗志的催化剂,是塑造凝聚力的有效手段,但究其本质逻辑,和纳粹所宣扬的种族主义如出一辙。二战中的种族清洗计划,也是纳粹最为臭名昭著的暴行之一。
第三提供人人平等的幻象。文格尔要求大家统一制服,白色衬衫加牛仔裤。通常只穿Polo衫的利萨说,“我每天早上起来,为穿什么而绞尽脑汁,如果我们穿制服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乍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反驳她的莫娜表示担忧,说制服排除了差异,同时也排除了个性。
绝对平等,的确为大家带来乐趣,表面上谁穿的好、长得漂亮、成绩优异,种种差异被掩盖,深层意义上,信仰、出身和家庭背景也将被抹平,只要有丁点与众不同,便会成为敌对势力。
文格尔向学生们灌输纪律性和集体主义精神,为组织寻找敌人,并提供平等幻象。从人物作用来判断,他无疑是主角,领导着浪潮逐步壮大,学生们作为配角,贯彻着元首英明而伟大的思想方针。但纵观影片情节与核心冲突,真正的推动力恰恰来自浪潮,它才是名副其实的“主角”。
4.狂热与警惕
浪潮就像一头洪水猛兽,加入他的人找到安全感、归属感,甚至是荣誉感,没加入的人则闻风丧胆,生怕它失控伤及无辜。莫娜就是那个始终保持警惕的角色,她一再向老师提出质疑。譬如文格尔要求互相调换座位,她质疑说,这是将“坏”学生拎出来做展览。
在我们看来,这没什么了不起,幼儿园学前班大家就这么坐了。好学生差学生坐同桌,话多的和话少的坐同桌;天生调皮和视力差的学生,甚至要坐在老师眼皮底下。同学们在夸赞老师高明的同时,还要时不时回头瞭望后窗,防止他观测小孔成像。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在集体中放下自我意识。但我想莫娜的质疑有道理,毕竟优秀的教育理念,绝不是过分追求成绩,从而忽视心理健康。
卡罗和莫娜一样,一开始就加入了浪潮,但因为不爱穿白衬衫而被迫退出。当发现弟弟加入浪潮,并以问候礼为缘由堵门时,她意识到浪潮必须停止,于是找文格尔沟通,却遭到无情拒绝。她是唯一试图阻止浪潮的女学生,也因此和男朋友马科尔发生争执。
第五天水球比赛,游泳馆里坐满观众,每一个华丽动作都会引来欢呼。集体对马科尔来说,就是他安全感和归属感的来源,甚至是创造荣誉感的基石。殊不知类似安全感这种东西,得到之后就会觉得虚妄,它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实质性改变。
比赛失利后,马科尔将怨恨都归咎到卡罗身上,甚至动手打了她。当感情出现裂痕,他才意识到自己非常疯狂。
5.自卑的领袖
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法西斯主义,但加入浪潮那一刻起,已经成为运动一份子。有人因为自我意识而警惕,有人因为狂热受伤而觉醒,而有的人则深受蛊惑继而沉沦。
影片中最让人震撼的角色设定,莫过于懦弱的富家子蒂姆。他为了响应“平等”号召,将自己的耐克阿迪统统付之一炬。懦弱就像大火一样熊熊燃烧,余下的只有满心狂热。可是他穿上白衬衫,依然有混混前来索要大麻。小混混显然马虎了,忘记蒂姆现在是有队伍的人。果然,锡南和胖子伸出援手,并留下电话答应罩着他。很快,他便为浪潮贡献出武装力量——一把手枪。
蒂姆用武器吓退黑帮后,冲到文格尔家中,声称要给元首当保镖。吃完饭被逐客后,他失心疯一般,在门前蹲守一整晚。这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最先被浪潮感染,不仅为组织制作网站,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徒手爬上高楼涂鸦。浪潮犹如他的宗教,文格尔则是他的神,这一切彻底改变了他,仿佛给他一副新的灵魂。最后,神说要解散浪潮,蒂姆信仰崩塌,于是便吞枪自尽了。
片头文格尔请求教授“无政府主义”,说自己在克罗伊茨贝格待了五年,而那正是左翼运动的中心。片尾文格尔犹如希特勒附体,振臂高呼发表疯狂地政治演讲。导演有意塑造这样一个人物,或许正是批评左翼思潮,正在进行一场极权主义运动,提醒人们应该警惕。
如果抛开现实批判,来审视这位文格尔老师,会发现他最后这句话,就是用谎言弥补谎言,以求保全性命。导演也借由妻子之口,说他在享受独裁,“你享受他们的崇拜和瞩目,你操纵他们是因为私心在作怪”,而他的反驳更让人深思,原来他只是因为自考文凭,不如妻子的硕士文凭货真价实,而感到自卑。这不禁让人联想,如果希特勒当年没有被维也纳美院拒绝会怎样?
6.不能承受之轻
据说在美国,真实参加实验的学生们,后来都很羞于提起此事。可见经历这场极权运动,对他们造成了莫大伤害。影片《浪潮》则用一个学生的死亡,坚决否定实验的正确性。
在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让学生们合理遵从集体意志,是这部电影的优秀之处。比如蒂姆因为缺乏家庭关爱,才将浪潮作为全部生命意义。像这样的背景,全片每一个学生都有涉及。甚至学生的身份设定,也符合德国当下的社会构成。
本片故事和彼得·威尔导演的《死亡诗社》有着诸多共同点。同样发生在教室,同样掀起一场运动,同样有个学生自杀,老师也同样离岗。但两个故事的走向完全不同,《浪潮》运动倾向于遮蔽人性,而《死亡诗社》恰恰在竭力唤醒人性。前者充满震撼,后者充满诗意。
众所周知,我们的教育一直强调纪律性和集体精神,所谓独立思考和逻辑分析,在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情况下,始终显得力不从心。老师也经常创造一些概念,例如“高考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很多人都不知道要打谁,便稀里糊涂上了战场。如果没带笔,还要被人嘲笑,“你见过上战场不带枪的战士吗”。
作为汪洋大海里的一份子,我在学生时代也感受过不少震撼,却未曾浸淫丁点儿诗意。后来很长时间我发现,眼保健操的确是一种古典整形手法,所以十几年如一日,我也有一张大众脸,还时常忍不住打肿脸充胖子。
「2023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