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會呼吸的線·～

我時常感覺文字像是條粗線，而想要捕捉的感受則是團迷霧。線，相較於那瞬息萬變，虛無飄渺的霧，總是不夠輕靈，輕到能伏在這團呼吸之上隨之起伏而不動其一聲一色，靈到能穿過那一顆顆大霧沾染其霧氣而不改其一形一態。 當我一次次嘗試為這樣或那樣的霧畫一條或幾條確定的線，我總能看到它們之間的空隙，如一條長長黑黑的深淵，讓我無法再往前邁一步。有時，我手中的線試著再微微一挪，它們就被勒死在紙上，化成一灘霧水。霧水散了，污氣卻住下了，成了我心頭的一塊黑。久而久之，我放下了手裡的繩子，決定閉眼看著那霧來去自如，自在飄蕩。

常常出入畫的世界後，我又每每疑心我對文字的偏見，為什麼當我使用一點點，一塊塊，一片片顏色時，“我”是消失的，只見一個孩子撒歡地與色彩，線條發生碰撞，沒有任何限制地擺弄手裡的材料，然後每每想再次進入那飽含生色的空氣？為什麼，文字卻離我遠的多呢？從什麼時候起我不再相信文字能夠貼合地紀錄和表達？

或許是我時不時嗅到的它們身上的胭脂味，或許是偶然看見的它們被砍掉的四肢和周圍混濁的氣，又或者是聽見的它們發出的奇怪腔調。有段時間，我害怕腦海中習慣性蹦出來或者隱植在腦後被各色觀念和框架綁在一起的漢字。我厭惡我的感受被這些字所沾染和靠近。我不敢想像，有意無意之間，這些文字替我感受，從而代替我的感受。

如果說文字（漢語）對我來說是有方向性的線條，我不願意被這方向性使用來加深這方向性，那我把他們拆開，洗乾淨，把它們失去的還給它們，再用我的線把它們重新串起來，這樣是不是就能慢慢消解它們身上的污氣？或許當我把文字磨得越來越輕，薄，盈，巧，或許它們就能越來越接近甚至留住那霧氣般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