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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ra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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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老細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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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短暫的參與,正見證了香港民選區議員的最後時刻。

昨天突然收到老闆(區議員)要辭職的噩耗,雖然之前有說隨時可能辭職,但沒想到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當天同事就準備好了辭去區議員的所有文件,準備提交區議會。前一天老闆還說,會把辦事處運作到8月1日,今天卻說要當天辭退大家,而且明天出最後一個post,不能再用區議員的title,迫切感突然臨近。下午老闆開完區議會又改變主意,暫時壓下了辭呈。

今天老闆再次出現的時候,宣布他不辭職了,他要宣示。宣示最壞的結果,DQ、被追討薪俸、甚至坐監,最好的結果是他出賣靈魂、成為體制的一部分。他已經想好,如果要賠錢,他寧可跟老婆離婚,自己打工四年還政府錢。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只是為了搏一個留在選區的機會。

同事都不贊成他的主意,付出的代價太大而收穫不成比例,跟流氓政權鬥,怎樣都是輸,只是輸的姿勢不同。他願意出賣靈魂,但政府都不一定給他一個出賣的機會。我有史以來第一次看到他以一個卑微無助的姿態跪在地上,雙手放在X姐的膝頭,問她「我該點算啊?」

實在難以抉擇,他又趕去區內開會,兩個小時後,我已看到他同其他區議員集體辭職的直播。急轉直下的情況,好像出車禍一樣突然,實在撞人個措手不及,沒想到我剛剛開始能在街上認出街坊的臉,我參與的這場短暫的幻夢就破裂了。

老闆今天說他想搏一把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地笑了。我知道這個夢終有破裂的一刻,但至少此時可以繼續下去。我不想它破裂在我眼前,但當它破裂的時候,我想做一個第一手的見證者,我要親眼看一個意義重大的政治事件如何在我眼前展開。

老闆的前任這時也來到辦公室,不久後老闆回來,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要拿著麥克風站到街上,向街坊道歉,壓力太大,他實在沒有辦法做滿整個任期。此時正是週五的下班時刻,人流比其他工作日少。他對著從公交車走下來的一波波人流,不斷重複鞠躬、道歉。

同事迅速做好單張,由我在街上派發,有單張之後街上的氣氛更熱烈一些。街坊稍作停留、駐足、伸出手臂做出加油的姿勢、或者給老闆一個擁抱。我看到他數次落淚、不知疲倦地與一波又一波的街坊重複同樣的話題,辭職也說得越來越順口,不似剛開始講時,那種剛剛經歷創痛的難以啟齒。我已經累得需要坐下飲水休息,他卻站了幾個鐘頭,從天亮一直到天黑。

九點過後,我們回到辦事處,他拿幾張白紙把「區議員辦公室」招牌上的「區議員」三個字遮住了。關係好的街坊送來飲料和食品,成為我們簡單的晚餐。同事忙著用盡最後的物資,以前的實習生也來到辦公室同大家攀談。這間辦公室雖然逼仄狹小猶如一間劏房,進來的人經常沒有位置轉身,此時卻有種特別溫馨的感覺。

臨走前我拍了張辦公室的照片,同事將在週末把辦公室清空,等下一次我來的時候,這裏將變成我不認識的樣子。我短暫的參與正好見證了民選區議員最後的時刻。以前同大陸朋友講,願我們在光明的地方再相見,我想到的地方總是香港,如今,我跟香港人講,願我們在光明的地方再相見,但是我已經想不到,這個光明的地方究竟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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